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艷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后身子微微地向前探著,臉漲得通紅,眼睛里盈滿了淚水。我看得出她是多么急切地想要讓我相信她的真誠。
就算我再怎么禽獸,也不可能不被這樣的話所感動,但我還是不得不克制自己。
我點了根煙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用盡可能平淡地語氣說道:“我不值得你為我這樣,我壓根兒就不是什么好人。”
唐艷張開嘴想要說什么,我做了個手勢攔住了她的話。我忽然想到龍凌說得對,我不能再虛偽地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我應(yīng)該把心里真正的想法告訴她。
“你剛才有一句話說錯了。”我鼓起勇氣直視著唐艷的眼睛,“不是我除了你之外還愛誰,而是我從來都只愛蕓子一個人。蕓子從十八歲起就做了我的女朋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跟了我五年。這五年里我做了很多對不起她的事,我唯一能夠補(bǔ)償她的就是保證我的感情只屬于她一個人所有。說實話,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但也僅僅就是開心而已。你知道,我身邊的女人很多,你和她們唯一的不同是我還把你當(dāng)成一個很好的朋友,而她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跟我連朋友都沒的做。但不管是朋友也好、不是朋友也好,我希望你能明白這對于我來說不過就是一場游戲,在遵守規(guī)則的前提下我們怎么玩都可以,但是只要有一方涉及到了感情,游戲規(guī)則就被破壞了,就只能gameover……這就是我的原則,也是我今天真正想跟你說的話。”
唐艷呆呆地看著我,臉色逐漸變成灰白,大顆大顆的淚珠終于成串地滑落到她的臉上,漸漸地由落淚轉(zhuǎn)為抽噎,最后趴在桌子上嗚嗚地哭起來,肩膀一起一伏不停地抖動著。
她的淚流在臉上,我的血卻是流在心里。我知道我剛才說的話有多么傷人,但這些話是一把雙刃劍,傷得最深的其實正是我自己。
面對女孩的哭泣我總是不知所措。茶館里顧客不多,但每個人都在悄悄地向我們這邊張望,而我已經(jīng)懶得去管他們會怎么想。
一支煙抽完,我輕輕拍了拍唐艷的肩膀:“別哭了。”
這句話是多么地蒼白無力,但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再說些什么。
唐艷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我,哽咽地問道:“可是我們以前一起度過的那些美好的日子你真的一點兒都不留戀嗎?你記不記得我們一起開車、一起跳舞、一起在世貿(mào)廣場看升旗?是你已經(jīng)不記得了還是你從來也沒有覺得這些經(jīng)歷是美好的?”
“我承認(rèn)它們的確很美好,和你在一起度過的每一分鐘,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把目光轉(zhuǎn)向窗外,卻是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地告訴唐艷這句話。
“那你怎么還能舍得離開我?”唐艷傷心欲絕地問出這句話,淚水再一次奔涌而出,剎那間布滿了整個面頰。
我聽得出這句話里中包含了她多少傷痛,這些痛同樣重重地砸進(jìn)我的心里,砸得我喘不過氣來,但我還是只能殘忍地告訴她:“不是所有美好的東西都必須要永遠(yuǎn)把它們留在身邊,也未必留得住。人一輩子值得留戀的東西很多,但你總會因為一些更重要的東西而舍棄另外一些,沒有什么好想不通的。”
唐艷心灰意冷地靠在椅子上,用手抵住額頭小聲地啜泣著。杯子里的茶早已經(jīng)涼透了,爐子上玻璃壺里的水卻還在咕嚕咕嚕地?zé)瑹枚伎煲娏说住?/p>
我再沒有什么可說的了,也不想再繼續(xù)耗在這里讓兩個人都傷心。沉默地坐了一會兒,我對唐艷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外面起了很大的風(fēng),唐艷穿著一件白色的短大衣走在我前面,領(lǐng)子上一圈又細(xì)又軟的絨毛在風(fēng)中飄飛舞動……她挺拔頎長的身材配上她時髦的穿著讓她看上去象一個模特兒,但她走路的樣子卻活象一個游魂。
走到唐艷住的小區(qū)門口,我停住了腳步對她說:“我不送你進(jìn)去了,以后……你自己保重!”
剛想轉(zhuǎn)身,唐艷卻忽然伸手拉住了我的袖子。我轉(zhuǎn)回頭,她用乞盼的眼神看著我急切地懇求道:“你能不能陪我過完這個冬天?我答應(yīng)你,等過完這個冬天我一定不會再纏著你了。”
那一刻我真的有些心軟,其實我比她更不情愿這么早就面對分離。但最后我仍然堅決地?fù)u了搖頭:“還是就這么算了吧,如果是遲早要結(jié)束的事,拖著也沒什么意義,只會讓你到時候更舍不得!”
唐艷低著頭沒有做聲,但死死地拉著我的袖子不肯放手。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的手指掰開,她卻一伸手臂抱住了我,把臉貼在我胸口上又哭了起來。
“別這樣唐艷!”當(dāng)她在我懷里的時候我感覺自己也快要崩潰了,趕緊扶著她的肩膀強(qiáng)迫她站好,“你聽我說,你好好地去過你自己的生活!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我真的沒有什么值得你留戀的。沒有我你只會過得更幸福,你相信我好不好?”
唐艷哭得肝腸寸斷,已經(jīng)回答不出我什么了。我想我再這么跟她糾纏下去恐怕情況會越來越糟,那么干脆就讓她恨我恨到底吧。我狠心地松開了手,轉(zhuǎn)過身大步走到路邊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迅速地鉆進(jìn)車?yán)锖螅緳C(jī)問我去哪兒,我心煩意亂地說:“隨便,先往前開吧。”
車子發(fā)動,我忍不住從車窗里向外看了一眼……唐艷,美麗如天使般的唐艷,正站在路邊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抹著眼淚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我的車,哭得就象一個無助的孩子。我不敢再多看,靠到座位上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如果不是車上還有司機(jī),我真想狠狠地煽自己幾個耳光。
車漫無目的地開了好遠(yuǎn),司機(jī)終于忍不住問我:“師傅您到底要去哪兒啊?”
去哪兒呢?我腦子木木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于是掏出手機(jī)給龍凌打了個電話。
“我正好要找你呢。”龍凌一聽到我的聲音便說道,“項凡剛才來電話說今天晚上想唱歌去,讓我跟你商量商量。”
“甭商量了,今天晚上我請你們唱,我正想找個熱鬧的地方呆著。你跟項凡和肖城說一聲兒,就以前咱們常去的那家兒,我現(xiàn)在就過去等你們。不過你可告訴他們,誰帶媳婦兒我跟誰急!”
我讓司機(jī)把我拉到了歌廳。進(jìn)去要了包間要了啤酒,一個人打開電視就胡亂地點著歌唱了起來。歌廳里的人都認(rèn)識我,送啤酒的同時也順便給我發(fā)了個小姐作陪。我摟著她一邊兒喝酒一邊兒一首接一首聲嘶力竭地唱,小姐想跟我說說話都說不上,只好很郁悶地坐在一邊兒忍受著我那音不成音、調(diào)不成調(diào)的歌聲的折磨。
等到項凡他們趕到的時候,我已經(jīng)喝高了,大著舌頭還在唱個不停。項凡實在受不了我的破鑼嗓子,過來搶我的麥克風(fēng),我死活就是不給他。不僅如此還不許他們點歌兒,就自己一個人把著遙控器。
“嘿,怎么茬兒?您這是請我們唱歌兒還是開個人演唱會啊?”肖城問我。
我暈暈乎乎地看了他一眼,指著旁邊的沙發(fā)磕磕巴巴而又十分霸道地說:“廢……他媽什么話?坐那兒陪……我唱!”
他們幾個沒辦法,只好一起用一個麥克風(fēng),隨便我點什么歌就跟著我亂吼一通。后來進(jìn)來的幾個小姐被我們吵得直捂耳朵。
我不停地管服務(wù)員要啤酒,喝了一扎又一扎,他們幾個怎么勸都勸不住。最后我終于哇地吐了旁邊的小姐一身,那天再后來的事我就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
第二天中午,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象往常每一次醒來的時候一樣,有一點茫然,只覺得頭像是要裂開般地疼痛,嗓子也緊得厲害。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但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這里來的。又過了幾秒鐘,才慢慢地想起昨天發(fā)生過的事,心突然縮緊成一團(tuán)一陣抽搐。
百無聊賴地躺了一會兒,想起車還放在食色吧,決定過去拿一趟。
慢吞吞地起床、洗漱、穿衣,又慢吞吞地走下樓打了輛車,告訴司機(jī)要去哪兒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嗓子已經(jīng)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虛弱地靠在座位里麻木地看著車窗外不停變換的風(fēng)景……這么多年了,我周旋在形形色色的女人之間,從來都覺得自己玩得很瀟灑很漂亮,沒想到一個認(rèn)識才幾個月的小女孩卻讓我遭受了如此重創(chuàng)。她的傷心是扎在我心上的一根刺,她受傷有多深,這根刺扎得就有多深,而且我不確定什么時候才能把它徹底拔出去。
口袋里的手機(jī)忽然傳出來短信的聲音,我懶洋洋地掏出來看。
是唐艷發(fā)過來的,簡簡短短的一行話:“我曾經(jīng)跟你說過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值得我們?nèi)ンw驗,但是如果沒有你,我寧愿放棄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