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凄艷如血崩。
慈寧宮里一派肅穆莊嚴。
屏退了所有的太監宮女之后,四周寂靜如無人之境。
孝莊眉目安詳的端坐在榻上,鬢角的銀絲隱隱閃動。蘇茉兒和圖德海靠后站著。
康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向皇祖母說道:
“孫兒不能做阿斗,孫兒不能做漢獻帝,孫兒也不能做后周的柴宗訓!孫兒要自己主宰天下,做一代令主!我要誅奸除兇、擒拿鰲拜已定在明日行事。”
“皇上都準備好了?”孝莊緩緩睜開眼睛,鎮定地說,“這事只在早晚,是一定要辦的!”
“皇阿奶,自我列祖列宗開創大清基業以來,從未聽說過有這么膽大妄為的臣子。鰲拜身受先帝不次之恩,身為托孤重臣,近八年來欺凌同僚,殺害輔臣,踐踏朝綱,咆哮金殿,中外臣工無不側目而視,若容這等亂臣賊子立于朝堂,我大清江山,遲早要落入鰲拜之手?”
見大皇太后頻頻點頭,康熙提一口氣,鼓足勇氣又道:“圈地一事,禍國害民,原是先朝弊政,先爺粗定天下后,就曾有意廢止。孫兒秉承先祖遺訓,多次下詔停禁。鰲拜膽敢依仗權勢,肆行無忌。上三旗內常常因此屢生事端,平民百姓背井離鄉,四處流浪或為盜為賊,或為南明余孽所誘,與我大清為敵。”
這番話說到痛心之處,義正詞嚴,連太皇太后這樣久歷政治風險的人也聽得滿目凄楚。
“且不說他結黨私營,殘害忠良。單就他不經詔命、擅搜大臣府邸來說,已是罪無可赦。”
說到這里,康熙抬頭看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此時十分激動,鬢角的白發都在微微顫動。她掃了一眼康熙,堅定地說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過此事至大至重,皇上要謹慎從事,周密安排。”
“是!孫兒已作了安排,沒有敢驚動老佛爺。今日事不得已,特預先告知,但勝負未決,恐遭不測。孫兒想請皇阿奶暫時起駕奉天,回避幾日,待大局稍穩,孫兒再親迎鸞駕歸京!”
孝莊搖了搖頭,定定地道:“皇上,這是你的孝心,皇阿奶很受用。但是我哪里也不去!我已下了懿旨,密令駐熱河八旗親王進京,熱河親王之師三十萬,兩三日內就可到京!”
康熙沒想到這位不動聲色的老祖母竟已密調軍隊來京,頓時精神大振:“孫兒謝皇阿奶大恩!”
孝莊滿眼是淚,激動地說:“皇阿奶十四歲進宮,從你祖父到你父親幾十年,什么大風大浪都經歷過。皇上只管放心去做,皇阿奶就守在這兒,等著你看著你勝利歸來。”
一句話說得康熙潸然淚下。在旁的人無不動容。
——這一夜,通宵不眠的人實在多。康熙半躺在養心殿的御榻上,目光炯炯地盯著上邊的藻鏡。圖德海和太監張萬強二人挨次坐在下首腳踏子上,也是沉思不語。殿內數十盞燭火照得通亮,殿外廊下侍立的宮女太監也都一聲不響。所有人都十分清楚,一場疾風暴雨即將在這數百年浮沉不定的宮廷里爆發。
稍作休息后,康熙從榻上一躍而起,吩咐道:“啟駕奉先殿!”
圖德海和張萬強二人執燈前導,康熙換了一身太監服,混在里邊跟著,自月華門穿日精門進慈寧宮。乾清宮后的禁軍還以為是守夜的太監,并未盤問就放他們過來。從慈寧宮到毓慶宮的北墻有一個角落,圖德海抬起手,轉了轉墻角的一棵盆景。半堵墻竟無聲無息地開了個縫,只容一個人通過,等康熙幾個人進去,復又緩緩合住。
進了毓慶宮,康熙使命吹熄了燈。三人順著殿東墻悄悄向南,只要跨出了南門,便可神不知鬼不覺來到奉先殿了。正走著,忽然從殿角大銅鼎后邊閃出一個人來,張萬強嚇得倒退一步,幾乎叫出聲來,圖德海身子一挺,向前跨出一步護在前頭。
“孫殿臣么?”康熙低沉有力地問。
“奴才孫殿臣在此迎駕!”
“這兒都準備好了么?”
“奴才不敢怠慢!”
“這可是機密大事!”
“是,謹遵圣旨。三名工匠各賞銀一千兩。現將他們關在大內酒窖內,并服了藥,三日內是醒不了的!”
“好!”康熙道,“你就守在這里,朕去去就來!”黑地里雖瞧不見面容,但聽聲氣,便知他極其鎮靜。主仆三人穿過靜悄悄的毓慶宮,折轉向東,這里便是奉先殿了。
剛走到奉先殿門口,里邊曹子清早已迎了出來。康熙就在殿門口換了吉服,頭上端端正正戴了一頂天鵝絨紗臺冠,上身穿石青江綢夾褂,外套一身簇新的明黃緙絲夾金龍袍,單金龍褂下懸著一柄嵌金蟠龍寶劍,足蹬青緞涼里皂靴,項掛菩提朝珠——一副御朝大典的裝束。
圖德海和張萬強二人忙活了好一陣子,才將萬歲爺收拾停當,退后一步,請康熙進去。
幾個老內侍在殿角房內。
康熙昂然按劍,大踏步上前推開殿門,一腳跨入。
奉先殿殿外看著鴉雀無聲,殿內竟是燈燭輝煌,凡窗欞透光之處均用夾被嚴密遮蓋。
大殿內,以曹子清為首,并排跪著十二位布庫少年,十六個毓慶宮侍衛跪在第二排,連行后來陸續選宮里的小侍衛共有三十余人,整整齊齊跪了半個殿。
康熙的面色不由得一陣激動。
奉先殿里,康熙正了正衣冠,先向列祖列宗神位敬香禮拜。禮畢,回身厲聲叫道:“曹子清!”
曹子清一躍而起,向前跨了一步俯伏在地:“奴才在!”
“朕委你的差事可辦好了?”
“奴才啟奏萬歲:九門提督吳六一將于卯時率部進宮,把守太和、中和、保和三殿要津,靜待我主號令!”
“好!納蘭容若。”
“奴才在!”
“從今天起封你為乾清宮總領侍衛,身份與曹子清等一樣。”
“喳!”納蘭容若眉目英豪,高聲應對。
“諸位兄弟!”康熙朗聲說道,“‘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賊臣鰲拜專權欺主,擅殺大臣,圈換民地,涂炭生靈,其心險惡,其罪難赦!”
說到這里,康熙的臉漲得通紅,回頭看了看祖宗靈位和畫像,接著又道:“當今社稷垂危,有被鰲賊篡奪之虞。朕每念及此,五內如焚,食不甘味,寢不安席,中夜推枕,繞室煎慮。朕決意借祖宗在天之靈,擒拿鰲賊。列位壯士皆是我大清忠貞之臣,望能助我誅奸佞、衛朝綱,靖社稷!”
下面跪的二十名侍衛聽到這里,早已熱血沸騰,群情激昂,齊聲答道:“臣,謹遵圣諭!”
曹子清膝行向前奏道,“自古忠臣烈士,主憂臣辱,主辱臣死。臣等豈敢惜身而與國賊共戴一天!主上請降圣諭,臣等雖赴湯蹈火,也決無反悔!”
君臣二人慷慨陳辭,使殿內的人激動得淚光滿面,莊嚴肅穆的大殿上,氣氛立時顯得悲壯而又緊張。
康熙按劍而立,滿面豪壯之氣:“自古以來,朋友之道在于肝膽相照,兄弟之情貴于兩肋插刀。眾位壯士放心,若有不測,朕敬爾母如朕母,待爾妻如朕妹!”
“謝萬歲!”眾侍衛一齊叩首,低聲答道,“臣愿拼死向前!”
“拿酒來!”康熙大喝一聲。
話音方落,奉先殿一個老太監雙手高擎著一只盛滿玉酒的碗,走上前來跪下。
康熙“噌”地拔出寶劍,向自己左手輕輕一抹,鮮血如注流進碗內。曹子清和納蘭容若帶領眾侍衛叩了頭,也各自咬破中指,將血滴進碗中。
康熙接過大碗,先向地下輕灑了少許,舉起碗來喝了一口,然后遞給曹子清,其他各人也挨次喝了。飲畢,將空碗奉還給康熙。
康熙正待發話,忽見索額圖戎裝佩劍匆匆上殿,躬身奏道:“萬歲!吳六一已打著兵部侍郎的旗號親率大兵進宮。”
“好!”康熙將手中大碗狠狠地向地上摔去,“哐”地一聲,摔得粉碎。他單腳踏椅,左手護膝,右手按劍,嗔目大呼道:“朕下特旨:著御前一等侍衛曹子清全權領命,擒拿權奸鰲拜。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有抗旨者,格殺勿論!”
眾侍衛一起跪下大聲而有力地回答:“喳!存心抗旨者,格殺勿論!”
在激昂、壯烈的氣氛中,曹子清帶著侍衛們,分頭準備去了,康熙帶著圖德海等人又悄悄地回到了毓慶宮。
——
康熙八年、五月十六日。
殺機四伏的紫禁城,迎來了旭日初升的黎明,乾清宮依然是一派平靜氣氛。自順治初年起,這里就是皇帝召見大臣處理朝政的地方。
這時,鰲拜正坐在殿內中間一張椅子上,他看了看順治皇帝御筆題額“正大光明”四個字,又看了看殿角的鎏金大鐘,神色頗有點忐忑不安。
時間在漫長的等待中緩慢地流逝著。殿角大座鐘的“嗒嗒”聲不緊不慢地響著,使人聽了煩躁不安。忽然“沙啦啦”了一陣之后,大座鐘“叮當”,“叮當”敲響了七下,此時正是卯牌時分,已經到了皇帝臨朝的時候。永巷口垂花門的門閂“眶”地一聲摘掉了,鰲拜驀地抬頭,面色緊繃。
康熙的八人鑾輿從月華門緩緩而出,輿前太監高叫一聲:“萬歲爺啟駕了!”聽這一聲,除了侍衛,鰲拜立刻走下丹墀,撩袍跪接。
但奇怪的是鑾輿并未在乾清門前停下,卻一直抬往景運門去了。鰲拜驚疑陡起,忙起身一把扯住走在后邊一個太監,急急問道:“皇上不在乾清宮臨朝么?”
“在。”那老太監很爽快地答道,“太師少待片刻,皇上還要先到毓慶宮練一趟布庫才來,這是多少天以來的老規矩了。”說著走了。
圖德海也笑嘻嘻的趕來解釋道:“太師,這幾個月萬歲爺經常是如此。那邊安靜一點,而且離乾清宮也近……”說著也走了。
鰲拜面色蒼白,有些猶豫。
等了片刻后。
遠遠的就瞧見小太監張萬強從景運門大踏步走了過來。張萬強直至乾清門前立定,躬身笑道:“萬歲爺請鰲太師毓慶宮說話。”
“不是說好在乾清宮召見的么?”鰲拜不解地問道,“怎么又改到毓慶宮呢?”
“召見仍在乾清宮,只是,幾位貝勒、貝子都還未到,萬歲爺的意思是請太師爺到毓慶宮議事,爾后一同過來。”
鰲拜滿臉不悅,強自鎮定,對張萬強道,“知道了,請萬歲稍待片刻。我隨后就到。”張萬強答應一聲“是”,便躬身而退。
鰲拜一甩袖子昂然離開了乾清門。穆里瑪和訥謨兩人待他稍去遠一點,手按劍柄跟了過去。把守景運門的禁軍都是鰲拜的屬下,見他們過來,一個個恭送出門。
出了景運門向北是毓慶宮。鰲拜剛跨進垂花門,就見索額圖滿面笑容迎了出來,說道:“鰲中堂來了!皇上等得有點急了,叫卑職再來瞧瞧呀!”
“索大人怎么會在這里?”
“皇上厚愛,卑職已經調任為御前一等侍衛了。”
鰲拜鄙夷地瞅了他一眼,冷哼著,徑自朝里頭走。索額圖攔住他,“單獨見駕,鰲中堂是否該卸下自己的兵器呢?”顧名思義,他指的是鰲拜腰際的那把佩刀。
鰲拜嫌他啰嗦,正眼也不瞧他,摘下腰際的佩刀,搡了出去。
索額圖趕忙接了。
后邊穆里瑪和訥謨趕到,遠遠見鰲拜已經進宮,兩人對視一眼,挺身便也要進去,卻被抱著刀的索額圖笑嘻嘻地攔住。
“二位哪里去?”
“進宮覲見圣上。”
“成!拿牌子來。”
一句話說得二人瞪大了眼睛,此時要哪門子牌子,也從沒聽說值日侍衛見皇上還有要牌子的規矩!索額圖見他二人發愣,揚著臉道:“皇上今兒單獨召見鰲太師,沒說見你們二位,請候一候罷!”說完也不等回答,回身便“眶”地一聲將前宮門關上,一陣門鐐吊兒響,接著就聽索額圖冷笑著“咔”地上了閂,踢踏踢踏竟自去了。
穆里瑪和訥謨二人驚呼一聲,“可惡!”撲上去用力拍門,九九八十一顆銅釘的紅門。他們趴在那里恰如蠟涎搖樹一般,可憐渺小,哪里動得分毫!
鰲拜大搖大擺的走進了毓慶宮的大殿。渾然不知自己已陷在二十名大內高手的重圍之中,殿外還有二十多名小侍衛張弓搭箭、腰懸寶刀候著,怕他突然施計逃跑。
鰲拜挺了挺腰向前走去,站在殿外高聲道,“老臣鰲拜,奉旨覲見萬歲!”便一步跨進殿內跪伏在地。
搭起眼皮一瞧,上邊似乎只有康熙一人坐著,鰲拜的神色更加放松。
殿內靜極了,康熙高高坐在御椅上,手按寶劍,雙目帶笑。他稍一遲疑,立刻肅聲吩咐道:“賜座!上茶!”
圖德海和張萬強心照不宣的走過去,掇了一個暗紅色的檀木圈椅過來。
鰲拜抖了抖袖子,正襟坐下,一派氣定神閑。
康熙一個眼神遞過去。
小毛子端著茶盤從庭柱后一個僻靜的角落里邁出,有條不紊的走到了鰲拜跟前。
鰲拜趾高氣揚的端起了茶盞,手指一捏茶蓋,頓時驚得變了臉色,“當啷”一聲,茶盞落地,摔得粉碎。
康熙皺眉,目光灼灼的笑了。那個茶盞可是在沸水里滾了三個多小時。
鰲拜按照慣例,身子一斜傾,想俯首稱不敬之罪。哪知,剛偏過頭來,重心微移,身下的椅子“喀喇”一聲震裂,鰲拜整個人狼狽地跌坐在地。
“快快扶起鰲中堂?”康熙笑著一聲令下,十幾個太監裝束的布庫少年齊齊擁上前,甩開繩索,按胳膊的按胳膊,按腿的按腿,將倒地的人五花大綁起來。
鰲拜被綁一時間動彈不得,他呼哧呼哧喘著氣,怒目圓瞪,氣得臉色鐵青。
康熙稍停一下,神色威凜,開口道:“鰲拜,你知罪么?”這一聲宛如睛空霹靂,當頭一棒。
對康熙的這一招,鰲拜也并非毫無準備,袍褂里邊貼身穿著暹羅國進貢的金絲軟甲,柔鋼腰帶上束著六把飛刀,袖中還藏著兩把鐵尺。
鰲拜面色驚悸不安,稍一遲疑,立刻抗聲回道:“老夫何罪之有?”說著雙手輕輕左右一擺,身上的繩索嗤啦啦斷裂,將困住自己的少年齊齊震開,他從容的從人堆里站了起來,用挑畔的眼光揚著臉看康熙。
“你有欺君之罪!”康熙處驚不變,手指一抬直指著他,高聲說道,“結黨營私,妒功害能,欺蒙君主,堵塞言路,亂施政令,圖謀不軌,十惡不赦!”
“有何證據?”
“哼!”康熙從御案前起身,手指點著案面,發出一聲冷笑:“少不得給你證據——來呀!將這亂臣拿下!”手臂凜凜一揮。
話音剛落,殿后閃出魏東亭、納蘭容若、孫殿臣、狼譚四個人,拔劍怒目逼近鰲拜。十幾個布庫少年翻身站起,將鰲拜團團圍住,躍躍欲試。
“哈哈哈!”鰲拜張開雙臂,仰天狂笑,譏諷道:“老夫自幼從軍,出入于百萬大軍之中,身經七十余戰,憑你們幾個黃毛孺子想要拿我?”
笑聲剛落,便聽殿角帷幕“嘩”地一響,索額圖帶著四名侍衛仗劍怒目躍了出來。
鰲拜驚愣了一下,忽地將袖子朝上一捋,揚眉大呼道:“這宮里宮外都是老夫天下,你們哪個敢來拿我?”語畢,原地轉一圈,目疵欲裂。
“我敢拿你!”一布庫少年大叫一聲,一個箭步躍上,反手便抓鰲拜的袖子。鰲拜伸過掌來一抵,立時覺得這個楞家伙確比先前在月華門內比試時大有長進。那少年掌上受力,一個側身旋了一圈方才站定,紅著眼又撲了上來。
曹子清說:“容若,你護住皇上!”說著便躍身而上。孫殿臣和索額圖也都各自拔刀逼上。鰲拜見上的人多了,不敢怠慢,雙手一叉,眨眼之間從袖中抽出兩把明晃晃的鐵尺,在六個人的包圍中舞得渾圓,左沖右撞如入無人之境。
除納蘭容若緊緊護住康熙外,十二名布庫少年加上侍衛供二十個人,將鰲拜團團圍住。鰲拜雖不見輸,眼見得身手不那么靈便了,一個不留神,一把鐵尺被曹子清一劍挑去,一怔之下,孫殿臣又用刀挑飛了另一把鐵尺。
那鰲拜一陣焦躁,“嗤——”的一聲將袍服撕去,兩手各摸一大把帶響哨的飛刀,晃了晃“唰”地一聲全甩了出去。幾個人忙不迭躲閃,只聽“叮叮”兩聲響,孫殿臣和另一侍衛身上還是中了刀,“噗嗵”兩聲倒地,還有一把帶著尖嘯聲的飛刀直刺康熙。納蘭容若手臂一舉,穩穩接在手中,笑道:“諒你鰲中堂有三頭六臂,今日也難逃法網!”
曹子清大喊一聲:“弟兄們閃開了,我來接這老匹夫的太極掌!”
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時眾侍衛已閃開一個缺口,曹子清一個箭步跳進圈子。此時,鰲拜也正好一個轉身面對著曹子清,兩人的眼中都射出了憤怒的火焰。
曹子清先前跟胡太醫學了一陣子內功心法,頗有感獲,他雙手一錯,用柔云八卦掌輕叩。鰲拜用太極掌一接,只覺虛若無物,頓起驚覺,只好打起精神應付面前這個青年。
曹子清知他厲害,也不敢輕易下手。只在平緩相斗之中,消耗他的體力。兩個人你來我往以內功相拼,曹子清被鰲拜迫得步步后退。
康熙的面色焦灼而冷靜。納蘭容若的神色忽然有些慘白,持劍護主的手一抖,他輕撫住胸口,立時口吐鮮血,向后倒下。
殿內頓時大亂。
“納蘭——?”康熙驚栗地喊,卻來不及拉住他。
鰲拜見納蘭容若突然倒地,先是一怔,忽然精神大振,狂笑一聲道:“你吃了我的女兒茶,落個好報應!”
兩個侍衛見他沒防備,搶了上來,被鰲拜雙臂一張,當胸一掌,“哇”地口吐鮮血,撲地翻倒,鰲拜不動聲色“噌”地從腰間抽出柔鋼腰帶,輕松地舞了兩下,滿殿里呼呼生風。他森然冷笑著,一步一步地逼近康熙。
曹子清、索額圖見勢一齊上前阻擋。康熙只好仗劍跟著他們在柱間穿行,情勢十分危急。
正在千鈞一發之際,倒在地下的納蘭容若一個鯉魚打挺,持劍橫胸,劍光陡然出鞘,乘鰲拜全無防備,在他的后背上運足力氣連挑三劍,口里說道:“不吃女兒茶,何能擊鰲頭。你的女兒茶是有毒,只可惜解藥已有人送來。”原來他口吐鮮血,是他咬破舌尖,故意做出來的。
鰲拜受此突然一擊,但覺胸中一陣酸痛,口里一咸,吐出一口鮮血來。他突然像發了瘋似的,口里哇啦哇啦大叫,將手里一根腰帶舞成一團黑,左沖右闖,逼得眾侍衛讓開了一片空場。斗了這么長時間,鰲拜仍能如此拼搏,索額圖著實從心里佩服他的武功。他一邊應戰,一邊大叫:“老賊這叫回光返照,沒后勁了,打呀!”眾侍衛正要拼搏上前,曹子清手指掐在唇間,吹出一聲響亮的呼哨,圍斗鰲拜的七八名侍衛“唰”地一聲,齊齊跳出圈外。
鰲拜見眾侍衛散開,正覺奇怪,忽地感到頭頂上有異常的動靜,待抬頭看時,一張大網正“嘩”地落下,恰恰將他網在中間。這網是用金絲、人發和寧麻三合一精工制成的,落入網中,任憑鰲拜有天大的本領,也施展不開。他左掙右扯,只落得愈縮愈緊。十多名布庫少年從旁一涌而上,拳打腳踢,早已將他打得昏死過去。
那鰲拜面色慘白,渾身是汗,氣息微弱,任由周圍人踩踏,毫不反抗。
康熙手指微握,定定地看著他,眉宇間煥發出了刀鋒一樣犀利而殘冷的光芒。漸漸的,面對這個不可一世的鰲拜,面對這個如大山一樣壓在他頭頂多年的權臣,康熙闔了闔眼睛,唇角緊抿,臉上怒氣騰騰的火光平息了,取而代之的難以形容的悵然和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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