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清涼的月光籠罩著那一縷傲然而落寞的身影。
一身明黃色的袞服,康熙雙臂輕甩,煩躁地在養心殿外的月臺上走來走去。月臺上,幾盆秋海棠茂盛得如同矮樹,一串串深紅淺紅的花開得象無盡的纓絡。海棠花下有幾個十分精巧的的粉彩花鳥小瓷罐,那里有小太監特地為皇上裝來的蟋蟀,“啯啯啯啯”地叫得正歡。康熙幼年時愛斗蟋蟀,直到十四、五歲了,還和太監們斗蟋蟀賭輸贏,當然,他是從不輸什么的。其實那時,他是怕鰲拜要加害自己,故意裝得像個不懂事的貪玩的孩子,即所謂的韜晦之計。小太監們哪知真情,只當皇上喜歡這東西;年年入秋都弄來孝敬他,康熙也樂得聽聽蟋蟀那悅耳的鳴叫。
可是今兒晚上,康熙身子一斜,垂下眼簾,瞪著那幾個花鳥小瓷罐,滿腦門直冒火。下一刻,他闊步走上前,腿一掠,就將幾只裝蟋蟀的瓷罐踢翻了,蟋蟀驚如潰兵,倉惶逃竄,“啯啯啯”叫得更歡了。康熙斜著目光,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像一個賭氣的孩子。
少時,夜晚的一陣風夾著寒意,兜頭刮來,孤立的天子不禁縮了縮肩膀。圖德海借機從一個角落里竄出,連忙跪下啟奏:“請萬歲爺添衣。”
康熙理也不理,只管緊皺眉頭,杵在那兒。
“萬歲爺請添衣裳,別著涼了。”圖德海跪在地上,不厭其煩地又奏。
“煩人!”康熙厲聲喝,瞪了他一眼。要是旁人,也就閉口了。圖德海忠心耿耿,平日里見慣了皇上的各種臉色,陪著笑臉又說:“萬歲爺,添件衣裳吧!著了涼,奴才怎么交代……”
康熙嘴角一抽,勃然大怒,一把奪過圖德海腰帶上懸掛的鞭子,照著他沒頭沒腦地一頓猛抽,劈劈啪啪地打了好半天。圖德海跪在那兒,一動不動地受著,不叫喊、不呻囈,也不躲閃,就像一塊石頭,保持著畢恭畢敬的姿勢。
康熙打累了,扔掉鞭子,喘著氣,喝道:“滾!”他自己精疲力盡,一轉身,慢慢走向養心殿去了。
圖德海望著萬歲爺的背影,暗暗噓出一口氣,臉上浮起釋然的微笑。幾名小太監跑過來,悄悄扶起圖德海,見他俊俏的臉上也挨了幾鞭,同情地低聲問:“圖總管,不礙事吧?”
圖德海抬起手指摸了摸臉上的傷痕,嘶嘶吸口氣,若無其事地笑著說:“咱們萬歲爺就是真龍天子。這叫做龍性難攖,懂不懂?”經常挨康熙鞭子的內侍們,似懂非懂地望著他,咂咂嘴,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
中秋節過了以后,八月二十日,康熙陪同孝莊祖母,啟程前往遵化溫泉靜養,同去的還有馬佳氏、鈕祜祿氏和幾位宮廷御醫。
皇宮里一下子冷清了許多,我每天強打精神看看書,練練字,有時和茗惠一起刺繡,彈曲兒。
日子一天一天,平平靜靜地過去。
入夜的時候,我披著褂子站在窗前,望著清泠的月色從樹枝上抖落,頗有一日三秋之嘆。
玄燁應該快回來了吧!我手撫胸口,癡癡地想著,似乎有好長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見到他了。
“娘娘,該喝藥了!”身后,美景托著銀盤送上藥盅。
康熙臨行前,關照了一下太醫院,王太醫每天都來為我把脈,開出了幾劑調養氣血的方子。
可是,這么多天過去了,連喝了好幾服湯藥,我的身子卻越來越弱不禁風。久而久之,我現在一聞到苦湯藥的刺鼻氣味,就覺得反胃。
美景走過來,雙手奉上藥盅。
我咬咬嘴唇,絕望地一揮手,將藥盅打翻在地。
美景嚇壞了,雙腿打彎,直直地朝我跪下了。
“娘娘,您別這樣?”她悲悲切切地哭喊。
我萬念俱灰的雙手掩面,陣陣嗚咽從喉嚨涌起,胸口如刀剜般疼得抽搐在一起。
玄燁!玄燁!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我渾身抽顫,再也抑制不住的放聲痛哭。
美景伏跪在破碎的藥罐藥盅旁,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撲答撲答”直往下落,也哭成了一個淚人。
次日清晨,薄煙微攏,寒風蕭蕭,我披著斗篷,輕悠悠地來到了御花園。御花園里松柏如蓋,寂靜無聲,露珠清涼,花圃里的鮮花芳草相繼凋零,各色花瓣,沾著風雨,散落了一地,甚是凄涼。
我抬起手指,幾片凌空飄落的丹桂花瓣擦過我的指尖,我仰起頭望著天,發現天空白得像雪。
良辰美景一聲不吭的跟在我的身后,我滿心凄楚地往前走,出了御花園,折向西,便是那條靜寂的西二長街。兩旁宮墻矗立,頭頂只露出窄窄的一道藍天,重重殿闕、層層宮院,仿佛都深深陷沒在厚重的宮墻之下,只有一道道深黃琉璃瓦屋脊、高高翹向天際的飛檐和檐上九個欲飛的壓角獸,求救似地浮出墻頭。
我撐著一口氣,走得很累,鬢發都被冷汗濕透了。時不時,一陣陰涼的冷風襲來,我縮著腦袋打了個寒噤,渾身顫栗不止。
良辰美景眼神焦急,走過來扶住我。我輕輕笑了笑,視線抬起,理了理鬢邊的亂發,恢復了以往的端莊沉靜。舉步走向瓊苑東門,我身姿輕盈,步履穩健,不要人攙扶。
良辰美景驚異地互望一眼,緊緊跟上我。我頭也不回地往東走,到了千嬰門下,我掉頭望了望,停步片刻,毅然轉身向北。美景大驚失色,慌神地喊了一聲:“娘娘!”
我咬著唇角,像沒聽到一樣,加快腳步,徑直走向乾東五所大門。兩個侍女提心吊膽,緊跑兩步,攔跪在了我面前,哀求似地齊聲喊著:“娘娘!……”
我慢慢地笑著,平心靜氣地說:“你們不要怕,我只是去看看兩位小阿哥!”
良辰美景憂心忡忡的望著我,我目光清瑩,面色堅決,她們無奈之下,只得讓開。我張開嘴,釋放了一下胸口的悶氣,一腳踏進了乾東五所的垂花大門。
朝陽彌漫的院子里,保姆抱著一個小阿哥在簷下逗弄。孩子又白又胖,穿著黃色的繡緞小袍,頭上胎毛未剃,黑黑的披在額前、鬢角和腦后。
我憑借著直覺,判斷出這是茗惠的兒子保清,按出生順序,他是玄燁的第五個兒子。如今,承瑞承慶承祜都歿了,馬佳氏產下的皇四子賽音察渾才九個月大,保清也不過才半歲,真希望上天眷顧這兩個皇子,讓他們健健康康地長大。
一想到自己早夭的孩兒,我的心仿佛流著酸淚苦血,暗暗發抖。
就在這時,保姆懷里的孩子不知受了什么感應,慢慢轉過頭,黑亮亮的眼珠盯住了我,隨后伸出一只胖得像藕,手背上有四個小坑的小手,咧開沒牙的小嘴,笑了。
我眼眶發熱,再也忍不住了,猛沖過去,一把奪過孩子,緊緊摟在懷中,一陣哭又一陣笑。我感覺到自己身上沉睡的母性覺醒了,懷里這個軟軟的、暖暖的、活生生的小孩子牽動著我的心脈,緊貼著他柔嫩的小臉,感覺那小手的觸摸,聽著他咿咿呀呀的奶音,我的心一陣又一陣地悲痛。這張可愛的小臉上,有玄燁的臉形、玄燁的眉毛和鼻梁。我細細分辨著,大滴大滴淚珠滾落下來,落在孩子的小臉上。
保姆早嚇呆了,跪在我腳下渾身哆嗦不知所措。院里還有兩個乳母,也都原地跪著,頭都不敢抬。良辰美景十分著急,對保姆連使眼色,保姆終于明白過來,對我猛叩了個頭,躬身退下。不一會兒,本所當值太監率領著侍奉皇子的四十人同來參拜娘娘,其中保姆八人,乳母八人,針線上人、漿洗上人、燈火上人、鍋灶上人各四名,還有一些守門、清掃等執事太監。
當值太監陪笑道:“小阿哥飲食起居平安康泰,娘娘請放心。”
我全不在意,一門心思地親吻孩子的小臉蛋。
“娘娘請回。上面要知道了,奴才們吃罪不起。”
我視而不見地看看他。他渾身在發抖,不住叩頭。
“娘娘開恩——!”
“娘娘開恩——!”四面都在哀告,侍奉阿哥的四十人環繞著我和孩子跪成一圈,連連叩頭。
美景俯下身來,在我耳邊小聲說:“娘娘回宮吧,叫人知道了,可就……”說著,她想從我懷里抱過孩子。可是保清卻無比信賴地摟住了我的脖子,全身伏在我懷中,誰也不要。我全身簌簌發抖,心坎又酸又痛,又怎么能舍得放開手?
美景急得連連說:“娘娘,不能耽擱啦!快走吧!”良辰也跑過來拉我。
“娘娘開恩!”“娘娘開恩!”四十個人一再叩頭哀求。當值保姆對領班乳母使了個眼色,乳母告了罪,站起身解開衣襟,終于把阿哥吸引過去。保清舒服地躺在乳母臂彎里,貪婪地吸吮著乳汁,咽得咕嚕咕嚕地響,不時轉過眼珠子照應著我。
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這一刻,我的心仿佛撕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泊泊地淌著血。
我淚眼婆娑咬緊牙關,轉身便走。剛到門口,沒由來的眼前一黑,失足歪倒在地……
……
幾盞飄零的宮燈在漆黑的夜幕下透出微弱的光芒。
閣子里燭影跳躍,紗帳低垂。
渾身上下又冷又痛,我掀開了沉重的眼皮,視野里冒出來的是蝶衣滿臉淚痕的小臉。
“娘娘,你醒了!”蝶衣用帕子拭了拭淚,身子前傾,注視著我。
我勉力笑了笑,扎掙著說道:“蝶衣,你在我身邊這么些年了。雖說是額娘派你來服侍我,可是在我心里,一直拿你當作我的親妹妹。”說到這里,氣又接不上來,開始咳嗽。
蝶衣聽了這話,低下眼睛,哭得說不出話來。我一面喘氣,一面低低探手道:“蝶衣,我躺著不受用,你扶我起來靠著坐坐。”
蝶衣淚如泉涌,哽噎道:“娘娘的身子不大好,太醫說要好好躺下歇著。”我閉上眼睛不言語了,過了一會兒,又低喊著要坐起來。蝶衣沒法子,只得同端藥進來的美景把我扶起來,兩邊用軟枕抵住,錦被拉蓋在肩頭上。我嘴唇干白,哪里坐得住,自覺下身硌的疼,狠命的撐著。叫過美景來道:“把針線笸籃拿過來……”說著,又喘成一處。
美景不解,只是發怔。我兩眼瞪直,氣息虛迷,腦袋歪了歪又咳嗽起來,遂即吐了一口血。
“娘娘——!”帕子掩過來,驚痛的哭喊聲。
李嬤嬤端著一盆熱水進來,看到這幅光景,她變臉失色,放下盆子轉身就往外走。
……
夜幕下的紫禁城。
遠遠的。
一匹駿馬飛奔出了宏偉高大的神武門。
十萬火急的馬蹄聲驟響在清寂的郊外古道上。
十月初四日。
天已大亮,朝陽照在金黃色的行宮殿瓦上,發出暗紅色的光芒。
康熙孤身一人立在空曠的殿前廣場上,背上落了一片鮮亮的陽光。圖德海面色慘白垂著雙手,焦急萬分的站在離萬歲爺很遠的地方。
兩天前,宮中傳來急報:皇后娘娘抱恙。萬歲爺得知了皇后的病情,震驚焦厲之余,又不忍心驚動剛剛從疾病中恢復過來的太皇太后。這三天來,除了在祖母面前強顏歡笑外,康熙夜夜失眠,日日焦慮,整個人形容憔悴不堪。雖然已經在歸京的途中,可是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任何人看了都會受不了。
未時已過,康熙在圖德海的帶領下,前往附近的香云寺禮佛。
十月深秋,香云寺隱藏在滿山綠海中,幽靜得不似人間。康熙在寺院住持的陪同下,走進大雄寶殿。住持虔敬地呈上一束線香,康熙接過,鄭重地往佛前長明燈上點燃,“撲”,小小的火焰一跳,線香燃著了,裊裊青煙飄起。康熙虔誠地擎著線香,仰頭望定了慈眉善目、法相莊嚴的巨大的如來全身。
“撲”,小小的火焰又一跳,熄滅了。
就在這時,御前侍衛曹子清腳步錯亂地闖了進來,撞倒似地跪下,滿面倉惶,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啟稟萬歲爺,宮中奏報頻傳,皇后娘娘病危!”
康熙聽了這話,頓時臉色大變,將手中線香往香爐上一插,一言不發,轉身就走。那些下不完的臺階,無窮無盡!康熙雙眼火燎,連跨帶跑,一步三階地往下沖,曹子清手按佩劍,跑得張著大口喘氣,也追不上他。
薊縣西北處的皇帝行宮巍峨壯麗。康熙跳下馬一路狂奔,一腳跨進了殿門,只見皇祖母強撐著病怏怏的身體,坐在圈椅上,面色焦急的等著他。在孝莊的腳跟前,跪著滿額虛汗的傅太醫。很顯然,他已經將中宮病危的消息透露給了太皇太后。
康熙面色如雪,急劇地喘氣,雙眼直直地瞪著傅太醫,半響后,才神情復雜地吐出幾個字:“不解朕意!”
孝莊嘆息一聲,用命令的口吻說:“皇阿奶身體已無大礙,皇后病危,皇上可速速回宮省視,等皇后病情穩定了,不妨再來接我。”
得到了祖母的允許后,康熙不再耽擱,欠身施一禮,拔腿往外跑。
下午申時三刻,夕陽高照。
出了行宮的大門,纛旗下設有御輦,康熙跑過去,從侍衛手中奪過韁繩,翻身上馬,猛抽一鞭,那雪璁馬掀起前蹄,昂然一聲長嘶,往前一縱,便飛箭一般躥下道去。
追出來的圖德海一看,急得又喊又跳,一面跑一面指著那些發愣的御前侍衛、儀駕及豹尾班、長槍班,大吼道:“快跟上追呀!你們這些笨蛋,發什么呆,快追呀!”
太監竟敢罵侍衛“笨蛋”,這還了得!但此刻誰也記不起這些上下尊卑了,侍衛們如夢方醒,跳上馬,呼啦一下跟著追下山。于是從行宮一路往北的大路上,如同一場激烈的長途賽馬,道邊行人都嚇得東逃西散:一匹雪白的駿馬挾著風暴驟然馳過,后面又有一群馬隊卷著黃塵席地而來。百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直到跟上來了一隊無法飛跑的手持笨重儀駕的騎兵,人們才知道是皇上出巡,趕緊老老實實地跪在路旁。
曹子清縱馬急追,在兩公里處才追上了皇上,他抬眼一瞧,只見康熙緊皺著眉,淚流滿面。沿途,有攔道的關吏不認得騎馬狂奔的人是誰,攔馬要稅。康熙表情兇狠,抬手就給了他一鞭子。就是這點耽擱,隨行的大批侍衛們趕到了,大喝道:“閃開閃開!皇上御駕在此!”關吏嚇得屁滾尿流,跪在道旁磕頭如搗蒜。康熙已經把他忘了,加鞭飛沖過關卡。曹子清率領幾名御前侍衛已全速沖到了皇上的前面,打馬飛跑,大聲喊叫:“閃開閃開!大小官員軍民人等一齊閃開!圣駕來了!”就這樣,才避免了更多的傷害和更大的騷亂。
康熙對這一切全都沒有注意,沒看見也沒聽到,只有一個意念支持著他:要快點回去見她!
馬不停蹄,披星戴月,連夜趕路。
從位于薊縣西北二十多公里處的皇帝行宮到遙遠的北京城,行程將近一百五十公里。康熙只用了不到十二個時辰便趕了回去,速度幾乎超過了六百里加急。
凌晨時分,神武門上的晨鐘敲響,守夜的禁衛們隱約地看到有一匹白色的駿馬飛奔而來。等到他們回神,白馬已如疾風閃電般飛進了宮門。
西直門、新街口、西安門,飛也似的從康熙身邊閃過,遠遠地拋在身后。御馬監精心喂養的這些駿馬,大約從來沒有這么狂奔過,雪璁馬噴著鼻息,像是從水缸里撈出來似的,汗水把馬毛粘在一起,又往下滴答著。人也不比馬強,里里外外的衣裳都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然而康熙仍然發瘋似地抽打胯下的御馬,只有當如注的汗水要迷住眼睛時,他才匆匆地擦了一把。
這一股白色的旋風穿過金鰲玉蝀橋,直刮到了玄武門前。這里是大內,是紫禁城,任何人到此都得下馬下轎。侍衛們不敢違禁,曹子清緊急勒住馬韁,準備下馬。忽然聽見“啪!啪!”兩聲猛烈的鞭響,康熙表情痛苦,幾乎全身貼在馬背上,“嗖”的一下狂風一樣沖進了玄武門!侍衛們來不及眨眼,來不及反應,只驚得目瞪口呆,沒有一點辦法。
康熙淚眼凄迷,耳邊只有風聲,失去了對其他一切的反應能力,幾乎是憑著本能,縱馬沖進順貞門,在御花園內橫沖直撞,闖出了東門,奔馳在東一長街上。自從二百多年前大明永樂皇帝興建起這所舉世無雙的輝煌宮殿群以來,在重重金殿的紅墻黃瓦之間,還從來沒有人敢冒死牽馬從這里過一過,而今這寂靜的黎明,暴烈的馬蹄聲卻在高高的宮墻間震響!
日精門閃過去了,許多宮女、太監驚慌失措的面孔閃過去了,康熙直奔到坤寧宮院落,才勒住了馬。他剛跳下來,雪璁馬瞳孔渙散,四蹄一軟地癱倒在地。
望著坤寧宮的殿門,康熙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焦急,面容扭曲痛苦地大叫一聲,撒腿往里沖。乾清宮里急急趕來的一大堆侍從內監,也只得捧著金盂、金杯、金盆等等御用物品跟著一塊兒跑。他們哪里追得上康熙,還沒有到坤寧宮后殿,便跑得氣喘吁吁了。
“芳兒!”康熙大喊著,飛跑進了寢宮的宮門。李嬤嬤抬起紅腫的眼睛,驚訝地聳起了細眉。她身邊的宮女、內監們一個個張大了嘴,這太不可思議了:天下至尊、萬民之主,竟這樣不顧威儀地跑了起來!然而,更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狂跑的康熙跨過門檻時絆了一下,猛地摔進門里四五尺遠,趴在地上。所有的人都“哎呀”一聲,嚇呆了,近在咫尺的守門太監小順子甚至一時都沒想到該去扶一扶皇上。
眨眼工夫,康熙已跳起身來,步履如風,匆匆往屏風后面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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