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頸一番沉思狀后,她不著痕跡從房梁瞅過,再轉目看向慕白時,唇邊笑意帶著些微煩惱:“如母之遺命,絕此生若得公子為夫,應是幸事一樁。只是嫁衣如今已濕,這可如何是好?”說著往銀盆里的濕衣瞅了一眼。
慕白沉眸將她表情細細收入眼里,微帶閃迷后,他爽朗大笑出聲:“這有何難,嫁衣不就是圖紅色吉利,慕白心游天下,早已不將這些繁文縟節放于心頭!小姐如果不棄,慕白身上喜服就作為小姐今日嫁衣如何?”
袖中的手指有片刻僵硬,但卻眼眸含笑有禮,柔婉語道,“也好,有天下第一才子慕白公子的喜服作為心絕嫁衣,絕欣然以受。”
身子在大紅喜服下看來更顯清瘦,她舉手旋身,配合小婢將明顯比她身材闊綽不少的衣服套穿到身上。好在小婢手巧,一邊為她扎衣結帶,另外一邊拿了一根細針飛針走線,不一會就將喜服弄得服服帖帖。
攬鏡自照,她淺笑生嫣,眸中波光流轉,卻更多在鏡中梁上的一團黑影上停留。
放下鏡子正要回身對慕白和青衣小婢說自己已經準備好,背后卻伸來皓長手指拿了一方長巾為她細細擦起濕發來。她的身子一僵,因為玄機說過頭發太長最耗精血,加上沒有以前的身份之尊,她不用再顧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說法,索性只將一頭秀發留至披肩長度。
山中無邊清靜歲月中,曾一度以為,這頭黑發此生以后都只有那雙有著檀香氣息的手可以觸摸,沒想到,如今大紅喜服在身,替她理卻一頭濕發的,竟然是一個才見過一面的陌生男子。
低垂的眼眸微微地發澀。慕白站在她的身后,白巾細致無比將她的發絲一縷縷擦干,看他的動作,似乎手中之物不是她的發絲,而是在細致梳理著她的心中所想。
這樣輕柔的動作,又是一個極為俊俏風流的佳公子親自侍候,旁邊的青衣小婢雖然眼中仍就謙恭有禮,但轉盼之間已多出一絲羨慕。
“好了。”慕白此時話語同他的動作一般輕柔。
“嗯,多謝公子。”她低頭淺聲相謝,看似輕含嬌羞,實際卻是一直僵直的身子總算放松下來。
濕發不適合盤綰,只是松散披下。
她抬頭之時才見耳側發際多了朵青色玉石花朵。玉質潤澤剔透,在燭光下看來更是滴色可人。微一蹙眉,她抬手要將之取下。“這等貴禮,心絕受不起。還望慕公子收回。”如果她沒有記錯,之前紫娘為她準備的東西全部是金燦燦的首飾,小婢為她梳理頭發時,她并沒有在首飾盒里看見過這個玉器。
慕白抬手壓住她的指,兩人身影在鏡中映照成雙,“不要取下來,這是慕家的傳家之器,名喚玉華雙馨,本是一對玉物,女戴花男佩實。雙親有言,如若慕白成親,那當親手為娘子將玉花插于發間。再則今晚成親實屬匆忙,沒有雙親在堂,慕白唯有以此物略緩對小姐的欠咎。”
收回手,她秀眉之間多了些無可奈何。
這時又有另一名黑衣少年過來催請,她起身,目光流轉下,果見慕白腰間多出一個與她頭上玉花相同玉質的桔狀飾物。微微地點頭,果然是玉華雙馨,女子如花嬌妍,男子如實吉利,
視線被大紅色蓋頭遮擋,纏金絲絡下可見慕白勁瘦腰身上的紅色絲帶飄逸。
旁有小婢攙扶,前有慕白用結了雙花的紅色綢帶引路,小步徐行才邁過廳堂門檻,院中上空已有五色煙花爆響。
燭影搖紅,光線明暗生輝,耳邊少年男女看稀奇的聲音交頭接耳,言語之間無非是自家小姐相貌是如何沉魚落燕,傾國傾城,姑爺又是何等才氣過人,風流倜儻。看來大喜氣氛下,紫娘已經準了宅中所有人的假。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黃伯的高呼過兩遍,她如同木偶一般被人輕壓著跪下,再攙扶起身。紅巾下的面容開始焦慮起來,呼吸越來越不順暢,再聽著三拜的聲音已出,自己真要和慕白完成全套的成親儀式,她一慌,抬手就要將面上的紅巾扯去。
就在她手指觸到紅巾那刻、黃伯三拜之聲才落,廳中橫梁上突然傳來一個清亮如泉的聲音:“公主成親,我這個昔日的貼身侍衛也來湊湊熱鬧。”說著將一個沉重之物呯地丟落在地。
真的是他!他果然來了!
心里一喜,她一把扯落蓋頭,同時將目光凝往房梁之上。
青色人影如舊,只是比往昔更多了沉著從容。
落下之時滿堂生風,看向她的眸中微帶沉閃,在轉向坐于正中高座上的紫娘時,微微帶上寒意,“在下無名見過紫姑!想當年紫姑在皇后娘娘安排下離開皇宮不知所蹤,本以為今生不可再見,沒料到重見之下紫姑竟是在為公主安排婚事!”
紫娘仍舊那身淺金羅裙穩坐椅間,面上沉靜如波,只在無名說完話時唇邊淡然一笑,語態之間只見雍容華貴和氣質高雅,“老身在此還要代已經故去的皇后娘娘多謝無名護衛昔日在北塞國相護公主殿下,如今公主大喜在即,無名侍衛就一起參加公主的婚宴如何?”說著起身對無名作個邀請入座的手勢。
無名微一點頭卻不入座,只轉身將之前丟落在地的沉重物事打開。
看清布袋里的人,在場所有人都是吃驚一愣。
這人一身土頭土腦,顯然被無名裝在袋中多時。身形團瘦如猴,露在衣外的四肢干瘦如柴,特別是那團小如掌的臉面上偏又長著尖尖下頷,小眼如豆卻是精光四閃,隔了一定距離圍觀真如一只穿著人衣的猴子!
心頭一股熱氣上涌,三年前傾城宮后崖的一幕再現眼前,心絕閉了閉眼,強行讓自己心靜下來。
“公主大婚,無名沒有珍貴禮物贈送,唯有用了數個月時間追蹤,將這猴人擒來任由公主發落。”說著向心絕微一拱手,同時一腳將魅逍兒踢起,讓他落于心絕面前。
魅逍兒抬頭看清心絕面容,臉色一陣劇變后,突然發狂跳竄起來就向門口奔去,同時口中吱嘰怪呼:“妖女!妖女!”其狀如同瘋人。一旁守衛的黑衣少年大意之下竟讓他竄逃至庭院中。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