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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shù)脑鹿庖黄瑧K淡。
看著蕭翎澀然含笑的表情,凌歌瞬間腦子里面一片空白——什么千絲萬縷的塵世糾纏、進退間的籌劃都已經不在考慮之內,她只是想著:蕭大哥要死了……蕭大哥要死了!
看著黑衣男子因為站立不穩(wěn)而抽劍駐地。凌歌忽然驚嚇的哭出聲來,不顧一切的飛奔過去。
“蕭大哥!蕭大哥!”她用力撐住他,踮起腳來箍住他的肩膀,生怕他會一下子倒地死去,她忽然間就這樣失去控制的痛哭起來,“你不要死!千萬不要死……千萬不要!”
蕭翎這一刻反而愣住了:從初識凌歌到如今,記憶中,幾乎從來沒有看見她這樣的哭過。她一直都是很有教養(yǎng)的小宮主,一舉一動有自小養(yǎng)成的分寸,連哭泣都是優(yōu)雅的低頭垂淚——如今這般爆發(fā)似的慟哭,完全不似她平日的舉止啊!
蕭翎的內心反復地掙扎撕扯,背脊柱上的寒痛漸漸擴散到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血液,凍結了他微薄的呼吸。
淚流連連的白衣少女默默攬住了他,她在他的懷里悔恨而不知所措地跺腳。
蕭翎輕輕拍著白衣女子的肩,堵塞著血氣的咽喉里吃力地溢出了幾個結結巴巴的字眼:“凌歌,別哭,別哭……我沒、沒事的……”然而,不知不覺,他說話的聲音也漸漸低迷下去,感覺雙手慢慢冰冷無力,黑衣男子咳出一口血,手中的誅神劍拿不穩(wěn),“嗆”的一聲,跌落在地面上。
看著相互扶持的兩個人,秦清一下子傻眼了,心口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凌歌,帶上倚月蓉花…去救江楓,要快,否則就來不及了。”黑衣男子稀薄的目光停留在白衣女子驚懼交加的臉上,然而感到了意識的漸漸模糊,只來得及叮囑了一句,便埋下了頭。
“蕭大哥!蕭大哥!”凌歌有些絕望的抱住他,感覺他的身子越來越沉的靠在自己肩上,她急切間扶住他的背部,卻觸到了滿手的溫熱——血,他的血!
是她傷了他!是她傷了他!
“秦清姐,秦清姐,過來幫幫我!”感覺到自己已經扶不動他,凌歌神色慌亂,歇斯底里地哭喊起來,呼喚身邊的大師姐,然而,卻沒有聽到大師姐的回應。
凌歌強撐一口氣,不得不扶著黑衣男子倚著臺階坐下來,等她再度回頭看向大師姐那邊時,卻驀地瞪大了眼睛——
黯淡的天宇下,幻月神殿的后門無聲無息地打開,巫月神宮的宮主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出來。
潔白的云織長袍,雙手藏于袖口里,晚如世外仙子的冷月靜靜駐足在臺階上,她的身后跟著眾位典雅秀麗的白衣女弟子,各個低垂著眼簾,神色恭敬有佳。
方才被劍聲驚動才出來,冷月的表情反而平靜的出奇。她的眼神有些琢磨不透的游移著,輕屑而高傲的先是落在身受重傷的黑衣男子身上,又在那朵被折斷的倚月蓉花上微微一頓,然后郝然地轉到了凌歌的臉上。
“凌歌,你果然是大有出息!”
“娘!”白衣少女看著母親冰雪般肅白的臉,忽然間感慨萬千……她的目光里散發(fā)出倔強而不顧一切的光芒,聲音澀澀戰(zhàn)栗著卻又清晰無比,“放我們走,否則我就死在你面前,反正我已經死過一回了,我什么也不怕!”
“你這是在威脅你娘嗎?”冷月挑起眉毛,細長的手指在寬大的衣袖里摩挲著,看著自己的女兒,她冷冷地問,語氣中肅殺之意更重。
蕭翎的血流了她滿手,凌歌雖然用力為他捂著背后的傷口,卻依舊阻止不了。白衣少女一仰頭,神色悲憫而凜冽,不禁苦笑起來:
她是逍遙派的命中魔星吧?不然為何已經傷了江楓后,現(xiàn)在又傷了蕭大哥。他們雪山雙雄真不該就這樣死在她的手上。
“娘。今天晚上,我要和蕭大哥帶著倚月蓉花下山去!”陡然間,她用堅定清澈的目光,直視著威嚴莊穆的巫月神宮宮主,一字一句地坦白。
聽到女兒那樣的話語,冷月驀然冷笑起來——
凌歌看著娘親多少年來第一次展眉的笑,看著她枯槁靨邊露出的淺淺酒窩,仿佛忽然鎮(zhèn)住了。冷月旁邊的秦清也是這般表情——似乎,從宮主一開門出來,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師傅的笑容只會給將死之人看。
那么,她是要殺了臺階前這兩人嗎?
冷月的眉目間,不知是什么樣復雜而恍惚的神色,定定看著自己的女兒,緩緩點頭:“好!說得好!——我真是教出了個好女兒!”
話語未落,劍光如同游龍般從羽衣中騰起,直取臺階上的兩人!
“凌歌!”蕭翎大驚,然而傷重垂危,從地上撿起長劍已經來不及,他身子一側,便要擋在凌歌身前——然而,卻未想凌歌早料到了他會如此,左手同時便將受傷的人推開,右袖一拂,展袖卷起地上跌落的誅神劍,斜斜反削過去。
母女兩人在瞬間使出的、居然同樣都是那一招“霜月葬天”!
“師傅!”“師妹!”秦清臉色劇變,看得呆了,她搶身過去扶住了雪域華佗,看著庭前動手的兩人,一時之間竟然震得說不出話來。
一樣的出劍,一樣的走勢,迅速而靈動的,兩柄劍在空中流轉出清光萬千,凌厲準確的刺向對方。
然而,終究是師傅、而且又是先發(fā)制人,冷月的劍更加空靈的不帶一絲煙火氣,迅疾的破空刺到,在女兒的劍沒有達到前,刺破了她眉心的肌膚,然后江海凝波般停了下來。劍氣從凌歌眉間投入,她只感覺手足一軟,劍勢便是無力的一偏——只劃破了娘親左肩的云袍。
“叮——”一聲,誅神劍跌落在了地面上。
“凌歌!”蕭翎勉力從地上抓起了劍,然而因為失血,感覺誅神劍拿在手里幾有千斤之重。他看著命懸一線的年輕女子,臉色蒼白卻不敢稍動。
“師傅!”秦清驀然不顧一切的奔過來,“你不能殺小師妹!不能殺!”
冷月卻仿佛沒有聽到女弟子的厲聲大呼,胸口急劇地起伏,她有些冷冷地蹙了蹙眉,眼角的寒氣愈發(fā)清冽——她手中的望月劍準確無誤地刺破了女兒的眉心,血花一縷縷沿著白衣女子秀挺的鼻梁流了下來。凌歌閉上了眼睛,然而閉眼前卻忍不住看了旁邊的蕭翎一眼。
——真的是命么?今晚,如果不是被她誤傷,蕭大哥和她,又怎么會無法離開?
不知為何,冷月沒有立刻痛下殺手,她定定看著在劍下卻神色絲毫不變的女兒,許久,忽然緩緩地、一字一字的問:“凌歌,你后悔么?”
“女兒至死不悔!”凌歌面色沉靜,字字鏗鏘地回答,渾然不以生死為意,“娘,你殺了我?放蕭大哥走,讓他走!”身體微微抽搐著,她用依然用微笑自若的表情,凝視著自己的母親。
“住口!”陡然間,冷月氣得渾身顫抖,厲聲喝止,忽然長長出了一口氣,看看夜沉沉星月暗淡的天,大笑,“好,好,好個至死不悔!很好,很好!——”
陡然間,她翻轉手腕。
“師傅!”秦清再度驚呼,拼命似的奔上去想擋在小師妹面前,然而眼見得已經是來不及。剎那間,旁邊的負傷男子用盡了最后的力氣,搶起身去一把攬過了凌歌的肩頭,將她護在懷里。
宮階上的冷月微微一怔,忽然閉下了眼睛。
“師傅!不要啊!——”秦清連滾帶爬的撲過去,伸出雙臂,緊緊護住那兩人。看著劍光再度騰空,她臉色蒼白,撕心裂肺的大喊起來:“師傅,你還要做這般滅絕人性的事情么?她是你的女兒,你于心何忍?”
“秦清,你給我讓開……”冷月的嘴角微微帶了一絲冷漠的恨意,厲聲呵斥,“再不讓開,為師連你一塊殺!”
劍風凌厲的襲來,在剎那間秦清眸中閃過絕望的神色,閉上眼睛等死。
“叮——!”仿佛金鐵交擊,刺耳的聲音從劍身上響起,冷月手中的長劍猛然一震,劍勢偏了出去——“誰?!”驚怒交集間,巫月神宮的宮主瞬地抬頭看向宮門的方向。
得了那一剎的空檔,秦清顧不得別的,立刻撲上去死死抱住了師傅的腿,生怕她再度出劍,一邊回頭對著雪域華佗急喊:“蕭大哥,快帶小師妹走!”
然而,蕭翎和凌歌看著宮門方向,卻一動也不動。秦清心下大急,順著所有人的目光看過去——暗夜里,居然有一行火把烈烈的燃燒過來,沿著南天門的玉石臺階蜿蜒奔近,聲勢驚人。
隊伍走得很快,幾乎是一路奔來,先頭已經到了宮門附近。一頂軟轎正輕輕放下地來,轎簾掀起,一個人欠身步出軟轎。那一道凌厲的指風,便是從中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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