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寂靜無聲,只能聽到急促的鼻息。血珠子在劍尖晃動了兩下,垂直地滴落在地面上,漸漸匯集成一灘刺目的紅潮,在喬引娣的心中不斷激蕩。
“十四爺!”
“你知道我會來殺你?”胤禎皺起了眉頭,質問道。
“爺……奴婢怎會不知道?”喬引娣鼻子一酸,看向那日夜思念的清容,哽咽道。
胤禎的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剎時間,山神廟風雪相遇。貝勒府擁膝操琴,馬陵峪凄風苦雨中的生離死別,都一一重現在眼前。面前的這個女子,從前曾給過自己多少溫存和安慰呀!在多少煩悶之夜里,她總是一聲不響地陪坐在自己的身邊,或在燈下挑針刺繡,或在園中對月吟詩。而如今,她卻被生生奪走,還成為了自己最大的敵人的劊子手!
“為什么不叫喊?”
他覺得自己心頭有一股酸溜溜地味道,便譏諷地一笑道,“難道進了怡王府連話也不會說了?是不是,喬姑娘?奧,不對,應該是十三嫂才對!”
十四爺的冷嘲熱諷,喬引娣根本就沒有聽出來,她早已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之中了。
胤禎擅自違命返京,皇上早已派兵包圍了這里,喬引娣千求萬求,皇上只給她一個時辰,她要和十四爺說的,又有多少話呀!此刻,她沒有時間顧及其他,望著胤禎的面孔道,“十四爺,奴婢瞧著您還是從前那樣……您要想開一點,皇上也許不像您想的那么壞……奴婢……”
“嗬!真是有了長進,也有了出息了。看來,你當他的活靶子,活得還滿得意的嘛!雍正封給你了什么名號?是貴妃,是娘娘,還是怡親王福晉?你這個賤人,還真會大言不慚,你知道羞恥二字怎么寫嗎?”
喬引娣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胤禎,她輕輕地,也是顫聲地說道,“十四爺您……您怎么能這樣說?我還是原來的那個喬引娣,我也從沒有做過一點兒對不起您的事!”
“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呵呵!”胤禎冷笑著,手中的佩劍閃出凌厲的寒光,“你竟說地如此問心無愧!你敢盯著我的眼睛嗎?”
“什么?”
“我叫你盯著我的眼睛,不許回避!”
喬引娣抬起頭來,注目凝望著曾給過她無限情愛的十四爺。她的眼睛里,有詫異,有愛戀,有痛苦,也有憂傷,還有悔恨和屈辱。但是,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膽怯與羞澀。
“賤人!說,你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迫害十三福晉?”
“……”喬引娣聽到他惡狠狠的質問,驚得只剩了心痛。
兩個同命運,又不同遭遇的人,就這樣互相看著,看著。
突然,胤禎低下了頭,他騙不了自己,喬引娣的眼睛像極了他心心念念的人,為何,這一切是為何?
胤禎發出一陣像受傷的野狼般的嚎笑,“你,你這個賤人!我早已把你忘掉了,你為什么還要讓我恨你,恨不得殺了你?你為什么要傷害我愛的人?你為什么成了他的人?既然你對我有情,你為什么不能為我殉節?為什么……”
喬引娣聽任淚水奪眶而出,卻毫不畏懼胤禎手中的利劍,沖上前緊緊地依偎在胤禎身邊道,“十四爺,我實在是想你,想再見到你!是,剛進宮的時候,我是想死,可是我沒有死,也不甘心就那樣自己尋了短見。至于皇上……皇上確實把我變成了一個心狠手辣的壞女人,可是,我做的一切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你平平安安,你才會有指望!”
“我竟不知道,你原來如此會說話?”胤禎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燭光,“指望?我還有什么指望?我原本就不該生下來,更不該生在這帝王之家!”
喬引娣慘笑著跪在十四身邊說道,“爺,我為了您,什么遭雷劈的事都干了!我不求您能原諒我,只為了讓爺相信,您一定能跳出這囚坑,這牢籠的。等您的災星退了,您不還是人上之人嗎?”
“你以為你把罪名全部推到我身上,你就能洗凈你手上的罪孽嗎?”胤禎冷笑著看向她,“是,你與她長得極像,可是我告訴你,就是她死了,在十三心里,在我心里,你終究都只是個成了行卻燒壞了的模子,你永遠代替不了她,因為她的善良她的天真,在你身上卻是心狠手辣,殘忍決絕!”
“我知道,從開始就知道,您從沒愛過我,當初救我也只是因為她!我也知道,我從答應皇上下毒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可是,十四爺,我的話您信也好,不信也好,皇上用您的生命威脅我,如若我有其他的選擇,我怎會落到今日的地步?”
“你說夠了沒有!”胤禎狂暴的聲音襲來,徹底驚醒了喬引娣的幻想,“你害的蘭兒家破人亡,我今日就教你血債血償!”
“爺,奴婢自知罪孽深重,能死在您的劍下,奴婢也算沒有白來世上一遭!您盡可以動手,可是,奴婢不得不告訴您,怡親王府已被重兵包圍……”
“嗬,你這是在威脅我,如果你有事,四哥,不,是雍正就會將我就地正法?”胤禎失望的看著她,“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我既然敢單槍匹馬獨創京城,還會在乎生死嗎?”
“可是,你的生死,不只是我在意,還有別人在意!”喬引娣站起身勸道,“爺,您跟我走,我可以把您安全地帶出去!”
“不用了!我沒有打算活著出去!”胤禎冷冷的眼神射過來,“賤人,你受死吧!”
“住手!”一聲喝阻,只聞得哐啷一聲,利劍摔在了地上,令喬引娣心中一驚,不覺回過神來。
“蘭兒,怎么是你?”胤禎怔怔地望著從門簾后閃出的蘭淳。
“福晉——”喬引娣紅著眼,沙啞地喊道,“您說的沒錯!我和他再也回不去了!”
“蘭兒,你要看著這賤婦繼續傷害你,傷害十三嗎?”胤禎喃喃不解道。
“她受人指示,下咒禍亂,令得我夫妻反目,我恨不得立刻就要她死。若不殺她,難解我心頭之恨!”蘭淳轉過身,森冷地望著她道,“我不讓胤禎殺你,只是為了你剛才說的那句話,你還在意胤禎的生死!這就夠了!”
“蘭兒!”胤禎道,“你不是說過,早已放下前塵往事,不再思前慮后了嗎?為何此刻又心慈手軟了?”
“殺了她,一切還會恢復到從前嗎?不會了——殺了她,我是不會心存內疚,可是我終不能狠下心腸,殺一個為了自己深愛的男子不顧性命的癡情人!”蘭淳將臉轉向胤禎,凄涼地搖首道,“算了,胤禎謝謝你為我出頭,可是一切已經沒有必要了!”
“那——那你怎么辦?十三哥怎么辦?”
蘭淳淡然一笑,轉而看向喬引娣,紅著眼道,“你不是個狠心的人!我知道,所以,我求你,求你兩件事,不知你愿不愿意?”
“福晉,奴婢知道您是個好人,奴婢說過奴婢佩服您,所以有什么吩咐,您盡管開口!”
“好,第一件事,替我照顧好王爺。第二件事,便是盡力脫離那人的掌控,不再任人驅使。”蘭淳嚴正地說道,“若是你能辦到這兩件,我也算沒有白白受苦!”
“福晉的恩情,奴婢終生謹記。來世便是結草銜環,也難報答其一。”
“不用來世,我要的便是你的今生。”蘭淳搖搖頭道,“我此生,便是被這前生后世的孽債所困,蹉跎了多年的歲月,時至今日悔之已晚。好了,現在我所有的牽掛都了了!”蘭淳轉身向門口走去!
“福晉,不要……府里已經戒備森嚴,若是開了門您和十四爺就沒命了!”
“胤禎,你怕嗎?”蘭淳停下腳步,回首看向胤禎,對他輕輕一笑道。
“蘭兒,我說過,我永遠不會輸,有什么好怕的!”胤禎同樣回以微笑,“何況能與心愛的人一同赴死!”說完,搶先伸手打開了房門。
“你?”胤祥果然就在門外,看到房門口微笑著的蘭淳,胤祥一臉鄙夷,“原來你是十四弟的人?我竟被你蒙蔽了這么多年?”
“你怎樣看我已經不重要了!但是,”蘭淳鎮定的走到胤祥的面前,“放了十四爺!”
“十三哥,你真是個懦夫!”胤禎也走出來,看到怒氣上涌的胤祥,冷笑道,“小時候打庫布,每次你輸給我都要到敏妃娘娘那里哭一場,后來敏妃娘娘去世,我卻沒見你掉一滴眼淚,我當時把你當成英雄,可是,現在,哼,我看錯人了!”
“你……”胤祥神情冰冷怒吼道,“來人,把十四爺綁了,他違抗圣旨,擅自回京,大逆不道!”
“慢著!”蘭淳見侍衛們向胤禎沖過來,大聲阻止道。
“你敢抗旨?”胤祥冷酷的眼神頓時包圍了蘭淳,蘭淳依舊微笑著,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我不敢抗旨,可是,不知王爺敢不敢?”蘭淳笑道。
“你什么意思?我怎會干那種大逆不道的事!”胤祥不解地看向她,冷冷問道。
“好!王爺請您看清楚,這是先帝御賜給十四阿哥的丹書鐵券,你們還有誰敢私綁十四皇子?”蘭淳將金牌高高舉起,冷笑道。
“蘭兒!”胤禎定定地看向蘭淳。一旁的胤祥早已帶眾人下跪叩拜。
“胤禎,咱們走!”蘭淳微笑著牽起十四的手,“這是我原該還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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