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起，殿外明月清風悠然，殿內燭火耀如白晝，明座上正裝的慕白和蝶影伉儷成雙，端然而座。言談舉止，款款笑語間無不代表一個大國風范。

心絕斂首立于明座旁的陰影里，就算偶爾從別的宮女手中侍盤取過物件，也只是低頭快速放于蝶影面前的長案上，目光不再往下方長席多瞅一眼。

蝶影換杯取酒間對心絕的古怪反應面帶疑色瞅了一眼，慕白已經在對著下方首座的人持杯敬酒：“使者代表北塞國前來，一路低調行事，如果不是偶然在這南疆小鎮相遇，我吳越國恐怕連自己國家來了如此重要的貴賓都不知道。慕白在此代表國君祝使者此行全程愉快，但愿我吳越景色能讓使者心目齊悅！”說完仰脖當先將酒一飲而盡。

下方首座上的男子卻只將杯子遞到唇邊淺飲未盡，一雙如鷹雙眸只直勾勾地看向蝶影身后，唇挑邪魅幽然笑道：“不過是隨意出來走動走動，倒是沒想到會驚擾到公主和附馬，飛揚在此多謝貴國盛情款待。”

蝶影斂袖壓睫，眸光暗轉已將詭異流動著的氣氛看入眼中，再抬眼時，唇角已是了然的神態。“離宮地處偏遠，匆忙接待，如有不妥，還請使者見諒！”說完喚過身邊另一個宮女去準備歌舞，宮女斂身躬腰退下時將蝶影眼角的示意無聲收入眼中。

客套話寒喧完，慕白從案上掂了個通紅發亮的果子放入口中，再說話時，身體已經略微傾斜向座旁扶手，神態之間多了一絲散漫，看向冷飛揚的眼中變得隨意起來，“我慕白雖然身為附馬，但生性不喜繁文縟節約束，看飛揚兄也不是虛好客套的人，反正今晚的宴席只是臨時促就，大家不妨只當作尋常聚會，各自隨意如何？”

“正合我意，如此甚妙，慕白兄看來真是我的良朋知已！”冷飛揚眸光流轉看向慕白，手中酒杯向慕白遙祝的同時，臉上已經有了傾佩。

蝶影將兩名男子的惺惺相惜看入眸中，嫣然巧笑道：“附馬還沒有聽過為妻的琴曲吧，今晚佳賓在座，為妻這就親手為二位獻上一曲如何？”

“早聞公主琴歌舞藝冠絕天下，飛揚在此能清聞一曲，甚屬有幸。”冷飛揚看向蝶影的目中充滿嘆服，眸底卻在流轉不明光澤，那光澤在看似極自然從心絕身上流過時，又不覺強亮幾分。

蝶影完話之時，下方已經有宮人取來瑤琴一具，條案旁還特意熏了絕心公主從小就喜歡的沉水香。

輕煙淡起，鬢發旁閃漾步搖的金色光輝，長曳及地的裙服在蝶影的款款落座間，形成很有層次感的羅疊相生的線條，玉白長指輕輕撩動聲弦，清聲乍起，整個華麗的殿堂頓時有了山水靈韻。

挑撥按捻，轉軸舒緩，一典《高山流水》在她指下流瀉而出，彈奏琴曲時的蝶影看來更是空靈美麗至極！配合琴曲的動作，蝶影演奏之時，身子偏往沒有沉水香熏繞的另一邊。

錚咚一聲，曲終猶有余音繞梁，之前一直沉浸于琴聲的眾人回神過來都是以驚嘆的目光看向蝶影。

蝶影一個掃視將所有人的表情無聲收入眼中，眸光又特別在心絕身上多作留連。再起身時，唇邊淡笑無形多了一絲裾傲。

然而未等她抬步走回明座，冷飛揚突然呵呵一笑起身離席，走到蝶影之前彈奏琴曲的位置，用袖子撩了撩仍在淡起薄煙的沉水香道：“天下人都知絕心公主從小就喜歡沉水香，可我看公主剛才好像在閃避沉水香的氣息？”

蝶影邁上御階的腳子微一遲凝，粉頸低垂沒有回應冷飛揚的問話。

明座上一直在呈無聊狀往口中丟著紅亮小果的慕白掃了蝶影一眼，如星雙眸閃現看好戲的意味，看來竟是不準備為蝶影解除尷尬的樣子。

蝶影垂顏淺笑兩聲，再回首時，眸中已經多了之前沒有的微帶銳利的亮色，“冷使者真是細致入微，連我的這點小不適都能在無形間發現。”說話之時，脖頸微微抬高，修長的頸線更顯她的高貴氣質，“不錯！這兩年我對這種香開始感覺到不適，既然冷使者代我公然說開了，那我以后也就不用再使用這種香了！”說話之時目光銳利將周圍的太監宮女一瞅。

剛才負責上香的小太監身子不由在蝶影目光中顫抖兩下。

“是么？看來冷某無形中倒是幫了公主的大忙，”冷飛揚說話的同時，移步向蝶影走近，身態雖然悠閑，但口中語氣聽來卻是步步緊逼，“如果說我發現的遠遠不止這點，公主又當如何？”

完話之時，已經與蝶影近面相對，一個目光沉靜得不見一絲情緒，另一個邪魅眼神似劍，瞬間的對視，卻讓周圍的人如同看到火花閃現，就連高座上的慕白都收了好玩的意味，正座看向御階下冷然對視的兩人。

氣氛僵持到接近爆發的一刻，冷飛揚卻突然輕笑一聲出口，同時將蝶影袖下的玉手抓入掌中！

旁邊侍立的宮女太監立刻面色大變！

這冷飛揚雖然說是北塞國的使者，但以絕心公主的身份之尊貴，他當了附馬爺的面，對絕心公主作出這種舉動，實屬僭越之極！

暗影里已經有持劍的護衛試圖沖出，被慕白抬手悄然止住。

慕白眼中雖然有警覺，但更多的卻是好奇和好玩。

冷飛揚無聲抬眸掃視慕白一眼，將蝶影手腕托高了說道：“慕附馬好生不知憐香惜玉，公主對沉水香不僅不能嗅聞，而且還會產生過敏反應，你看看，這前一刻還在彈琴的手上不已經起了紅斑不是？”

慕白收斂眼中的打量，面帶歉然走下來親手扶了蝶影走回明座，同時手掌在蝶影身后輕輕拍說道：“公主為何不早說，下次可不許再獨自承受。”

蝶影將頸項柔柔靠到慕白胸前，眸子低垂，一副嬌羞不已的樣子道：“好，下次一定聽附馬的。”另一邊，慕白已經沉聲喚宮人取來藥膏。

心絕接過藥膏為蝶影小心抹搽完正要收回手退后站立，蝶影卻微微一笑，對著心絕吩咐道：“冷使者的酒喝完了，你下去為他斟酒。”

蝶影這話一出，身旁的慕白目色一凝，以極低的聲線側目看向蝶影道：“下面不是已經有人服侍了么？”語氣間不許之意明顯。

“我愛她心靈手巧，才特地命她去服侍貴賓，這有何不可？”蝶影說話的同時，心絕已經緩步下階走到冷飛揚席位上執起酒壺，慕白目光再深再要發話，張了張唇，卻發現無話可出。

不待心絕躬腰，冷飛揚已經持杯任心絕倒入銀亮液體。

杯滿，傾液入口，冷飛揚之前一直清冷的目中出現兩份醉色，抬首將心絕瞅了一眼，忽然拉住她袖下的手指，心絕在袖下將他的手指拂開兩下，冷飛揚面色一沉，腕間氣力驟然加大，心絕被他扯得一個踉蹌上前，“我看這宮女的手指修長尤勝公主，不知這雙手彈起琴來又是什么樣子？”

周圍服侍的眾人臉色又是一變，這冷飛揚說話真是太不忌口，來往吳越國的各國皇家宗室甚多，但他們卻從沒見過如此張揚發狂的人！

蝶影卻是臉色不變，款款一笑對心絕啟唇道：“既然冷使者看得上你，那你就當眾彈奏一曲好了！”說到好字，語音刻意加重了下。

心絕垂首躬腰應了聲：“是！奴婢尊從公主命令。”說完緩步走向瑤琴。

近沉水香的同時，手指卻在袖中暗藏的利鋒上消然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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