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埋下禍種

“你！”章笑音恨恨地指著他的鼻尖，心急地看到封夙飛和祝余就要走了出去，再不追上，萬一他們不回五羊客棧了，他今后就沒有白吃白喝的金主了。

原來他是賴上人家了。

金捕頭冷看著他，這小子就那么點鬼心眼子，他會看不出來嗎？早就知道他獨來獨往慣了，突然結交了朋友，一定不安好心，他可不想無辜的人被章笑音榨干了。

“這位小兄弟的賠償金，我替他付。”左平沉道，見章笑音和封夙飛在一起，他和將軍應該是朋友吧。

“哈哈，遇事有貴人相助，今日宜出行，哈哈哈，謝啦，左總兵。”章笑音長笑出口，對著左平上舉了一下雙拳，推開金捕頭的手臂，大搖大擺地追了出去。

金捕頭只能眼看著他離去，賠償金繳上，他確實是可以走了。

封夙飛微微蹙眉越過一灘血跡，跨出府衙，看著一滴滴的血滴在外面的地上，不停地跳彈著，知道上面的某個位置掛著一個頭顱，心驚地不敢抬頭往上看，低看著腳尖緩緩地走過。

“爹！——”一聲凄厲的痛吼震住了她，不由得回身看了過去。

一個肥胖臃腫的身體抖動著全身的贅肉如球一般“滾”了出來，“噗通”跪在地上，卻還是“球”，嚎啕不已，發間的各色珠花和金簪已亂，頭發凌雜，更顯悲涼，身上鮮艷的羅裙也混了地上的血跡，她卻全然不顧，使勁地噴張著自己的喉嚨，叫喊著自己的親爹。

“媽呀，嚇死我了！”章笑音拍著胸口從旁邊探出腦袋，遲疑了一會兒才走出來，本來好好地追出來，身后卻突然“巨石壓身”，駭的他急忙跳在一邊，幸好速度夠快，不然就被壓成肉餅了，此時看著地上路珠珠的慘樣，心中也略微不忍。

路珠珠可勁地哭著，聲如殺豬，引來了一群看熱鬧的旁觀者，卻誰也沒對她起半點憐憫之心，都對高懸的路知府的死人頭指指點點，偶有痛快解恨的嗤鼻聲，看來這個路知府平時就多行不義，死后除了自己的女兒，再沒人為他哀慟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誰又會對一個平日恨之入骨的人而憐惜呢？

路珠珠哭完爹又哭娘，臉上的脂粉都化作了漿糊被淚水沖下，爹死了，娘得知噩耗也跟著去了，她不相信，急匆匆地趕了出來，沒想到一切竟是真的，爹啊娘啊，你們都丟下女兒，女兒該怎么活啊。

封夙飛心中也跟著一陣難受，緩步走了過去，欲想說點什么，卻難以啟齒，這件事多少也算因她而起，若是自己當初沒惹上章笑音這官司，又或者能夠勸得住季軒明，也許路大人就不會死了，路珠珠也不用哭爹喊娘地嚎啕大哭，悲痛欲絕了。

祝余也走了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她心里在自責，只能這樣安慰安慰她，同時心中又有些訝異，據他所知的夙飛鳳將，應該是一個愛憎分明、性格堅韌的女子，對值得憐憫的人給予足夠的憐憫，對可恨欺民的人也必殺之而后快，怎么現在，這個封夙飛的情緒會這么波動、意念也是左右不定？

里面的季軒明等人聽到了這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哭，腳下生風，也都走了出來。

“把她拖回去。”左平指著地上的路珠珠沉聲命令，這里怎么說也是府衙，要哭回后衙哭去。

“你們別碰我。”路珠珠大叫著一抖肩膀，仗著塊兒大力氣也大，兩個精悍的兵士竟然被她掙脫，兩人一愣又再上前，暗中蓄著勁。

封夙飛冷目看著他們，心中更加反感，路珠珠只是為爹哭喪，乃是人之常情，他們就不能通融通融讓她哭個夠嗎？

路珠珠沒等那兩人近身，就撲向了季軒明，跪著抱住他的大腿，污濁的胖臉來回蹭著，叫道：“表哥，我爹死了，你為什么不救他？為什么？”

季軒明嘴唇一動，眼睛也有些濕潤起來，前方戰事一時消停，小勝而回，路過五羊城，拜祭一下母親，順便來看看久未見面的家人，沒想卻會是這番生死相對，舅父仗著他在夙飛鳳將麾下，竟然狐假虎威無視王法，他也是痛心疾首、忍痛而為啊。

伸出手臂攙起路珠珠，也不嫌棄她的淚水，大手溫柔地替她抹著，舅父有罪，不代表路珠珠也有罪，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讓她可以伏在自己的肩窩里啜泣，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安慰。

封夙飛看著這樣的他，不由得微怔，她感覺自己和這個朝代太格格不入了，有些事情，她根本就不能明白，狠心的大義滅親，仿佛他和自己的舅父有什么深仇大恨，這會兒又能百般溫柔地對待路珠珠，就像相依為命多年的同胞、、、她實在迷糊了、、、

“將軍、、、”季軒明感覺到她的注視，側目過來不解地蹙眉，她那眸子中怎么那么混沌？已經分不清是什么樣的情緒了，被嚇到了嗎？

路珠珠猛然抬起頭來，還一屈一個疙瘩地抽泣著，淚眼順著季軒明的視線看向封夙飛，自己的表哥從不和人說話，從他娘親去世后他就一直這樣，能讓他開口的就只有夙飛鳳將，就是她嗎？

眼神中一抹狠戾閃過，她娘一直在后面悄悄看著公堂上的路大人在季將軍面前賣弄自己的廉潔公正，直到一切無法挽回，她娘也木然地回去，機械地重述了一遍公堂上的經過就自盡了，是她，夙飛鳳將，害死了她爹，害死了她娘，害她現在一無所有！似要紓解心中的痛不欲生，她把一切的一切都怪在了封夙飛頭上！

不顧后果地暴吼一聲，曲著手指猛沖向封夙飛，眼眸嗜血地滿布著紅絲，沒有章法地掐住她的脖子，因為沒人預料她會這么歇斯底里，所以一擊就中，竟然得手了！

封夙飛一驚，眼前的光亮一暗，脖頸就被鐵鉗鎖住般，猛地收緊，呼吸就已經被扼斷。

“快放手！”所有人都驚駭地大叫，尤其離封夙飛距離最近的祝余，更是心跳漏了一拍，手臂微動，單手也掐住了路珠珠的脖子，一股靈氣從指間滲透她的肌膚，封住了她的氣道，同時止住了血脈的流通。

路珠珠比封夙飛更加痛苦地抽搐著胖臉上的贅肉，嘴唇青紫，手下卻不松半點力道，一副誓要同歸于盡的模樣，恨，已經使她沒有思考的余地，只想報仇、報仇、報仇、、、

封夙飛憋得頭腦缺氧，眼前有些恍惚，卻還是奮力抬起手搭上祝余的手臂，渙散的瞳孔朝著感覺上的方位看去，要他放手，死，她不僅不害怕，還求之不得，卻不想路珠珠受了傷。

路珠珠已經很慘了，半天時間什么都沒有了，不能怨她會這么瘋狂，封夙飛感覺祝余的手臂一松，知道他懂得自己的意思了，欣慰地輕扯了一下嘴角，她要死，也不能拉路珠珠來墊背，她不可以這么自私、殘忍。

大家見封夙飛如此，誰也都不敢再亂動，只能干著急，季軒明和左平的額上青筋都凸了出來，拳頭也握的死緊，同樣遍布著青筋，能不急嗎？那可是夙飛鳳將，就算不再是了，她也是界朝大長公主啊，要是有個什么閃失，可如何向界皇交代啊？

正在大家眼看著封夙飛就要合上眼簾之際，一個聲音平地而起：“珠珠！、、”

這聲音、、、路珠珠一怔，“爹？”

所有的人也都一怔，驚看著突然出現的“路大人”，一如既往地紅光滿面，眼中閃著熟悉的暗芒，慈祥地看著轉過頭來的路珠珠，一步一步的走近她，，伸開了手臂，空出自己寬厚的胸膛，似在說著：女兒，珠珠，爹沒事。

眾人呆看著這個“路大人”，機械性地抬頭看看上空懸掛著的那個“頭顱”，這是怎么回事？難道，光天化日下“路大人”回魂了？？

“爹？是你嗎？”路珠珠手上一松，卻沒有放開，眼淚“簌簌”而下，父女情深刺痛著封夙飛的眼睛，路大人沒死嗎？上天有好生之德，饒過了他？不忍看著路珠珠和她一樣變成凄凄慘慘、無依無靠的人？

“珠珠，是爹，爹答應過你，會把章笑音抓回來給你暖床，爹還沒做到，怎么可以死去呢？”“路大人”柔聲道，已經走到了她身前，這是父女倆底下的私話，外人并不知曉，除了韓師爺和另外一人、、、

一旁的章笑音乍聞此話，滿臉黑線，接到祝余遞來的嘲諷眼光，白了回去，此刻卻不是發作的時候，他只有忍著。

“爹，真的是你！”路珠珠猛然松開了手，撲進爹的懷中，再次痛哭起來，感覺著爹身上的體溫，那么真實，她不是做夢，不是幻覺，真的是爹沒有死。

“飛飛寶兒、、、”祝余接住就要滑倒的封夙飛，低聲喚了一句。

“我沒事、、、”封夙飛搖搖頭，幾次深呼吸后就已經能夠稍稍平復嚴重缺氧的眩暈感，自己也能站穩了，輕輕離開祝余的臂彎，看著哭聲不止的路珠珠，并不恨她，或許她再堅持幾秒鐘，自己就可以真正的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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