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皇帝哥哥來了——!”建寧公主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曹子清,然后撒歡似的跑了過來,小心翼翼的藏匿在我的身后。
我用雙臂護住她,心中難免失笑。這丫頭好像還沒忘記,自己是女扮男裝混進了打獵出巡的隊伍。
康熙騎著馬朝這邊奔了過來。少頃,他的視線似乎被不遠處的掌聲吸引,側目望了望,急急勒住馬頭。那馬在半道上驟然停下來。
“喀麗莎——!”他朗聲吆喝。
不遠處的野花草叢中,馬背上的紅艷少女嫣然一笑,策馬奔了過來。
我雙目失神,望著不遠處相會的兩人發呆。
喀麗莎笑意盈盈,歪揚著腦袋,將手中的一束鮮花獻給了皇上,眉宇間流露著女兒家的嬌羞與溫柔。可惡的是,小皇帝不但接了她的花,居然還抬起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樣子好親密哦!
身側,馬蹄聲錚錚然漸近。
納蘭容若飛身下馬,大步走了過來。
“皇后娘娘吉祥!”
耳畔傳來溫煦清雅的男聲,我驀地回神,露出來不及控制的失落笑容。
納蘭容若一身侍衛戎裝,他低著頭起身,頓了頓,才抬起眼睛望著我,淡淡地笑著,那雙眸子還是一如往常的溫潤清澈。
不過,他似乎比以前長高了一些,也瘦了一些。
我百感交集的望著他,笑了笑,正待說些什么,建寧一股腦地從我身后竄了出來,上前兩步,正視著納蘭容若,“你答應要給我的東西呢?”
納蘭容容怔住,唇角含笑,眼底卻浮出一絲詫異之色。
建寧紅著臉,悄悄地瞅了他一眼,很小聲很小聲地嘀咕道:“你答應我的事情,你可別忘了。”
納蘭容若面目沉靜,模棱兩可地點點頭,轉身走向另一邊。
那里,曹子清正在朝他招手,似乎有什么話說。
我呆呆地扭過臉去,望著納蘭容若,感覺到他的背影似乎很沉重很沉重。
康熙縱馬奔了過來,身側的少女玉手揚鞭,快馬奔上。
小皇帝滾鞍下馬。喀麗莎緊隨其后,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癡癡的看著他。
“芳兒?”熟悉的聲音。
我低頭不語,樣子很溫順。
小皇帝伸出手臂,不由分說地擁住我,往帳子里走去。
進了大帳后,我掙開他的手臂,氣呼呼的東張西望。
“怎么了?”康熙貼近身來,秀眉高挑,似笑非笑地問。
我閉下眼睛,不想理他,突然感覺到腦袋上沉了一沉。
小皇帝故弄玄虛的將一個鮮花編織的花冠戴在我的發髻上。
“喀麗莎心靈手巧,編織的這個花冠真好看,你戴著正合適。”他歡聲跟我調侃。
我抬起手,將花冠摘下來,塞還到他手上,索性不看他,調頭走到另一邊。
康熙急追了幾步,繞到了我的對面,古怪地瞪著我:“你在生我的氣嗎?”
“奇怪,誰說我生氣了?”我歪揚著腦袋,笑得一臉輕松歡快。
“那……你為什么不理我?”他迷離的的聲音里透出笑謔的困惑。
“你是皇上,我哪敢不理你啊?!”我咬了咬潤唇,悶悶不樂地嘀咕。
康熙一怔,傻愣愣地望著我。
“聽話,別使小性子?”
我心里一急,更大聲了:“我哪有使小性子,我就是不高興了,難道你非得讓我忍著裝著,我做不到!”
康熙畢竟是頤指氣使的當朝天子,哪里被人這樣沖撞過,一時間,拉下臉,聲音也冷下來:
“就算發火也總得有個理由吧!你這個樣子簡直是莫名其妙!”
我一聽,急得眼淚都出來了,怒不可遏地低喊:“是是是,我就是莫名其妙,你這么快就厭倦我了,那你還跑到我這兒來干什么,你走啊!你走!”
康熙身子一震,倒退一步,氣得臉色雪白。
我呆呆地站著,心中酸楚又委屈,眼淚不爭氣地落下來。
“你就是不可理喻!”康熙將花冠扔在地上,勃然大怒地一甩手,撂下話,掉頭就走了。
我抽了口氣,望著他掀簾出去,淚水越流越急,心底卻恨死自己了。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體味男女之間復雜微妙的情緒,一旦動了真心,竟然像江海大浪,波濤洶涌,不能控制!以至于我的很多行為都失常了!
我這是怎么了?他并沒有犯什么錯?我為何如此生氣?為何要氣走他?
大帳外傳來一陣凄厲的馬嘶。
“皇上,皇上——!”圖德海哭聲叫喊,跟著馬屁股后面,追逐而去。
建寧公主撥開簾子,探一下腦袋,然后颶風一般沖了過來。
“嫂子,你跟皇帝哥哥怎么了?”她搖晃我的手臂,關切地問,臉上寫著不可思議。
我搖頭不語,五臟六腑都在翻攪,心坎忽然抓了狂一般難受,劇烈地咳嗽起來。
“佩玉,快倒一杯熱茶來!”建寧一邊拍著我的肩背幫我順氣,一邊吆喝丫鬟們進來伺候。
我咳著咳著就哭出聲來,蹲在地上哭,哭得像一個犯了錯誤后、不知所措的孩子。
建寧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佩玉和翠環也嚇壞了,噗通一聲跪在我旁邊。
——
回宮后,除了清晨去慈寧宮向兩宮請安外,我閑暇的時間都沒有踏出坤寧宮的門檻。
小皇帝也沒有來,許是真的生氣了,不打算理我了。
雖說心里苦悶至極,但日子總是一日日過的。
樹上的葉子越落越少,昨兒個還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雪一直下,一直下。
雪花洋洋灑灑,我站在宮門外的臺階上,望著這個粉裝玉琢的白色世界發呆。
“娘娘,這里冷,進去吧!”佩玉將一件大紅縐面的毛絨斗篷披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呆呆地站著,望著晶瑩的雪花一朵一朵地飄落,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好安靜,好安靜,安靜得心好疼。
入夜的時候,冷風肆意的吹著,把窗框叩得簌簌作響。
微紅的宮燈下,我踩著厚厚的積雪,往前跑了兩步,蹲下身去,嘴里念叨著小玄子,手指在雪地里劃著他的笑臉。
雪光好白好白,手指插在雪里好涼好涼,我低低地笑了笑,眼睛里忽然又酸又疼。
這時。
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我無意識地抬起頭望去。
看到。
圖德海挑著燈籠,幾個太監扛著一個巨大的棉被,走了過來。
“慢著!瞧著腳底下……!”圖德海一邊說著,一邊湊近了棉被,“你別害怕,這是宮里的規矩,咱們再繞兩個彎就到了。”
棉被里裹著被召幸的女子。女子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看不出是誰。
一個太監失足踉蹌,被子一起一伏,里面的女人嬌滴滴地叫了一聲。
遠遠的。
似乎是看到了雪地里蹲著個人。
一行人停下。圖德海打著燈籠走了過來。
“娘娘——?”他失聲驚呼,屈膝跪下來,叩首請安。
雪花落了滿肩,我站起身來,面帶笑容的看著他。
“皇上近來好嗎?”我故作平靜地問。
“好!…不好!”圖德海支支唔唔地應一聲,埋著頭,聽不清楚他在說什么。
“去吧!別讓皇上等急了!”我笑著催促,一臉的滿不在乎。
“是——!”圖德海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并不敢正視我,帶著那幾個太監貼著墻根走了。
雪花紛紛飛飛,沁心的冰涼。
紅彤彤的紙燈籠在檐下飄搖。
坤寧宮敞著門,門扇兒在風中一開一合,發出“砰砰——”的聲響。
紅色的斗篷遺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我踩著厚厚的落雪,瘋了似的往前跑,我不敢讓自己停下來,我控制不了自己。
“娘娘!娘娘!娘娘!”
幾個宮女在身后哭聲追趕。
我磕磕絆絆地拐進了橫街。
幾個侍衛鏗鏘一聲,抽刀阻攔。
“站住!”冷冷的吆喝。
我滿臉淚水地叫喊:“都讓開,我是中宮娘娘,我要出宮去!都給我讓開!”
侍衛們一驚,齊唰唰收刀跪地:“娘娘,宮中入夜宵禁,任何人不得穿宮而行!”
“都讓開!”我崩潰地哭喊,跌跌撞撞地闖了過去。
“娘娘——?”侍衛們變臉失色,折身追過來,重重包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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