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有要事相稟。恭請圣上飭令他人回避?!宾棸荽竽懗雎暎樕细≈迫说年幵?。
“煩!”嘴角惡作劇地滑出了一個痛惡的字眼,小皇帝折身大踏步走過來,我睜大眼睛還沒回過神來,他手臂一伸,我就被一把揪了起來。
“咱們不呆這兒了?”小康熙不再看幾位輔政大臣,玩世不恭地拉住我的手,徑直往殿門口走去。剛走了兩步,他頓住了腳步,轉(zhuǎn)頭回來,急急向皇祖母和皇額娘請了辭。
孝莊莞爾一笑,靜靜揚(yáng)頭道:“去吧!”她聲明大義,順了孫子的意志。
“孫兒告退!”小康熙溫和地欠身示意,拉著我轉(zhuǎn)身離開。我也急急扭頭補(bǔ)充了一句:“芳兒告退?!鄙袂閰s是狼狽和慌亂的。
四周是突兀的安靜。
他走得很快,我?guī)缀醺簧?,腳下的步子慌亂急促,漸漸地,幾乎是跑了起來。
慈寧宮正殿外的走廊上,臉上升起了孩子氣的頑皮笑意,那家伙拉著我跑了起來,我的手腕都被他攥疼了,卻掙吧不開,只得跟著他跑,手中的帕子在空中亂舞。
沿途,太監(jiān)宮女們大驚失色,急急跪地叩首。
雕梁畫柱,氣象萬千,懸燈萬盞,好一派皇家氣象。
一道道門,一重重禮,一排排侍衛(wèi),我已經(jīng)完全暈了,精神高度緊張,唯恐行差踏錯。
躍下白玉石階的時候,“慢點(diǎn),慢點(diǎn)!”我魂飛魄散地大喊,感覺到自己有摔倒的趨勢。
小皇帝不說話,眉目舒展飛揚(yáng),忽然朗朗地笑出聲,笑聲承載著無與倫比的歡樂。
臺階下,他猛地剎住步子轉(zhuǎn)身,我橫撲下來,來不及反應(yīng),一股腦地撞進(jìn)了他的懷里。
他用雙手扶住我,細(xì)細(xì)碎碎地喘息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瞅著我,眼底跳躍著動人的光芒。
我腳跟發(fā)軟,驚訝地睜大眼睛,肩膀在他的手指下瑟瑟發(fā)抖,怔怔凝視著他。
“芳兒……!”小玄子含著笑,低低地喊我的名字,眼底閃爍著更加強(qiáng)烈的燙人的光芒。
此時此刻,他的目光、面容、表情,都像一個開心的孩子,洋溢著真摯爛漫之情。我心頭一熱,鼻子一酸,竟滴下淚來。小皇帝一驚,連忙抬起手指為我抹去淚珠。
“好端端,怎么哭了?”他怔怔地問,著了急。
我哼哧兩聲,壓抑住心頭的巨大波瀾,嫣然一笑,低低道:“你終于又對我好了?!闭Z氣里有辛酸、有抱怨,更多的是傻傻的開心。
小康熙神情稍怔,眼底有淡淡的傷痛,他怔怔地牽起我的手,上前兩步,眼睛澄亮,望著晴空高喊:“芳兒,我要帶你跳到海里去,卻嘗嘗海水是什么滋味;我要帶你登高望遠(yuǎn),去萬里長城山海關(guān),去見識見識大清國綿延不斷的山川河流;我還要帶你去蒙古大草原,去看看我的祖輩們自立自強(qiáng),繁衍生息的地方;我還要感謝上蒼,讓我在今生今世遇到了你。”語音寒顫而激動,他的目光晶瑩如雪,臉龐上閃著動人的風(fēng)采。
我窒息地望著他,癡癡呆呆地望著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快,這種感動混合著心酸的強(qiáng)烈情緒沖擊得我快要昏厥過去。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p>
小皇帝的視線黏住了我。兩人的眼光就這樣交纏著,彼此深深切切的看著彼此,好久好久,兩人誰也不說話,只是緊緊緊緊的互視著。
“來——!”白玉欄桿上,他放緩了呼吸,拉著我繼續(xù)往前走去。
心坎劃過一道道滾燙緊滯的悸動,我溫順地跟上他的腳步,呼吸輕輕的,濕亮濕亮的目光呆呆地凝視他俊挺瘦削的背影。
為什么要突然對我好?為什么我的堅(jiān)持和恐懼在瞬間瓦解了?為什么只要在他身邊,周遭的一起就仿佛都不存在了?為什么突然好想就這樣永遠(yuǎn)跟著他走,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是萬劫不復(fù),也想跟著他一起走下去?
——
“冊封赫舍里。芳兒為皇后,著禮部擇日完婚?!?/p>
遠(yuǎn)遠(yuǎn)的,慈寧宮里傳來了威嚴(yán)肅穆的聲音。
在封建王朝時代,皇帝和皇后是至高無上的君權(quán)象征,被視為天地作配,缺一不可,皇后是兆民百姓所景仰的國母,其品德懿行為天下婦人楷模。
孝莊急著讓孫兒大婚的意圖再明顯不過,除了為皇帝的親政奠定基礎(chǔ)以外,還可以分化三位兩黃旗輔臣的關(guān)系,并且可以促使因官場事事而變得世故圓滑的索尼老中堂再次出山,維護(hù)家族和皇權(quán)的利益,可謂是一舉三得。
四位輔政大臣之間的關(guān)系十分復(fù)雜。一方面,黃旗旗族利益的爭執(zhí)使得索尼老大人、鰲拜和遏必隆大人走到了一起,矛頭直指向白旗的蘇克薩哈大人。另一方面,鰲拜的飛揚(yáng)跋扈、目中無人也早已引起了索尼、遏必隆兩位中堂的不滿。四個人時時因?yàn)椴煌睦娼嵌茸儞Q著權(quán)力組合。
這一年,赫舍里。芳兒,首輔大臣索尼的孫女,成為了大清康熙皇帝的妻子、大清的國母,從此正式登上了歷史大舞臺,演繹了一場雖然短暫,卻又刻骨銘心的凄美人生。
然而,這樁政治色彩很濃的婚配并不是一帆風(fēng)順的,從納彩、大征、冊封到舉國大婚的短短兩下月內(nèi),這樁婚事引得舉朝上下掀起了一陣陣強(qiáng)勁的暗涌。
最初,在皇后候選人中,除了顧命大臣之首索尼的孫女赫舍里。芳兒之外,還有鰲拜的女兒青格格、遏必隆的女兒東珠格格,選誰為皇后必然會導(dǎo)致皇后所在家族力量的壯大,當(dāng)時,熬拜的狂妄已經(jīng)日益暴露出來,洞察力極強(qiáng)的孝莊太后當(dāng)然不會沒有察覺,因此,鰲拜的女兒被第一個從名單中去除。遏必隆是一個兩邊倒的人物,哪一方強(qiáng)大,他就傾向于那一方,對待遏必隆即不能完全依靠,又不能置之不理,所以遏必隆的女兒可以進(jìn)宮為妃,但不可以為后。索尼身位顧命大臣,除了對漢族官員有些排斥外,對清廷還是絕對衷心的,而且,他對于鰲拜的專權(quán)也早有意見,冊立他的孫女為皇后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康熙帝遵照祖母慈命,冊封索尼的孫女赫舍里。芳兒為皇后的消息剛剛宣布,第二天清晨,四大輔臣中,以蘇克薩哈為首的其他三位輔臣一并進(jìn)宮,在孝莊面前提出了強(qiáng)烈的抗議。
三個人中,索克薩哈和索尼因旗族和首輔之爭,不合由來已久;鰲拜則懼怕索尼的重新出山阻擋了自己的勢力;遏必隆更是因?yàn)榕畠杭~祜祿。東珠的落選而耿耿于懷。
眾目睽睽之下,鰲拜怒言提出:“若將赫舍里氏立為皇后,必動刀槍。滿洲下人之女,豈有立皇后之理?”
這篇陳奏中,箭戟直指,明末清初,索尼家族在戰(zhàn)亂中歸降太祖努爾哈赤的事實(shí),并將此不戰(zhàn)而降的家族嘲諷為“滿洲下人”。
誠然,以索尼最初的家世來說,確實(shí)不如三輔臣,盡管如今他的政治地位高于三人,然而仍舊無法彌補(bǔ)家族的先天缺陷。
表面上看來,三位大臣聯(lián)合抗議的行為確實(shí)會造成巨大的影響,但細(xì)細(xì)分析之下,卻又破綻重重。首先是蘇克薩哈,事實(shí)上,四位大臣中,除了蘇克薩哈是正白旗以外,其余三位均來自兩黃旗。從兩旗的斗爭開始,他就一直處在弱勢的地位,根本是自身難保,所以不足為懼;其次是鰲拜,一向以來他可以毫無顧忌的與蘇克薩哈爭斗,其中不乏索尼老中堂的默許與庇護(hù),實(shí)力對比上仍舊不分伯仲;至于遏必隆,明哲保身是他一貫的作風(fēng),因此也只能跟隨在鰲拜身后隨聲附和,行為上則毫無建樹。三大臣此刻盡管沆瀣一氣,但為了家族利益,終究是各懷鬼胎,真正到了關(guān)鍵時刻,絕不可能同心同志。
堅(jiān)毅果決如孝莊,多年的政治生涯和洞察事事的能力使得她在這場爭斗中異常清醒。在巨大的壓力之下,孝莊仍舊堅(jiān)持自己最初的選擇,駁回了三位輔臣的上疏,維持了原案。
與很多滿洲世家相比,赫舍里是一個缺乏深厚歷史淵源的氏族。然而,在清朝入關(guān)前后短短的幾十年里,這個充滿活力的年輕家族卻以迅速而勃發(fā)的姿態(tài)一躍成為滿洲貴族中最令人矚目的焦點(diǎn)。而這種后來居上的變化,也正是亂世中能夠提供給人們最大的驚喜與奇跡。
十七世紀(jì)初期,當(dāng)清太祖努爾哈赤的鐵騎踏破了哈達(dá)的城防時,居住于此的一支赫舍里氏族便在首領(lǐng)碩色的帶領(lǐng)下歸附了建州。由于擁有良好的文化素養(yǎng),碩色兄弟均得到了努爾哈赤的重用,至索尼成立,更成為了赫舍里家族驕傲的千里駒。從十幾歲開始,索尼就以侍衛(wèi)的身份跟隨在清太祖的身邊。而到了太宗皇太極時,索尼愈加得到了皇帝的重用。不僅僅是朝廷的公事,就連回訪下嫁公主、探望病重貴妃這種皇家私事都毫不避諱。憑著無比的忠心和幾代帝王的信任,索尼由一個小小的侍衛(wèi)一路升遷至議政大臣、一等伯爵。直至康熙皇帝即位,他更是以四位輔政大臣之首的身份成為權(quán)傾一時的當(dāng)朝首輔。與此同時,赫舍里氏其他成員在政治上也紛紛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赫舍里家族從此邁入了走向鼎盛的高潮之路。
而真正的赫舍里。芳兒就是在這樣一個家庭中慢慢長大的。
而如今,這個聲名赫起的大家族終于和大清皇室攀上姻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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