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那人披散的頭發,看到了那人的臉孔。
于樂土一驚,“怎么會是她?”
那個人,就是姬無顏,
看到姬無顏的樣子,于樂土的心痛更大于震驚。
“輕書,這是怎么回事?”于樂土問。
“我在回頭崖的谷底,給姐姐采藍狐草。”
藍狐草是一種少見的草藥,只在夜間開花。花呈藍色,藥性極佳。
“突然,我聽見有東西滾落的聲音,在一棵樹杈上,我發現了一個人,沒想到,居然會是姬無顏。看樣子,她是從回頭崖上跌下來的。不過幸好,被樹杈刮住了,師父,你來看看她。”
于樂土細細地為姬無顏診查。
“眼睛被刺傷,已經失明,已經是不能醫治了。”于樂土一邊檢查一邊說道。
“手臂血流不暢,經脈受損,不過,還好,還能治。”
“產后失調,氣血虧損,脾胃不和,肝腎陰虛,需長期調理。深度昏迷,求生意志薄弱。”
于樂土的聲音,越來越沉重。
“膝蓋骨粉碎,無法治愈。”
葉輕書也震驚于姬無顏的情況。
“她,怎么會這樣?”葉輕書不敢相信。
于樂土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在你回來之前,蕭南剛剛離開。他也奇怪的很,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不管怎么樣,先救人吧!”
于樂土幾乎是傾盡了生平所學,想盡了一切辦法,可是,三天過去了,姬無顏依然沒有一點蘇醒的意思。
“為什么,她還沒有醒過來?”葉輕書問。
按常理,姬無顏早就應該醒過來了。
可是,姬無顏的呼吸卻好像日漸微弱。
于樂土望著姬無顏,輕嘆,“這,應該是她自己潛意識不想醒過來,求生,是人的本能,但是,姬無顏現在卻失去了這種本能。”
是什么樣的經歷能讓人在潛意識里失去求生的本能呢?葉輕書想不明白。葉輕書所見過的,都是拼命求生的人。
就像是他的姐姐葉輕音,葉輕音是那么強烈地想活下去,可是……
“那該怎么辦呢?”葉輕書問。
這樣的病例,葉輕書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現在的問題,不在用藥,而在喚起她的意識。”于樂土道。
“師父,該怎么做?”
“這個,我也不清楚。輕書,你把她帶到輕音那里吧,也許,輕音有辦法喚醒她。”
葉輕音回來了。
葉輕音一個人住在那片竹林里。
葉輕書將姬無顏帶進了竹林。
“輕書,她,是誰?”輕音輕輕地問道,僅幾個字,就像是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量。
葉輕書將姬無顏放在另一張床塌之上。
葉輕音的臉上,已經見不到半點血色。她的生命,就像是一盞即將燃盡的油燈。葉輕音隨時都可能在閉上眼睛后再也不會睜開。
葉輕書安置好姬無顏后,走到葉輕音的床邊,扶起葉輕音。
“姐姐,吃藥吧!”葉輕書端過藥。
“輕書,不要再為我晚上出去采藥了,你也知道,我的病……”
“姐姐,這么多年來,你為我,做了太多,而我,所能為你做的,太少……”
如果可以,葉輕書寧愿拿自己的命去換葉輕音的命。葉輕音有她放不下的東西,那就是她和杜揚名的情。
因為這段情,讓葉輕音生命無悔。也因為這段情,讓葉輕音舍不得離開。
杜揚名和葉輕音之間經歷了相遇、相知、相愛、分離、重逢,有過了怨懟、期盼、相思與幸福,最終,杜揚名和葉輕音走到了一起。
杜揚名十里紅妝在都城在迎娶葉輕音,天下人盡皆知。
那時,葉輕音是女人們眼里最讓人羨慕的人。
在葉輕音覺得人生無憾幸福的閉上雙眼之時,是杜揚名把她從鬼門關硬拉了回來。
杜揚名用還陽丹,以命渡命,把自己的生命分給葉輕音,他與葉輕音,一起生,一同死。
杜揚名與葉輕音平分生命,這件事,讓姬無顏震憾,讓于樂土無奈,讓葉輕書感嘆。
然而,這件事,葉輕音并不知曉。
她知道自己生命將盡,再一次睜開雙眼,她以為是老天憐憫,多給了她一些時間。
杜揚名帶著她,去看山玩水。葉輕音一直以為這些,都是上天的恩賜。
然而,事實,還是被她發現了。
在海邊,葉輕音依偎在杜揚名的懷里,濕潤的氣息,柔軟的沙灘,厚實的胸膛,在葉輕音看來,這里,便是人間天堂。
葉輕音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然走到了盡頭。
她,已然無憾。只是,對杜揚名不舍,為杜揚名遺憾。
“揚名,今生有你,真好!我死,已無憾,只是,擔心你,揚名,你,要好好活著……”
杜揚名輕輕地摟著葉輕音,如果葉輕音不在人世,杜揚名也不想一個人留在世上,過著每日思念她的日子,而且,杜揚名無法看著葉輕音死在他的面前……
只是這些,杜揚名不能讓葉輕音知道。
“輕音,如果你不想留我一個人孤單地在這個世上,就好好地活著,努力地活著,陪著我一起,一起過著每一天。”杜揚名輕輕地說。
“揚名,你也知道,我不想……揚名,我,太累了,想睡一下……”
葉輕音清楚,她的生命即將走到終點。
當葉輕音閉上眼睛那一瞬,葉輕音清楚,她的眼睛將不會再睜開。
然而,不知過了多久,葉輕音只覺得自己睡了很久,睡得很沉,她,再一次睜開了雙眼。
不是夢境,不是幻想,是事實。
當他看到杜揚名的樣子的時候,心中,已經了然。
杜揚名竟是滿頭白發,臉上有著滄桑地皺紋,一下子,竟是老了二十歲的樣子。
那一刻,葉輕音便知道了。這段日子不是老天的恩賜,是杜揚名將他的生命分給了自己。
從于樂土那里,葉輕音知道還陽丹。
還陽丹第一次服用,習武之人會內力全無。普通人則會元氣大傷。第二次服用后,會提前耗盡人三分之二的生命,接近暮年,而第三次服后,便如燈盡油枯,生命終結。
葉輕音的眼里一下子涌滿了淚水。
“輕音……”杜揚名輕輕地喚著她的名字。
葉輕音想說,你為什么這么傻,為什么要把自己的生命贈給我,為什么不好好活下去……
但是,葉輕音知道,自己不能說。
葉輕音抬起手,撫上杜揚名的白發,“揚名,你的頭發,怎么會這樣?”
“我一直叫你,可你卻不理我,不醒,我以為……我一著急,就變成這樣了……”杜揚名的聲音也變得滄老。
“傻瓜,我只是睡著了而已……”
葉輕音一直忍著,但是,眼淚終是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葉輕音想和杜揚名在一起,她想死在杜揚名的懷里。可是,現在葉輕音不能這么做。
她想讓杜揚名活著。
只要他活著,他的生活,就會有希望。
她,只想讓杜揚名活著。就像杜揚名不想看著她死一樣。
葉輕音瞞著杜揚名偷偷地寫了一封信給葉輕書。
幾天后,杜揚名接到了于樂土的書信。于樂土在信上說,他找到了可以醫治葉輕音的方法,讓他他速回黃石林。
杜揚名自是不敢耽誤,只要有希望,杜揚名便不想放棄。
于樂土說,他找到了一個人,是隱世高人塞外神醫,她,有辦法醫治葉輕音。
杜揚名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塞外神醫這個人。
于樂土說他也是聽自己的師父提起過,沒想到世上真有這個人。
杜揚名也見到了那個塞外神醫,是一位神采奕然的百歲老人。
塞外神醫說,葉輕音的病需要經塞外風沙磨礪,用塞外之藥,飲塞外之甘泉,經她悉心醫治,便有望痊愈。
也就是說,塞外神醫要帶著葉輕音一起去塞外。
杜揚名也要一起去。
但塞外神醫脾氣古怪孤僻,除了自己的病患,從不與外人接觸。如果杜揚名陪同,她便不會醫治葉輕音。
“揚名,我們只是暫時分開一段時間而已,再相遇之時,你我便可以長廂廝守,再不分離。”
用了塞外神醫的藥,葉輕音的精神好了許多。
杜揚名心里卻覺得不安,他害怕,與葉輕音就此分開后,會再也見不到她。
杜揚名的想法,葉輕音也怎會不知。
“揚名,你等我三年,三年之后,不管我是否治愈,都會回來與你相會。”
“當真?”杜揚名望向塞外神醫。
塞外神醫點了點頭。
三年,時間不長,但也不短。
葉輕音知道,如果時間說得太長,必定會引起杜揚名的懷疑。
三年的時間,也許,會讓這段感情變淡。三年的時間里,也許,會讓杜揚名另有牽掛。
“輕音,你不會騙我,是嗎?”杜揚名還是不能十分相信。他還是不放心與葉輕音就這樣分開。
“揚名,相信我。”
杜揚名:“記住我們的約定。”
“三年后,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明知是謊言,葉輕音卻還是說得信誓旦旦,如果有可能,葉輕音真的希望,三年后,還會再見到杜揚名。
“揚名,這三年里,我會努力的治病。我也希望你能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我知道,你有治國的才華,你若為帝,定是臨江國的萬幸。”
葉輕音必須找些事分散杜揚名的注意。只要杜揚名的身上有了責任,也許,他就不會隨便放棄自己的生命。
“輕音,你想讓我做皇帝?”
“嗯。”葉輕音點頭。“因為我知道,沒有人會比你做得更好。不過你若真的做了皇帝,我,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我要為皇后,而且,不許你要什么三千佳麗……”
“你不相信我?”
“我信你。”葉輕音笑著。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該有多好。
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塞外神醫這樣的人該有多好。
可惜,這一切都是假的。
是葉輕音、葉輕書、于樂土一起編撰的謊言。
為的,只是讓杜揚名不再吃第三顆還陽丹。為的,只是讓杜揚名可以好好地活著。
杜揚名終是戀戀不舍的半信半疑的離開了黃石林。
根本就沒有什么塞外神醫。葉輕音瞞過了杜揚名,留在了黃石林。
這一次,葉輕音的生命是真的快要走到了終點。
就算不會死在杜揚名的懷里,葉輕音也覺得心安。
葉輕書將姬無顏帶到了葉輕音房里。
葉輕書講了姬無顏的情況。
“無顏她,怎么會這樣?”葉輕音問。
葉輕書搖了搖頭,“不知道。師父說她不醒過來,是因為她求死的意志強烈,失去了求生的本能。師父讓我帶她到你這里來,看看你有沒有辦法。如果十二時辰內,她再不醒來,就要永遠沉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