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一聲“皇上駕到”，我的手一顫，筆尖抖在紙上，墨跡沾染了宣紙，留下一個大大的印記。

“皇阿瑪吉祥?！蔽易叩介T邊，恭恭敬敬對著進門來的人行了個禮。

“平身。今天晴兒氣色不錯？在做什么？”皇阿瑪笑著，問道。

“托皇阿瑪洪福，晴兒還好！正在寫字，皇阿瑪來看看？”我走回到桌后，拿起滿紙的慕容齊來給皇阿瑪看，“這里還有晴兒畫的一幅畫像，這就是慕容齊，是不是很好看？其實我畫得不像，他比這還要俊俏才是……”我自說自話，全然不顧皇阿瑪臉色已經變了。

看看桌上厚厚的一摞紙，寫得滿滿的，皇阿瑪轉向一旁的鳴鳳。

鳴鳳低下了頭：“萬歲爺，格格四更天就起了，寫寫畫畫都沒有停過，直到這會兒……”

皇阿瑪深吸一口氣，“你們都下去，不必伺候了！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許打擾！聽清楚，是任何人！包括……老佛爺。下去吧！”

“喳……”一屋子丫環奴才全部退下，合鸞鳴鳳最后出門，順手將門關嚴。

整個屋子里頓時靜的讓人發毛。

“晴兒啊，不要再寫這幾個字了……寫點別的，給朕看看？”皇阿瑪拿過我手中的筆，站到我的身旁，見我不語，他笑笑：“那么，皇阿瑪寫幾個字給你看看吧?！?/p>

抬腕，起筆，一氣呵成：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我一愣，這是何意？

皇阿瑪笑著看向我：“或者應該說是……舊時皇室御前燕，飛入江湖路人家……呵呵。”

他準了爾康的主意？我意外。

“自從你額娘去世之后，雖然你一直跟著老佛爺，卻處處都讓朕掛在心上，你了解朕，朕也了解你！咱們是父女啊……親父女啊！你還打算騙朕嗎？”皇阿瑪輕輕皺起了眉頭，“什么瘋癲，失去理智，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信了，朕都不信。所以，今天只有咱們父女二人，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真的想遠走高飛？離開家？離開朕和老佛爺？離開這些愛你的人？老佛爺說，你出宮一趟就變了個人，變得心狠手辣，變得不講情面了！朕卻知道，那是因為皇后傷你傷得太重，你無法痊愈，你是有理由的，對不對？你沒有變，你還是以前那個晴兒，那個知書達理溫柔體貼的晴兒。”

我終于無法再偽裝下去了，慢慢跪在皇阿瑪面前，我任由淚水沖破眼眶，一顆顆的滾落：“皇阿瑪，晴兒讓您失望了。對，我是沒有變，我一直都沒有變！只不過，我從前就不是知書達理溫柔體貼的，我只是愿意偽裝，愿意隱藏，把所有的缺點藏得嚴嚴實實，只想給大家一個完美的我！可是現在，我不想再裝下去了！我累了，真的累了。慕容齊讓我知道了很多事情，讓我知道了既然做一個凡人，就不要勉強自己那么完美無缺！這是不現實的，也太為難自己。如果我留在宮里，這樣的‘殘缺’只會給我給大家帶來更多的麻煩，所以，求您成全我，讓我走了吧……”

皇阿瑪看著我，滿眼都是心痛，慢慢伸出手扶我起來。

“想想，無論多久，我總是要離開你們的，不是嗎？反正都是要舍，不如現在舍！也算是給女兒的成全，不好嗎？”我抱住皇阿瑪的腰身，投入他的懷里。

“晴兒，朕問你一句話，你要老實回答?！被拾攪@了口氣。

“什么？”我看著他。

“爾康說，簫劍是個合適的人選，你們這一路逃亡朝夕相處，知根知底……朕想知道，你真的對他‘知根知底’嗎？”皇阿瑪認真的盯著我。

我想了想：“是，我對他，知根知底，清楚明白。把我交給他，皇阿瑪大可放心。晴兒可以直說，簫劍對我……是喜歡的。如果我愿意，他會照顧我一生一世，做我身邊的男人，如果我不愿意，他也會照顧我一生一世，做我最好的朋友、兄長?！?/p>

“爾康也是這么說的……他說，如果沒有慕容齊，或者你與簫劍，早已比翼雙飛，可惜現在，事與愿違。但是，即使有了慕容齊，簫劍照樣可以對你死心塌地。爾康的話，朕有所懷疑，如今聽你也這么說，朕……可以放心了！”皇阿瑪依舊如常的信任我，讓我感激涕零，如此的爹，我真的舍得嗎？

皇阿瑪走到桌旁站住腳，拿起筆許久，卻沒有落下：“他不肯接受封賞，朕可以當做他無拘無束慣了，不愿意入朝為官。可是，他每一次看到朕的眼神，都很像是……”皇阿瑪不愧是一代明君，眼光犀利無人能比。

“皇阿瑪，如果他真的有什么心思，那么讓他帶著晴兒遠走高飛，也無疑是件好事！”我靠近皇阿瑪，輕輕說道。

“不！朕不要你再做什么！你是朕最寶貝的女兒，這樣做，太委屈你！”皇阿瑪打斷我的話，轉回身來，依舊寵溺的看著我，忽而一笑：“朕決定了，成全你，只要你能快樂……不過，你要答應朕，無論何時何地，不要委屈了自己，不要辜負了朕的一片心意。如果有機會，記得回來看看家人，即便不能……也要給我們消息，告訴我們你平安?！?/p>

“兒臣……遵旨。”我除了點頭，不知道還能做什么。

“兒臣？這兩個字，恐怕日后朕也聽不到了……你出宮后，晴格格就當是‘香消玉殞’了！而你……江湖險惡，處處小心，那個簫劍，朕會找他談談，如果他真的靠得住……三個月之后，小燕子和紫薇同一天出嫁，一個嫁進來，一個嫁出去，而那一天，也作為你出宮的日子吧！老佛爺那里，你不必說了，交給朕?！?/p>

“是，兒……晴兒遵旨?！蔽已柿搜士谒牧朔Q呼。

皇阿瑪笑笑，拍拍我的肩：“還有三個月，給我們大家一個高高興興的晴兒吧……”他說完，大步走出門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哭了，皇阿瑪，無論女兒身在何處，總會為您祈福，為大清祈福的。

嗓子里忽然一陣腥甜，一股熱流涌入口中，我捂住胸口，平順著胸中的氣息，好不容易把它壓了回去！

靠在門邊，我知道我撐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