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
微睜開眼,習(xí)慣性的探手去摸,身旁的床鋪是空的,正疑惑間,門被輕輕推開……
“主子,您醒了?”彤兒已走到床前輕聲問道,伸臂欲扶蘭淳起身。
“恩,爺呢?”坐起身,蘭淳揉眼問道。
“爺一早就到書房去了!說今兒個來府的人定是極多的,吩咐著早些張羅!”彤兒邊伺候蘭淳穿衣邊道。
“綬恩呢?還在睡嗎?”蘭淳輕頜了頜首,似是漫不經(jīng)心的問著。
“沒有,小主子剛醒來一會兒,給奶娘抱走了。”彤兒拿出釵環(huán),蘭淳對鏡坐著,任由彤兒利落的將發(fā)綰起,而后輕輕地在頰上點上少許胭脂……
待一切裝扮妥當(dāng)后彤兒才輕移開步子,沖蘭淳笑道:“好了,主子,您瞧瞧,成不?”
鏡里的人兒唇紅齒白,淡施脂粉的臉頰透著瑩潤的光澤,勾唇微微淺笑著……
“恩,挺好的,可是今兒我想戴蘭花玉簪!”蘭淳揚了揚唇角。“好好,奴婢這就為您戴上!”蘭淳看著鏡中,有多久沒有如此正式的上過妝了?三年?五年?亦或是十年?
“主子,您還是這么美!與從前一個樣兒,一點兒也沒變呢!”彤兒嘖嘖地贊嘆道,欣慰的面頰自銅鏡的反射中氤氳開來,達(dá)至眸底!
“哪能沒變樣兒呢?畢竟十年了!”蘭淳喃喃道,聲音中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清輝和寞落。
蘭淳一直刻意的讓自己活地坦然點兒,刻意的告訴自己其實一切并未有多大改變,只因著胤祥依舊在蘭淳身邊,多想就這樣像十年前那般過著。
今日是綬恩的滿月宴,這幾年胤祥知道蘭淳不喜歡世故,也盡量婉拒了許多人的來訪,可一切終究是改變了!因為胤祥再不是那個被圈進(jìn)的十三爺,而成了和碩怡親王。
生下綬恩后,來探訪賀喜的人絡(luò)繹不絕,是誠心真意也好,是虛情假意也罷,可整日里總是客套的虛應(yīng)著,蘭淳心下無奈的扯起一絲冷笑:這世上的人大多數(shù)到底是趨炎赴勢的,十年前的府邸終日冷冷清清,敞開大門也不見得會有人甘愿踏進(jìn)一步,而如今呢?門檻怕都要踩破了吧!
蘭淳并無意為綬恩舉辦這場滿月宴,胤祥已再一次處在風(fēng)口浪尖上,這紫禁城的天不知何時又會突變,又有誰敢保證今昔的皇恩圣寵不會是明日的眾矢之的?那種從云端跌到地底的日子一次就已足夠了!何況,還是在他身邊,胤禛已不再是從前的四哥了!
蘭淳心中一直想著鄔先生臨走時說的話,她絕不能允許任何人傷害胤祥,雍正也不能……
“蘭兒,我想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十三爺有多愛他的蘭兒,有多疼他們的孩子!”胤祥當(dāng)時如是說著。
心,雖已被感動覆的滿滿的,卻還是因而泛起大片的漣漪,久久散不去,強抑下眸間欲涌出的濕意,戲謔嬌嗔道:“都說女人是禍水,爺若是這樣,一定會有人說我是禍水的!”蘭淳閃著笑意盈盈的眸子望著他。
蘭淳看著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難道愛新覺羅家的男子都是情癡?抑或是蘭淳改變了他?還是這隔世的愛情改變了他?
“胤祥,因你我才有了兩次生命,一次是出生,一次是遇見你,我愛這世界,因為我愛你......”
來到書房,蘭淳看到那個揮毫潑墨的身影,心中突然感慨萬千,一段完美的生命歷程,無需太多華麗的語言,復(fù)雜的色調(diào),只需心底那份簡單的感動。曾問過自己,一份感情,感動的成份消逝過后,還能剩下什么?責(zé)任和憐惜,這大概就是真情的最高境界了。而今,胤祥對自己不就超越了生命和感動了嗎?
前世的悲劇,死亡來臨的時刻,蘭淳輕笑,望著那曾經(jīng)的繁華,祈禱,下一世自己定要活得精彩,至少不讓自己的心如斯般寂寞,至少能擁有一個可以牽掛的人,而今這個人就那么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眼前……
“人天無據(jù),被儂留得香魂住。如夢如煙,枝上花開又十年。十年千里,風(fēng)痕雨點斑斕里。莫怪憐他,身世依然是落花……”胤祥正在練字。忙碌的日子在他的臉上已刻下了太多的匆忙和滄桑,看著那有些清瘦的面容,蘭淳只覺得心疼,楞楞地看著他……
“怎么了?小東西,怎么在門口,進(jìn)來啊!”胤祥看見蘭淳呆站在門口,說道。“咳……咳……”一聲咳嗽,讓蘭淳回到現(xiàn)實,為了大清,他的確太累了……
“難得爺在家一日,還躲到書房來,怎么嫌棄臣妾了?”蘭淳戲謔道。
“為夫怎會嫌棄夫人,為夫為夫人寫詩呢!呵呵……”
“主子,八爺和福晉到了!”蘭淳正與胤祥說著話,秦順兒急急忙忙走進(jìn)來道,“馬車已到了門口!”
“吆,來得夠早的,八哥可是今兒第一位客人啊!”胤祥抬起眼來笑道,“蘭兒,咱們?nèi)ビ烁绾桶松┛墒穷^回來家里!”說著拉起蘭淳向前廳走去……
“十三弟,弟妹,恭喜!”
“八哥,八嫂光臨,真是我老十三的榮幸……”他們還是來了。蘭淳看到八阿哥胤禩,也就是現(xiàn)在的總理王大臣廉親王,與他的福晉緩緩向自己走來。許是錯覺吧,那一瞬間,蘭淳竟看到他滿臉的憂郁,與平日里那個溫文爾雅、笑容可掬的八賢王相去甚遠(yuǎn)。再看看他身后的那位刁蠻福晉,依舊是大紅色的奇裝,華麗高傲,眼神中那份天生的傲氣讓人渾身冰冷。
“蘭淳給八哥八嫂請安,感謝兩位光臨!”蘭淳心里還是有個疙瘩的,只不過這么多年過去了,蘭淳不想在追究什么,小產(chǎn)也好,紫嫣也好,都已經(jīng)過去了,經(jīng)過圈進(jìn)的事情,蘭淳更懂得了饒恕。況且,現(xiàn)在的胤祥與八阿哥同為雍正的股肱之臣,蘭淳不想讓胤祥受到任何排擠,畢竟八阿哥在朝中的勢力是不可小覷的,蘭淳清楚,雖然這位玉面佛爺最后一定會輸?shù)暮軕K,可是現(xiàn)在是不好惹的。所以,蘭淳走上前熱情地打招呼道。
“八嫂,前些日子,府中的喜宴蘭淳身體不方便,沒有親自過府道賀,還望原諒!”蘭淳想起了前些日子八阿哥剛封了親王,舉行喜宴時,蘭淳借口身子不便推辭了。現(xiàn)在既然她來了,蘭淳還是要顧及八福晉郭羅洛爾鑫的面子的,所以抱歉道。
“弟妹這是哪里話,自家姐妹,無需這些客套!”這句話蘭淳聽了倒是覺得很平和,可是心中還是有些懷疑她是不是戴著面具來的?
四個人走進(jìn)府里,胤祥與八阿哥到前廳議事,蘭淳陪著爾鑫來到了內(nèi)院。
“八嫂,八哥如今成了總理王,前途不可限量啊!”蘭淳有意無意地恭維著,其實這些話本是她不屑于出口的,可是,還是說出來了。
“有什么可喜可賀的,不知道哪一天要掉腦袋呢!”爾鑫有些喪氣的說道。蘭淳聽了,吃驚地望著她,再一看,只見她已不再是那個容不下一切的刁蠻女子,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悵然,十年沒有見,難道……蘭淳知道,十年,能將一個人徹徹底底地改變!
兩人走到了涼亭。并肩而坐,一時無語。
良久,爾鑫道:“我不喜歡你,從一開始便不喜歡你。你只不過是個侍女,是撿來的丫頭,入宮也只是被皇子抬舉,憑什么在人前就擺出一幅清高的模樣。還引得十三十四都去求皇阿瑪要你?”
“我知道,可我卻喜歡你。”見爾鑫詫異的轉(zhuǎn)過來望著自己,蘭淳笑道:“你雖嬌慣,卻是個難得的好姑娘。性格爽直,愛憎分明,是個真正的滿族格格。酒雖烈得嗆鼻,可終究還是好酒。”
“好姑娘?呵呵。”爾鑫冷笑道,“我曾經(jīng)派人害你,害你的孩子!”
“我知道,可那不是你的本性,你全都是為了他,不是嗎?”蘭淳知道她也是為了她所愛的人。
“若可以,我情愿替他受所有的苦,可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爾鑫沉凝片刻道,“他總在躲著我,可他是我的,我全心全意的待他,他也要全心全意的待我,我不允許他心里還對別的女人有念頭。若不是因為一直無所出,我才不會讓他納妾,皇阿瑪說我是妒婦,我就是妒婦,世人罵我專橫,我就專橫。我的妒忌、專橫只為了他。”
蘭淳看著爾鑫,她的眼在提起胤禩時閃閃發(fā)亮,她原本明艷的容顏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我是不是個很可怕的女人?”爾鑫笑道,眼中劃過絲凄涼。
蘭淳搖首道:“我羨慕你,羨慕得都快嫉妒了。你為了他,不計后果,這份勇氣不是任何人都有的!”
“是嗎?”爾鑫呵呵一笑,“我看來還不壞,當(dāng)初要不是你猜透了紫嫣的行動,我一定會壞到底!呵呵,不過現(xiàn)在我不會了,因為我活著要和他一處,死了也要隨他一起。”
“你沒有害我……”蘭淳沉默一陣,看向爾鑫緩緩道來,“紫嫣下毒前,孩子就已經(jīng)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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