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送著夏利車開出我的視線，松了一口氣，趕緊跑到停車場去開我自己的車。

唐艷一直到車開走都沒有再看我一眼，想到自己一碗牛肉面就把人家給打發了，我心里又生出些內疚，覺得自己也是太過分了一點。可是沒辦法，相比之下我更害怕蕓子生氣，所以也只能對不起唐艷了，反正今天之后，也許就誰也不認識誰了。

不過，讓美女就這樣從生活中消失，多少還是有點遺憾。

蕓子的全名叫瞿小蕓，五年前一個哥們兒帶著她和另外幾個女孩來跟我們一塊兒吃飯。當時她話特少，吃得也不多，就在那兒安安靜靜地坐著聽我們放肆地說笑。我可能是平時粗線條的女孩接觸得太多了，對這種靦腆類型的女孩反而格外注意一些。

后來經常混在一起玩，熟起來之后蕓子的話也慢慢多了，但始終保持著一些羞澀的分寸，有時候還有點傻乎乎的，讓我覺得她格外地單純。玩了一段時間之后，我們似乎很自然地就好了起來，連誰追誰都談不上，以至于我對這個過程的印象都有點模糊了。

那時候的我比現在老實得多，倒不是說我沒那賊心，而是我沒有那個賊資本……我曾經有過一次慘痛的初戀，它讓我在很多年的時間內害怕付出真心，而在二十出頭的年紀，生理上我又是那樣強烈地需要女人。但如果不打感情牌，沒有幾個女人愿意白白跟一個身無分文、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發生關系。只有黃清在那個時期給了我許多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安慰，所以對于她，我一直都懷有某種感激。

當時全世界的女人在我饑渴的眼里只分成兩種……可情交的和不可情交的。當我第一眼看到蕓子時，就知道她不僅屬于前一種，而且還屬于前一種中得手的可能性比較大的，我想這就是我最初和蕓子接近的最主要原因。直到我終于達到了目的并將這種關系保持了一段時間之后，我的感情才一點一點地復蘇并日漸深厚。可我從未給過蕓子什么承諾，蕓子也倔強地從不問我……說真的我很怕她問，即使我很愛她，我卻根本不知道能給她一個什么樣的未來，對于婚姻我始終充滿恐懼。但是當蕓子第一次在大街上蹦蹦跳跳地牽住我的手并叫我老公的時候，我雖然什么都沒說，心里還是感到了巨大的溫暖……我就這樣用默認的方式確立了我們倆的戀愛關系。

那真是我們倆最美好的一段時期，雖然她剛從中專畢業掙不了幾個錢，我也正在社會上毫無目的地瞎混，兩個人經常窮得連碗面條都吃不起，可那時候的她對我無比依戀，整天賴在我身邊，跟我有說不完的話，讓我的生活一下充實起來。

蕓子長得也挺漂亮，但不象唐艷的美那樣招搖，就象是玉石和鉆石的區別……后者一出場就晃花了你的眼，前者卻只能慢慢地品味欣賞。

但就在我們感情最為親密的這段時間里，我也無法控制自己對于其他女人的欲念，一逮著機會，我的下半身就會選擇背叛。只是我不再肯和其他女人接吻，這讓我自欺欺人地覺得自己的身上至少還有一個地方是對蕓子忠貞的。蕓子對我的這些背叛行徑從不察覺，依然美滋滋地把我視為她的全部。

等到我們的經濟狀況好轉起來，我也已經更象一個男人而不是男孩的時候，我便有了更多的機會去接觸各種各樣的女人。打那以后，我和蕓子在一起的時間明顯減少了，經常是一個星期就周末能在一起呆上一兩天，更多的時候，我都是縱情在聲色犬馬之間。

蕓子很快便適應了這種變化，她從沒讓我感到不自由。事實上她自己也變了……因為她英語還不錯，她的一個親戚便通過關系把她介紹到了一家外企。蕓子每天穿著筆挺的套裝、高跟鞋去上班，每月拿回數量不菲的鈔票，人五人六地也覺著自己是個白領了，于是一天比一天地自我感覺良好起來，也變得越來越有主意。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小鳥依人的天真女孩了，對我的事寧可表現得漠不關心；脾氣也越來越掘，經常說出話來能噎得我一愣一愣的；偶有爭執，絕對不肯先向我服軟。

我不知道我們的關系算是疏遠了還是穩定了，但我認為戀愛時間長了的兩個人都這樣，何況這種距離感也正是我所需要的。我對目前的一切都滿意，從來沒想過要去改變什么。

我在蕓子家的樓下停好車，風風火火地跑上去敲門。蕓子的媽媽許阿姨來開門，見到我愣了一下。

“阿姨！”我招呼了一聲就抬腳往屋里走。

“你找蕓子啊？”許阿姨跟在我后面問，“蕓子一個小時前就出去啦，我以為她找你去了呢！”

“出去了？”我一聽就傻眼了，剛才還火燒火燎的心瞬間被凍成了冰陀……蕓子顯然是真的怒了，不然不會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走掉。

我這個準丈母娘一向對我不錯，幾年下來跟我比跟蕓子都親，看我臉色不太好，忙問我道：“你們倆沒約好嗎？她是不是不知道你要來，找同事玩去啦？”

我搖了搖頭，愁眉苦臉地說：“不是，阿姨，我本來說好今天早上來找她的，結果昨天晚上跟哥們兒喝酒來著，睡過頭了。蕓子這八成是跟我鬧氣兒呢！”

“你們幾個臭小子在一塊兒就沒點正形兒！”許阿姨在我腦門上杵了一下，“會不會是她等得著急，自己找你去，你們走岔啦？”

“唉！應該不會，蕓子那脾氣您還不知道？”我邊說邊往外摸手機，“我還是先給她打個電話問問吧。”

“關機了！”幾秒鐘后，我便沮喪地啪一聲合上了手機。

“尤異來啦？”蕓子老爸的聲音從客廳里傳出來，我探頭進去，老頭子正坐在沙發上，手里拿著報紙，眼睛從老花鏡上面看著我。

“叔兒，看報紙哪？”我點頭哈腰地跟老頭子打招呼。

“你爸你媽挺好的？來，進來坐會兒！”老頭子放下報紙，招著手讓我進去。雖然我一點心情都沒有，也只好走進屋中規中矩地坐在沙發上。

“蕓子蕓子又跟你鬧別扭啦？這個鳥頭片子，脾氣越來越大了。”老頭子一邊跟我說話一邊又拿起了報紙。

“嗨，叔兒，今兒這事全賴我。”我苦笑著承認錯誤。

“沒事兒，估計她出去轉轉也就回來了。這都中午了，你就在這兒吃吧，咱爺兒倆喝兩盅！”

“你還讓他喝呢？”許阿姨給我拿了聽兒可樂，走進屋里來數落道，“全是喝酒鬧得！”

“男人嘛，哪有不抽煙不喝酒的？”老頭子一臉不屑。

許阿姨沒理老伴兒的茬兒，邊把可樂遞給我邊對我說道：“尤異，就在這兒吃吧。你不是愛吃我做的餡餅嗎？我今天正好包了點兒，茴香餡兒的。”

“那行，我就吃點兒。不過叔兒，酒就算了，吃完飯蕓子要是還不回來，我還得開車出去找找她去。改天沒事兒了我陪您喝個痛快的。”

“呵，你小子也跟我們蕓子蕓子好了這么多年了，怎么還這么沉不住氣？她那么大個活人丟不了！得，不喝就不喝吧，哪天再說。咱們開飯！”

許阿姨的手藝確實好，但這頓飯我吃得無滋無味，一邊敷衍著跟老兩口聊天，一邊豎著耳朵聽樓道里的動靜，希望蕓子能突然回來；中間還溜到廁所打了兩次電話，蕓子的手機一直關著。吃完飯我實在呆不下去了，連碗筷都沒幫忙收拾一下就告辭溜了出來。

上了車我又是一片茫然，能上哪兒找她去呢？我從車里翻出電話本，挑了幾個她可能會去找的人打電話過去，都說沒見著她。我只好開著車在西單、王府井一帶亂轉……街上擠滿了人，蕓子就是真在這些地方，我能看到她的幾率也是微乎其微。途中每隔三分鐘就撥一次手機，聽到的永遠是，“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您稍后再撥！”我每次都拼命克制自己才沒把手機從車窗砸出去。

兩個小時以后，已經絕望的我把車拐進了一條小巷子，找個僻靜的地方停下，靠在座位上郁悶地抽起煙來。

其實我也知道蕓子丟不了，以前她吵架吵急了一個人跑掉也不是沒有過。可是今天不一樣，我之所以這么沉不住氣是因為我心里有鬼，我不確定蕓子這樣賭氣撇下我是真的因為我去晚了，還是因為她發現了我的什么秘密……后一種情況的可能性并不大，但誰也不敢說就完全沒有。萬一真是我出了什么紕漏，她這一走說不定就不會再回來了，我能塌實得了嗎？

“去他雞歪，愛怎么著怎么著吧！”一支煙過后，我把煙頭用力丟出車窗外，在心里發狠般地對自己說。然而終究是憋悶得難受，一時間不知該怎么才好，最后竟在愁苦中混混沌沌地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