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十一月。
馬車一顛一顛的,雖說四面都已經用松香、氈子糊得嚴嚴實實的,可坐久了,還是覺得有風颼颼進來。蘭淳活動了一下腿,更用力地抱緊暖爐,同車的春梅早就睡了過去,蘭淳幫她掖了掖毯子,就又坐了回來。
自那天與胤祥逛廟會回來,認識了如此個性張揚的雪慧,蘭淳深受她的影響,對于宮里的風言風語就不怎么在意了,為什么為那些沒有價值的議論煩心,在這個沒有自我的時代,若是給自己都給自己壓力,又怎么面對別人的攻擊。
德妃娘娘伴駕回來,自然聽到了宮里對于胤祥睡在了蘭淳床上的竊竊私語,但是說來也奇怪,一天春梅對蘭淳說,娘娘要審她。蘭淳來到景仁宮,卻看到德妃娘娘并非一臉嚴肅,而是笑瞇瞇地半開玩笑的說道,“蘭淳,從實招來吧!”
蘭淳深知這種事情兒是越描越黑的,索性兒跟德娘娘說“是”。
“你這孩子!爺們跟你逗趣兒,可也不能沒大沒小亂了規矩,知道嗎?”德娘娘對蘭淳說。
蘭淳不太懂德妃的意思,心想這是從哪說起,難道胤祥早已為自己“編“了瞎話!心下疑惑,卻也只好彎下身去,恭敬地答道:“是,奴婢知道了,請主子放心。”
后來才知道真的是胤祥向德妃娘娘說,是十六阿哥和十八阿哥頑皮,開玩笑地故意把胤祥關在了蘭淳的房間。誰知,到了夜里,兩個人竟忘記了這件事,知道第二天才把他們倆放出來。蘭淳素來知道胤祥與十六,十八關系親密,他們自然會為胤祥隱瞞。胤祥還澄清了其實他與蘭淳什么事都沒做。
唉,其實大家心里都敞亮兒的!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個借口,德娘娘卻就這樣放過了蘭淳,也許知道胤祥與蘭淳是早晚的事情,索性也就不追究了!正所謂留言止于智者,胤祥在宮里又不是那么引人注意的王子,過了些日子,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笑的是,宮里有些宮女看見事情變成了這樣,心里可能有些不忿兒,四處跟人說什么,說蘭淳是揀高枝兒、有心計呀什么的,她們這些人,真是無聊到了讓人無語,蘭淳索性讓她們去計較,反正已經這樣了,讓她們看著自己與胤祥甜甜蜜蜜,自己攀不上高枝兒,干著急!嘿嘿,這可是對她們心理折磨啊!
至于胤祥,蘭淳感覺他好像徹底拋卻了某些顧忌,幾乎每天都來景仁宮,四爺十四爺不在身邊,德妃娘娘卻也把胤祥當成了親生兒子,見德妃那么喜歡,雖說胤祥經常來找蘭淳,可別人也就慢慢地淡了下去,不再嚼舌頭了。
康熙皇帝下了一道旨意——木蘭圍場秋圍。德妃娘娘奉旨伴駕,所以蘭淳現在就坐在馬車上,一搖三晃地向木蘭圍場方向進發了。太子,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也都伴駕而來,甚至連弘歷弘時都被恩旨跟隨。
天已近十一月,在馬車上只覺著天氣是越來越冷,蘭淳雖出生在北方,可哪里受過這份兒寒氣!心里懷念著家里的暖氣,羽絨服,保暖內衣,還有每次回家媽媽給自己做的疙瘩湯,吃一碗,全身都暖,哪像現在每日里只是縮在水貂皮褂子里,抱著暖爐打寒戰。本來胤祥不放心蘭淳陪德娘娘來的,畢竟蘭淳中了那一箭后身體一直沒有痊愈,尤其怕寒氣。可是,蘭淳堅持要跟隨德妃娘娘,胤祥拗不過,只好隨她。一路上,胤祥不時埋怨蘭淳倔強!
“呼”地一陣涼風吹了進來,蘭淳猛地張開眼,發現胤祥竄了進來,嚇了一跳,忙指了指正在睡覺的春梅,示意他小聲點兒。此刻的胤祥頭戴正藍色盔帽,面若白玉,清癯俊秀,劍眉入鬢,一身青色的鎧甲,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銀光……蘭淳看著他的眼睛,臉上不禁有些發熱!
胤祥瞥了春梅一眼,慢慢走進來,緊靠著蘭淳坐下,伸手握住蘭淳抱著暖爐的手。“手那么冰!“胤祥有些責備的說道,“叫你不要來,去年中了一箭,就沒見你身子好過。若是再病了,怎么辦?”
接著伸手從懷里掏出了個暖斛子遞給蘭淳。“什么呀?”我小聲地問。“是人參湯,最暖身體的,你若是病了,我就打你板子!”十三笑瞇瞇地說。
“哦!還想軍法從事,你舍得嗎?”蘭淳接過胤祥手中的暖斛子,莞爾一笑,戲謔道。
“好了,快喝,病懨懨的折磨誰啊!”胤祥命令著,還真有那么點大將軍的威嚴。
蘭淳微微一笑,“你真好!”胤祥看著蘭淳,靠過來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
“不要……”蘭淳忙躲開,車里畢竟還有春梅呢!正想推他,外面已響起了侍衛的聲音。
“看見十三爺了嗎?”蘭淳一頓看向他,只見胤祥在車廂里挪了兩步掀了車簾子探出頭去問:“怎么了?”只聽外面說:“主子,太子爺和四爺正找您呢……”
“嗯,知道了,這就來。”說完回頭沖蘭淳一笑,稱她不注意,快速吻了她一下,“呵呵,不許你躲我!”
“壞小子!沒點正形!好了,快去吧,外邊都等你呢!”蘭淳臉色緋紅,看著他嬌羞地說道,心中像喝了蜜一樣甜。
胤祥衣影兒一閃,就不見了,蘭淳輕輕地把車窗簾子掀開一點兒,看見他躍上馬背,帶著從人們揮鞭而去,真是英氣勃勃,“胤祥……”蘭淳心中幸福地呢喃著愛人的名字,轉過頭卻看見春梅正笑著看著自己!
“喲,情哥哥又來了!還看,都走了!”春梅悻悻的說,“還沒過門的,就這么體貼,過了門還不把你捧上天啊?”
蘭淳一愣,“你醒了?”
她白了我一眼說:“早醒了,偏那位爺來了,害得我動都不敢動。”
“狡猾的丫頭!”蘭淳啐到。
“好好,我狡猾,也不知道是誰,暗地里把幾個皇子迷得團團轉!我這狡猾與她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了!”春梅假笑著,指桑罵槐道。
“哎呀,我認輸了!哪壺不開你提哪壺!給,暖暖吧,省的一會凍僵了沒有力氣罵我!”蘭淳給春梅倒了一杯參湯,道“奴婢恭請春梅姑娘喝湯!“
“呵呵,這還差不多!”春梅一笑,接過蘭淳手中的杯子,喝了下去,“哇,好暖啊!”只聽一聲贊嘆,“還是有人惦記好啊!是不是?”……
車隊浩浩蕩蕩的木蘭圍場前進,到了傍晚時分終于到了目的地。帳篷已經搭起,終于下了馬車,蘭淳長呼一口氣,原來古代的車,真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冷風襲來,雖寒氣襲人,倒是分外清新,蘭淳不禁大口吸著新鮮空氣,頓時覺得身心舒展,只是這寒冷讓她不自覺的牙齒顫栗,還真冷呢!
“蘭淳!”聽見德妃娘娘叫自己,忙回過頭去!
“娘娘!”
“明日秋圍,這天兒寒,你四爺又大病初愈的,你把這太醫熬的鹿血送給你四爺!就說,我的話,讓他趁熱喝!”德妃娘娘吩咐道。
“是!”蘭淳自從上次與胤祥同床的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四阿哥,四阿哥也沒有再來景仁宮。聽胤祥說他出去辦學差,十天半月的回不來,想想他那時的樣子,蘭淳不禁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已徹底無法彌補?不敢再細問,怕胤祥多心。只是埋在心里頭,有時候會情不自禁去想。前幾日才聽說他回京后因為洗了涼水澡生病了。蘭淳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還是不是……不管怎樣,自己這輩子注定不能給他什么,他的心里也注定要有更重的擔子,只是這條路很艱辛。蘭淳感謝他為胤祥做的一切,如果可以,她可以不惜一切報答他,只是,愛情注定是兩個相愛的人的事,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奴婢給四爺請安,爺吉祥!”來到四阿哥的帳外,蘭淳看到他正獨自一人看著遠方,臉色病得很蒼白,蒼白地讓人心疼!蘭淳行了禮,心中竟扯出一絲疼痛。
“嗯,起來吧!”冷冷的話,沒有任何感情和動作,寒風中,蘭淳覺得更冷了。
“奴婢……娘娘讓奴婢把這個交給您!讓您趁熱喝!”蘭淳心虛的竟有些說不出話。
沒有回答,四阿哥只是默默地看著她,看得蘭淳緊張的想逃,“爺若是沒別的事,奴婢就回去復命了!”蘭淳本不愿這么說,可是再也不敢面對那雙幽深的眼眸。
“現在連話都不跟我說了嗎?”聲音沉郁,寒意凜凜,蘭淳沒有料到他竟會這樣說,驚得呆在了那里。
“不……奴婢。”蘭淳已語無倫次。
“你不是奴婢,在我面前不要稱奴婢!”四阿哥眼神中突然閃出一絲火花,聲音也有些急躁。
“我……我很難再用平常心對待您!”蘭淳定定地轉過身,不想再看他,不,是不忍心再看他。
“是不是,因為那首詩?嚇著你了?”
“不,應該是蘭淳自己的問題,在我心里,您……您一直是蘭淳的親人,是蘭淳的大哥!”蘭淳說著,突然不再害怕,再次轉回身,希望他能了解自己心。
“為什么是十三弟?”此時,他的眉頭已皺起,低下頭,聲音中有種疼痛,讓蘭淳觸摸不及。
“十三爺……十三爺很可憐!”蘭淳定了定神,“我想對他好點!”
“可憐?”
“是,從小失去了母親,在宮里就等于失去了一切,看到他,讓蘭淳心疼,從心疼到體諒,從體諒到喜歡!”蘭淳不知道自己怎么這么大膽,竟直接說了出來,仿佛有一種力量支配著自己。
“他比我幸運……”幽幽的聲音,傳來一絲絕望。
“四爺……您注定要比任何人幸運!”蘭淳篤定的回答,堅定的聲音讓胤禛感到疑。“
“我,幸運?沒有比被拋棄的皇族更悲慘更孤單!也許,孤單就是我的幸運!”眼神穿越層層山巒,靜靜地看向遠方。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蘭淳站在四阿哥胤禛身后,緩緩誦道,“四爺,您可明白?”
突然背后傳來一片嘈雜,就看見侍衛們奔向樹林沖去,頓時樹林里人影浮動著……
“十三爺……遇到……遇到老虎了!”不知是誰的聲音,把蘭淳的思緒猛地拉回來。
“胤祥……是胤祥?不……”蘭淳腦中嗡的一聲,直覺告訴她,胤祥正有危險,于是顧不得眼前,轉身向著樹林的方向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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