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暢春園。

清美的月光透過婆娑的樹影從軒窗里靜靜地彌漫進(jìn)來。

香爐里，裊裊的飄著輕煙輕霧，暖人肺腑。

小皇帝一擺手。

宮女們和小太監(jiān)紛紛跪安了。

屋子里是空蕩蕩的安靜，輕紗曼妙舞動(dòng)，燭火幢幢地跳躍著。

我乖乖地蜷縮在床角上，身上裹著三四層錦被，吸溜吸溜地抽鼻子。

嗓子眼一酸一堵，我又忍不住地打了大大的噴嚏，驚天動(dòng)地的那一種。

小皇帝黯然地嘆息，回過身來，站在我的身旁冷哼哼。

“你．．．你怎么還在這里．．．．該回去．．．回去就寢了．．．明天還要早朝呢！”鼻子里直流酸水，我支支唔唔地呢喃著，剛說完，嘴巴猝然張大，又驚天地泣鬼神地“阿嚏——！”一聲。

小皇帝默然地瞅著我，忽然一橫眉，彎下腰來，伸出手指死死地戳在我的臉蛋上，悶悶不悅地說：“你這個(gè)樣子，哪里有點(diǎn)大家閨秀的矜持樣，真是丑死了。”

我避開他挑釁的手指，愕然地吸一口氣，然后揉揉紅腫的鼻子。

喝！才乖了幾天啊！又原形畢露了。

這廝是不是一時(shí)不跟我磨磨嘴皮子、叫叫板，身上的皮肉就松癢癢的不行。

“你胡說，太皇太后、皇太后、蘇茉兒姐姐還有宮女們都直夸我漂亮呢！你一個(gè)小屁孩，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嗎？”我扯著脖子，尖叫抗議。

“明明丑死了，還不承認(rèn)．．．．．”小玄子負(fù)手而立，目光斜睨而下，見我懊惱，他的眼睛笑得更亮，散漫不羈地譏諷道：“皇額奶還說要把你許了我呢！朕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還真沒看出你哪點(diǎn)母儀天下了，明明是粗枝大葉，偏偏八字生的那么好。”

真是被他門縫里瞧人——看扁了。

“啊——！”狂怒讓我的體內(nèi)生出驚人的力氣，從床上一躍而起，張牙舞爪地?fù)淞诉^去。

奈何，眼看著就能揪住他的辮子了，那家伙抱住頭身子一轉(zhuǎn)，敏捷地躲開，我的身子閃了個(gè)趔趄，重心不穩(wěn)，便一股腦地從床上翻了個(gè)跟頭，載倒了蘭花地板上。

腦袋里“嗡嗡”的一陣白霧。

我痛得呲牙咧嘴，仰面躺著，“嚶嚶”的抽泣出聲。

小皇帝大驚失色，飛撲過來。

“芳兒，芳兒．．．．．．？”他攬起了我暈乎乎的身子，一疊聲地呼喊著我的名字。

我沒好氣地扁著嘴，回瞪著他，在小皇帝回過神來之前，一把扯過他的衣袖，又是擦鼻涕，又是抹眼淚的，裝出楚楚可憐的模樣。

“喂——！”他驚駭?shù)亟袊唐饋恚皠e把鼻涕蹭在我身上，這褂子可是皇奶奶親手為我做的。”

我死死地扯著他的袖子不放，“嘿嘿，還有口水呢！”我笑嘻嘻地補(bǔ)充一句，眼淚流得更急。

小皇帝別扭地掃我一眼，兇巴巴地皺著一張小臉，似是很不滿，可抱怨歸抱怨，他卻始終沒有將我推開，只是安安靜靜地依偎在我身旁，一雙小手牢牢地護(hù)住我，像抱住一個(gè)大大的人偶玩具。

——

黎明的寒氣從窗戶里透了進(jìn)來。

我凍醒過來的時(shí)候，一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擺了個(gè)‘大字型’很不雅觀地睡在地板上，身上蓋著的被子被蹬得七扭八扭的。

一旁睡得正香的小皇帝身子緊緊地蜷縮成一小團(tuán)，像個(gè)煮熟的蝦米，粉嫩的臉頰凍得白白的，他的呼吸有些不太通暢，鼻子里發(fā)出哼哧哼哧的怪聲。

哎呀！

我心底一毛，愧疚感涔涔地竄了上來，急忙手忙腳亂地把被子撈起來，緊緊地裹在他的身上。

手指輕觸一下他的下巴，那股刻骨的冷意一直傳到了我的心尖上，驚了我一跳。

好冷，一定是凍壞了吧！

我踉蹌著起身，光著腳丫子，又兩三步?jīng)_到床前，揪起一個(gè)被子，折身回來，給他扣上。

小皇帝被我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似乎是有些透不過氣來，痛苦地悶哼一聲，抖了抖眼皮，掀開了澀澀的眼睛。

“你干什么？”他迷迷糊糊地問我。

“時(shí)間還早，你再睡一會(huì)兒！”我心疼地討好他。

“現(xiàn)在什么時(shí)辰了？”他仰面躺著，看著我，揉了揉眼睛，啞聲又問。

“不知道。”窗戶紙上一片朦朧的夜色，我手指摳了摳下巴，卻琢磨不出到底是什么時(shí)辰。

這時(shí)，有遙遠(yuǎn)的鼓聲隱隱約約地傳來。

清代紫禁城的神武門內(nèi)城樓上設(shè)有更鼓，一夜五更，每更約兩小時(shí)。每到一更，就有報(bào)更人敲鼓報(bào)時(shí)，五鼓打更，皇子們就得上書房。

小皇帝斜著眼，瞧了一眼漆黑的窗外，心底驚醒，雙手一撐地，“噌”的坐起了身子。

我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凝視著視線里火急火燎的人。

“我要去讀書了。”小玄子坐起身來，急匆匆穿上了鞋子，嗓子澀澀的，只說了一句，就卡著喉嚨，劇烈咳嗽起來。

我意識(shí)到定是不蓋被子睡了一宿，著涼的緣故，卻又不敢多言什么，只能心虛地低下眼睛，輕輕拍著他的背，替他順順氣。

他回頭看我一眼，似是猜到了我心底有些不安，揮了揮手，笑道：“不妨事！”

此時(shí)此刻。

小皇帝的貼身公公圖德海，手挑著白紗燈籠，早已在房門外等著了！

聽見了里面的動(dòng)靜，他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問：“主子起了沒？可要喚奴才們進(jìn)來伺候！”

小皇帝自行打好了辮子，又在我的侍奉下，用青鹽水漱了漱口，揚(yáng)言一聲：“都進(jìn)來吧！”

“是。”門外應(yīng)了聲。沒多久，就有幾個(gè)小宮女捧著沐盆和衣冠魚貫而入，低眉順眼地一溜煙跪了下來。

天還沒有大亮，宮內(nèi)只有幾個(gè)供役的人，來往黑暗中，有的殘睡未醒，伏在椅柱上假寐。

在宮內(nèi)一片寂靜中，小皇帝更衣戴帽，洗漱完畢，在幾位太監(jiān)的護(hù)衛(wèi)下，出了暢春園的門，悠然地朝隆宗門的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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