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透過車窗看著一對又一對、一群又一群打扮入時的姑娘小伙嘻嘻哈哈、步履輕快地從我面前走過,沒有人有時間向我望上一眼。我想他們都在趕著去以各種方式盡情地玩樂吧,在這個屬于年輕人的夜晚。只有我,還不知道今夜是否會被隔絕在熱鬧之外,只能獨自一人等著答案。
八點了,我抽著煙一遍遍地數著寫字樓里還有燈光透出的窗口,可惜蕓子公司的窗口在大樓的另一面,我沒有辦法看到。周圍在路燈的映照下一片寂靜,就連停著的車也只剩下我這孤零零的一輛。我不敢上樓到蕓子的公司里去看、不敢給她打電話,我想再給自己留一點點希望。盡管我對她和自己的那一份信心已經在這漫長的等待中消磨得沒剩下多少,但我還是象想要證明什么似的,固執地不肯徹底放棄。
寫字樓的玻璃門無聲無息地轉動了起來,一個盤著漂亮的晚裝發型、披著長長的黑色大衣的女孩從門里走了出來。我努力地向前探著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她越來越近,我終于能夠確定她是誰,欣喜若狂地打開車門跳了出去。
蕓子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她化了濃重的彩妝,頭發上和皮膚上都沾著亮閃閃的銀屑,顯然早就為參加今晚的party做足了準備。
“有一份文件要趕著打出來。”蕓子站在那里看著我,用很平靜的口氣對我解釋道,“當然,我也想看看食色吧的總經理到底對我有多少誠意。”
“要是我走了呢?”我故意問道。
蕓子的眼睛里漸漸浮起了一絲笑意,最后很堅定地搖了搖頭說:“我對你有信心。”
我們一起笑了起來,當蕓子溫暖的身體撲進了我的懷抱,這個平安夜在剎那間鮮活生動了起來,我的心中充滿了喜樂和安寧,耳邊似乎都可以聽到“鈴兒響叮當”的歡快旋律了。靜靜地相擁了片刻之后,我伸手替她拉開了車門……
酒吧里如往年一樣坐滿了人,樂隊的演唱已經開始漸入高潮,坐在下面的客人全都在大聲地說笑,屋子里喧鬧得面對面說句話都很費勁。我和蕓子從密密的桌子中間擠了進去,看到龍凌在靠近演出臺的地方高高地舉起一只手臂招呼我們,他已經在那里給我們預留了兩個位置。肖城和韓琦也在那兒,項凡沒有來……雖然蕓子把他和麗行的事告訴了娉婷,但奇怪的是他家里并沒有后院起火,反而異常地平靜起來。今天晚上娉婷帶著他去參加她爸爸公司的酒會了,當然這也正合我意。
我拉著蕓子擠到桌前坐下,讓服務生送過來很多科羅娜,一人拿著一瓶邊喝邊聊。韓琦和蕓子開始玩兒小蜜蜂之類的喝酒游戲,肖城在一旁給她們搗亂。龍凌舉著酒瓶伸到我面前說:“來,碰一個。”
我舉起酒瓶和龍凌的重重碰了一下,兩個人一塊兒仰起脖子痛飲。龍凌的眼睛躲在瓶子后面沖著我意味深長地笑,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地為我感到高興。
酒吧的氣氛越來越熱烈,幾乎所有的人都開始用塑料小錘子或酒瓶底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隨著樂隊的演出給他們打拍子。樂隊的人被刺激得情緒愈加高漲,奏完一曲,主唱竟然拉著鼓手跳到臺前,對著麥克喊道:“現在我們倆給大家說段相聲!”
頓時笑聲、尖叫聲、口哨聲響成一片,韓琦和蕓子先是驚訝地望著他們倆,接著就被逗得狂笑不已,龍凌和肖城也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二位在臺上耍寶。肖城問龍凌:“今兒晚上是不是得給人家加點兒錢呀?”龍凌連連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
我酒喝多了點兒,自己站起來走到后面去上衛生間。剛解完手,一個才來沒幾天的服務生跟了進來,摸出一封信遞給我,說是一位小姐剛才給他的,讓他找個沒旁人在的時候交給我。
我立刻就明白他說的是誰了,急忙問他給他信的小姐在哪兒。這個大男孩聳了聳肩說:“她自己跑過來找的我,我當時正忙著呢,沒注意她是坐哪兒的。”
信裝在淺藍色的信封里。等那個服務生一出去,我便靠在洗手池上把信拆開了,配套的淺藍色信紙上,唐艷略顯稚嫩的筆跡躍然眼前。
親愛的Jake:介意我這樣叫你嗎?
我喜歡把你當成是他,也總以為自己就是美麗勇敢的Irona。我還一廂情愿地以為你會永遠留在我身邊陪伴我,就象我們一起玩游戲時那樣,不管遇到多少艱難險阻,也總是有你在我身邊。其實那天叫你去我家,就是為了要唱那首《Love—song》給你聽。
可惜我忘了那個游戲的名字就叫做“天下無雙”,既然是游戲,又怎么能跟現實混為一談?可是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真的很不甘心,還傻到企圖用死亡來挽留你、來讓自己的夢繼續做下去。還好你罵醒了我,讓我看明白自己是多么地任性和自私,也讓我明白了不管我再做什么,這都已經是無可逆轉的結局。
可是真的是喜歡你啊,從第一眼見到你滿不在乎的神情和邪邪的笑容開始,然后與日俱增!我只知道我這輩子從來沒有、以后可能也不會再這樣去喜歡一個人了。別問我為什么,沒有原因,一切都是這樣自然。如果上天讓我能有機會重來一次,我仍然會為了讓你留在我身邊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但是我知道上天沒那么好心,既然不能再做什么,也只有選擇離開。這個城市到處都是你的影子,繼續留在這里我會無法克制對你的思念。過些日子我就要回韓國去了,在家里休息一段時間,可能會再去美國上學吧。對于一個只能抱著相思的人來說,天各一方應該好過近在咫尺。
我和我的男朋友還是分手了,有些事情是沒辦法回頭的,不用害人害己。
只想在走之前最后看你一眼,遠遠地看一眼就好。我想平安夜你一定會在這里,但愿我沒有猜錯。
親愛的,再見了!雖然我沒有辦法留在你身邊愛你,但我還可以給你祝福,那也是我愛你的一種方式。祝你和你的女朋友永遠都可以幸福地在一起……真想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個女孩子是如此如此地羨慕著她。
對了,臨別前把《Love—song》的歌詞翻譯給你吧,你要答應我用心地去看,就當作是我又唱了一遍給你聽,當作是我送給你最后的禮物。
一曲相思
我們的世界太多紛紛擾擾
忘了哪里才有最真的微笑
縱然有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
人生短短何必自尋苦惱
春花和秋月一樣都是最好
才知道天下無雙多難找
太多的溫柔懷抱只要你的依靠
有你所有煩惱云散煙消
這世界真愛多難找
煩惱一旦拋
只想要和你一起快樂逍遙
庸人自擾是最可笑
恩怨皆可拋
對酒當歌共看那云淡天高
這世界真愛多難找
煩惱一旦拋
只想要和你一起快樂逍遙
庸人自擾是最可笑
恩怨皆可拋
對酒當歌共看那云淡天高
一曲相思尤醉夢
就這樣一直到老
唐艷筆錄
我走出衛生間,一路上四處尋覓著唐艷的蹤影。樂隊又開始演奏了,眼光所到之處,是一張張狂笑的面孔、大醉的面孔、滑稽的面孔、扭曲的面孔……哪里都看不見那張如天使般美麗的容顏。
或許她已經在見到我之后獨自離開了。她可以看我最后一眼,而我對她卻無緣。我默默地回到坐位上,蕓子他們幾個都已經有些微的醉意。他們已經顧不上去注意我的情緒,我也無心再和他們說笑,一聲不吭地獨自喝著悶酒,回想著唐艷寫給我的每一句話,也回想著我們曾經共同擁有過的快樂時光……永不會再重來了,那些美麗的日子!
臨近十二點的時候,酒吧里的人們已經快要到了瘋狂的頂點。大家開始用塑料錘子肆無忌憚地敲打身邊的人,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都鬧成了一片。幾個女孩子蹦到桌子上隨著音樂狂放地扭動著身體跳起舞來,周圍的人邊打打鬧鬧邊大聲地吹口哨、叫好。
蕓子他們也和周圍的人打做了一團,在頭上無辜地挨了好幾下之后,我也站起身加入了蕓子他們的行列。就象是要發泄什么一樣,隨便在身邊看到哪個人,照著腦袋就狠狠地一錘砸下去。
縱情宣泄之間,總感覺什么地方有一雙眼睛正安靜地注視著我,我無數次地轉過身去,卻什么也捕捉不到。最后一次,我憑著直覺望向了圣誕樹的方向,滿滿一樹一明一暗的小燈正映照著那張我極度渴望見到的美麗臉龐。
原來唐艷一直坐在這個正好被圣誕樹擋住了的地方,她沒有躲閃開我的目光,靜靜地坐在那里和我對視,眼睛里有滿溢的溫柔與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