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閉著眼睛，無語。
聽到懷中小螃蟹對他說的話，他只是又一次更緊地抱緊她。
他想起了那次，夢凡抱著他的時候。
那次，當他醒來時，也發現夢凡如他現在抱著小螃蟹一樣緊緊地抱著他。她哭著，聲音也變得沙啞，雙手不停地搖晃著他，并對他說著：‘你快醒醒啊，你快醒醒啊？’”
當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夢凡的眼神里仿佛突然有了一絲亮光。
那一刻，她笑了。
是哭著笑的。
“你終于醒了。”她哭著又笑著對他說。
他想努力地點點頭，卻沒有做到。因為那種疼痛襲卷著他的全身。
他只是無力地對她露一個還顯不出弧度的笑。
那夜的黑，那夜的暗，讓他終生都回避不了回憶。
“大螃蟹，你為什么不說話。”她也把自己的雙臂緊緊地纏繞住他的腰，就像一條好不容易有機會纏上一個人一樣死死地纏繞著的蛇。
“我在聽天上的那些‘花’們的說話。”
“聽到它們在說什么了？”她問。
“說我們一直都會這樣相擁著看天上那藝術的‘花’，幸福著，一輩子。你沒聽到嗎？”
“我只聽到你的心在跟我說話。甜言蜜語。”
“不是，一切都是真心的話。我的心經常在跟你說話的，你都沒聽到嗎？”
“有嗎？”
“你只是感應不到。我常常一個人倚立在窗前，望著遠方的天際，對著白云，對著晨風訴說。每每看著遠景中青翠的群山，明亮的天際，斑駁的云彩，我都會產生一種幻覺，疑為是你的身影，你的眼睛，你的——模糊的臉龐。真得，我常常一個人肅默在窗前，想著你，對著天空說話。”
“那你為什么不來找我。這么多年了。”她說出了最重點的一句話，卻也是他最難回答的一句話。然后，她接著說：“陶甸，你名字中的這個‘甸’字，真得是沉甸甸的，你讓我的心在等待了這么多年，盼了這么多年，沉甸甸的等待和期盼差點讓我去放棄。”
“我怕你會不要我。那樣的話，我就沒有了那一絲絲心存的希望。因為我沒有勇氣。我也試著想去放棄。”
“幸虧我們都沒有去放棄。”
“是啊，現在想想。放棄，有時候也算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
“我們差點就成了不負責任的人了。”
“是啊。”
“你剛才說，你也害怕我不會要你，是真得嗎？”
“是真的。”
“這不是我所認識的大螃蟹的性格啊？”
“環境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格，但一次意外的事情也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格。”
“因為那時，你就此愛上了夢凡，對嗎？”她忍不住心中的想像，就把想說的那一句話說了出來。
“小螃蟹。”他有點生氣地大聲喊著。
她看著，沒有說話。
“你為什么總覺得我會愛上夢凡呢？你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愛的人一直都是你。自從與你認識后，你是我心中唯一的最深愛的女人。夢凡最愛的人是宋奇。我們不會相愛。一輩子都不會的。”他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然后，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大螃蟹，那晚，那后來......你們......你們怎么去的醫院？”她又把話提回到原來大螃蟹的回憶中。
“那晚，后來。我艱難地伸出手，指指在遠處被我丟在地上的背包。”
“夢凡會意，于是把我輕輕地放下，跑過去拿回我的背包。我又艱難地示意她打開背包。”
“當她一打開我的背包，看到包中我的手機時，她就知道應該怎么做了。”
“夢凡不是被捆綁著嗎？”她盡管聽得心里有點悲傷，但還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忍不住好奇地問。
“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她費了好大的勁從地上摸起一塊石頭，反手費力地一點點地磨掉繩子，然后拿去嘴里堵塞的東西，最后解掉捆綁在腳上的繩子。到最后，她都累得幾乎不能動彈了。本來，她的心里已經裝滿了絕望，所以那一刻，她想到了死。可是一看到為她而傷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我時，她讓自己一定要堅持住，因為他的恩人正處于危險當中，突然，她有了一種更強的求生欲望。因為因她，我才會受傷。那個時候，救我的人卻只有她。”
“她撥打了求救電話。于是我們在一段時間的等待后就被急送去了醫院。”
“也后來知道，那群渾蛋見我像個死人一樣躺在地上，渾身是血，他們也怕鬧出人命，所以就迅速地逃離了現場。
“我們就這樣認識了。”最后，他來了一句聽似很輕松很簡單的結束語。但他的心里卻似有無數條小蟲在蠕動。
因為他的心在難受。
他還是沒有勇氣去告訴她——他失去的東西。
“大螃蟹，你知道嗎？宋奇都以為夢凡她已經去了天堂。”
“是啊，她原本就是想讓他以為她去了天堂，讓他從此忘了她。”
“為什么？”
他又開始講述起有關夢凡的事，這也是那次從洋塘回B城時，夢凡告訴他的。
“很多年前，夢凡認識了一個男人，她愛他，她也以為他如她一樣愛著她。她為她懷了孕，可是，就在她分娩的那一天，他卻把她獨留在一家私人的醫院里就此永遠地離開了她。偏偏，她出生的孩子又死了。后來又發現因為那次在私人醫院里分娩的結果是，她從此不能再生育了。所以，她一個人在邁著近乎絕望的步伐來到了A城。因為她是堅強的，所以她決定忘掉以前的一切，在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
“所以她就用了假名——白米兒。”她想起了宋奇告訴她的，他曾經愛過的，哦，不，他一直愛著的那個女人，她是叫白米兒的。
“是啊，夢凡是個孤兒。她來到A城后，想徹底地讓自己學會遺忘，于是，她用了一個假名——白米兒。想不到，她在A城遇上了宋奇。宋奇的善良，真誠再一次打開了她塵封的心扉。不久，她就和宋奇生活在了一起。”
“在一起久了，了解的也多了。她不但知道宋奇也很愛她，更知道了宋奇特別喜歡小孩子。但她沒有告訴宋奇她不會生育。她除了她的心愛宋奇之外，其他的一切，她都是假的。包括她的名字，她的家庭。因為，一開始她也是帶著頑味的，所以她用的都是假的資料。可是，后來，她害怕告訴宋奇。因為她害怕宋奇在知道了后會是怎樣的感覺。于是，她一天天地擔心著。’
“直到有一天，宋奇對她說：‘我們結婚吧！’她在心里真得慌了。她不想再害宋奇了，她必須帶著他對她的愛離開他。于是，在一個黃昏，宋奇還沒有下班回家，她在出去買點東西的時候，看到了一場車禍后留下的一堆血跡。她突然靈機一動。她跑回家換了一雙鞋子，然后跑回到車禍發生過的地方，扔下了一只繡著一個‘愛’字的，她在家中常穿的拖鞋，把另一只扔進了前面的垃圾筒里。她就決定這樣離開宋奇，離開這個城市。”
“在她做出這個決定后，想到就要離開宋奇，離開這座她已經有了感情的城市，她突然覺得很不舍。她想再在這個城市的水泥路上走走，最后一次呼吸這個城市夜的空氣。于是，她漫無目的地一直往前走著走著。”
“夜色漸漸濃郁，因為熾白的路燈讓她還沒感覺到黑夜的可怕。她的心里只想著她的愛情，并仔仔細細地回味著她和宋奇從認識到現在的點點滴滴。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已經走到那里了，也沒去注意，原來她走得那條路，路燈越來越少，光線越來越暗，路上越來越荒涼。直到一陣充滿著淫味的笑聲如洪水般傳進耳朵里，她才發現面前已經站著七八個或強壯或瘦小的男人。她想轉身逃跑，卻被他們團團圍住，然后被他們動作麻利地捆綁起來，嘴里塞一條骯臟的毛巾。再然后，又被扛著去往一處更為昏暗的巷弄里。走完那條巷弄，她被那群渾蛋放在了一處廢棄的恰似一個古老庭院的空地上，然后對著她說著臟話，動起他們骯臟的手腳。”
“幸虧，那晚，她遇見了你。”她在她的懷中輕輕地說。
“也許這也算是一種所謂的緣份吧！”他說完，低低地輕嘆。
“夢凡真傻。為什么要選擇離開呢？”
“小螃蟹，如果你是宋奇，當你知道夢凡不會生育后，你還會愛她，要她嗎？”
“如果我是宋奇，我也真得愛夢凡，我會選擇繼續愛她的。”
“真的嗎？”
“真的。”
“那就好！謝謝你，我親愛的小螃蟹。”他激動地又一次吻了她。
“干嘛謝謝我啊，我又不是真的宋奇。但我相信宋奇一定會不因夢凡的不能生育而放棄了他對夢凡的愛。”
聽后，他的心又突然變得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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