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寒清冷如同月光般的身影緩緩轉過身子，卸下滿身偽裝，嘴角牽起溫柔的笑，雙眼閃動著瀲滟水光，褪去圣使面容，眼前這個白衣男子赫然是多年前出走的慕容山莊二公子慕容曦，當年那個桀驁的少年如今已經是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
“娘。”一聲久違的呼聲，慕容老娘早已淚眼朦朧的雙目再也抑制不住。
“曦兒，我的曦兒。”
母子倆相擁，慕容曦寬厚的肩旁已經可以做為母親的避風港，如墨的發絲飛揚，清華絕代的身影那是慕容山莊曾經驚才絕艷的人啊。
“好小子，居然敢耍你爹。”被閃了一下腰的慕容老爹咬牙切齒，這小子居然還膽敢到慕容山莊來勸說他歸順圣官派。
“爹，你眼神不好，二弟早就表明身份了。”慕容瞻臉上染了不少血跡，依舊笑容滿面，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
“好啊，你是不是一直就知道，居然敢瞞著你們老爹我。”
慕容斐云站在一旁，對這位離家出走的慕容家二公子她是只有耳聞沒有謀面，誰知道居然就是早已見過的白鼠圣使，她做的很多事情這圣使可都是知道的。
“怎么？不認識你二哥了？”溫暖的笑容里帶著慢慢的寵溺，慕容曦伸手摸摸慕容斐云的頭頂。
城樓上一派親人相認的其樂融融，城門下有些人就不開心的很了。
“好啊，慕容曦，你這個奸賊潛伏圣官派如此之久，隱藏夠深，今日定將你碎尸萬段。”圣官長老氣紅了老臉，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么一個被委以重任的圣使之首居然是慕容山莊的二公子，真是奇恥大辱。
“大家小心，圣官其人深不可測，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人。”
來不及解釋太多，安頓慕容老娘回皇宮，慕容斐云作為最小的妹妹，自然是被安排陪著慕容老娘嘍。
慕容斐云迫于一家三個男人的威嚴之下，不情不愿的離開城樓。
明明她武功不差的，還不讓她留下來，真是的，好歹她也是合歡神呢。
“不要不開心了，你就不愿意陪著娘？”慕容老娘看著嘴巴撅的老高的慕容斐云。
“我當然愿意陪著娘，可是我又不需要保護。”慕容斐云還是氣鼓鼓的。
“圣官派要的是你，你二哥多年行走期間，自然是知道的，你就好好陪著娘。”
慕容斐云想想慕容曦那句不知道圣官是不是人，想不明白什么意思，又來不及問他，難不成不是人還是妖怪？難道她的肉和唐僧一樣，吃了可以長生不老？那要不先自己咬一口試試，慕容斐云思考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知不覺睡著了。
夢里她來到一個緊閉的門前，伸手推開，這是她曾經的房間，雪白的墻壁上是翠綠的竹子，從這面墻到那面墻都是竹子，一張大床上躺著一個蒼白的人，那是昏迷的她自己，臉頰越發消瘦了。床邊趴著睡著的人看不清面容，憑感覺她知道那是誰。
那人手里還握著她的手，走過去，手掌停在上空，冷竹不忍心撫摸這個憔悴的男人，那么意氣飛揚陽光燦爛的人不分日夜的守在她的床邊，她何德何能讓他深情如斯。
淚水不自覺的流下，只是短短的幾次相見，他竟能一眼認出，如今又這般守候，她雖然心中也有對他不同的感情，可如今這不知是天人相隔還是永不能再見的狀況她又能做什么呢？
好像摸摸他消瘦的面頰，好像撫平他緊皺的眉頭，好像看看他燦爛的笑容，好像能夠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曾經自己不懂情感，冰冷的心不知道如何回應，現在她已經不是那個冷漠的自己了，她的心也為他跳動。
人就是這樣，懵懂的時候不知怎么把握，等到明白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阿彌陀佛。”耳邊一聲莊重的佛號，慕容斐云回過頭去，身邊是一身月白僧袍的老和尚。
“大師。”
老和尚嚇了一跳，小妖孽居然這么有禮貌，好在他也是修行多年，面上稍微一閃已經恢復莊重的神情。
“緣起緣滅，萬事皆有因果。”
“請大師告訴我，我還能回來嗎？”
“你想回來嗎？”
“想。”
“阿彌陀佛。”老和尚不說話了。
冷竹也安靜的看著床上閉目的自己和床邊睡著也皺著眉頭的展飛。
時間一點一滴溜走，不知過了多久，冷竹看了看老和尚，老和尚還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手里的佛珠有序的轉動著。
“大師，跟我講講圣官吧。”
“阿彌陀佛。”老和尚虛空一指，冷竹感覺到一股吸力，身體跟著飄起來了。
睜開雙眼，剛才的一切歷歷在目，她的眼角似乎還有淚痕，想起老和尚講的緣起緣滅，萬事皆有因果，還是沒懂圣官其人到底是不是人。
門外傳來腳步聲，慕容斐云披衣起床，慕容老娘在門前站定，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又離開了。
慕容斐云側耳傾聽，這里離城門太遠，聽不清楚廝殺聲。
皇帝所在的大殿上，大臣們議論紛紛，皇帝憂愁滿面，圣官派糾結的江湖勢力加上其他歸順的國家軍隊，盛華的城墻快要承受不住了，朝中大將死傷大半，皇室宗親也損傷慘重，如今太多大臣要求送出合歡神求和。
慕容斐云知道這些人也是為了一國百姓，她悄悄退開朝城門而去。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人是妖。
城門已經被打開一個巨大的洞，城內的人正在試圖堵上洞口，城外不斷有人沖過來，城墻上也不斷有羽箭射來，她看到城墻下躺著成山的尸體，有身披鎧甲的戰士，有布衣的平民，還有手里抓著布娃娃的小孩，在靠近城樓的地方，她看到了曾經一人阻擋西華大軍的戰神王爺，還有永遠平和笑臉的端王，皇帝七子這里躺著有三。
她一路看過去，一路走過去，城樓上慕容瞻也身受重傷，靠在慕容曦懷里，慕容老爹手臂也帶著深深的傷口，慕容曦原本潔白的衣袍也染了血跡，下擺也消失無蹤，顯然作為曾經圣官派十二圣使之首的他身份一旦暴露也是遭到了對方憤怒的擊殺。
“斐兒，你怎么來了？”慕容老爹率先看到走上城樓的慕容斐云。
“大哥怎么樣？”慕容斐云看看慕容瞻，蒼白的面容不復往昔風采。
“還好，只是失血過多。”
“斐兒，你回去，圣官還沒露面，你不要出來太危險了。”慕容曦看看城墻下，那輛金龍琉璃寶座香車帷幔輕輕飄蕩。
“二哥，他不是人嗎？”
“我在圣官派多年也只聞其聲未見其人，曾經有多年服侍他的人被處死前我去問過，他們都狀似瘋癲的說那不是人。”
“好吧，我去會會他。”慕容斐云站起身來，整整衣領。
“斐兒，不可。”慕容曦和慕容老爹拉住她衣袖。“爹，二哥，他的目標是我，我不出來還會死更多人的，正如你們保護我一樣我也要保護你們，我不想看到你們也躺在下面。”
“可是。。。”
“沒有可是，只有我。”慕容斐云眼神堅定的看著面前真心擔憂的父子倆。
最終，他們只好放開手去。
慕容斐云站立在城樓之上，身后是慕容老爹和慕容曦，烈烈的風吹動衣袍，她一身墨色衣衫，腰間還是那把纏繞的長劍。
“你來干什么？回去呀。”看到她過來，齊牧遠不顧交手的敵人焦急喊她，她看看那個一心喜歡曾經慕容斐云的男子，怕是他的夢想不可能實現了吧。
“你這是要當救世主了嗎？”紅衣翻飛，妖孽的紅教教主獨孤寒依舊嘴毒。
“是呀，你可別忘了我。”
“我倒是還好，你問他們。”衣袖一甩，蓮花紅著雙眼。
還有孟宇飛，王琪，李鴻等曾經她一起喝酒的江湖好友們，這些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受了傷，還有些面孔已經消失。
“謝謝你們。”慕容斐云深施一禮。
“小姐，你不要丟下我。”
“乖，不哭。“慕容斐云擦去蓮花眼角的淚水。
“乖，笑，哭了太丑，來，笑，笑，這樣，笑。”
慕容斐云努力緩解大家緊張的情緒，也許是未知的圣官讓人莫名產生她要去赴死的感覺還是這遍地死尸讓大家對她將要做的事情填上愁緒。
似乎是感覺到她的出現一樣，雙方正在交戰的人群漸漸分開朝著兩個不容陣營靠攏，十二圣使跟隨慕容曦倒戈的有三位，現在經過廝殺還站在那里的只剩下四人。
金龍琉璃香車帷幔飄動，最前方的帷幔朝兩邊緩緩升起，眾人屏息凝神，等待這位傳說高深莫測的圣官出現，率先出來的是一個抱著木盒的嬌美小童，唇紅齒白眼波流轉，一身暗紅色絲質華美長袍，繡著的暗紋花樣隨著他的行動折射光輝。
慕容斐云一手按在腰間長劍，她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人的圣官到底打算做什么。
一只腳，一直白的透明的腳先邁了出來，光腳向上看去，暗色的衣袍翻飛，一個白的不似常人的身影站在車上，敞開的衣衫露出雪白的胸膛，慕容斐云仔細看去，居然察覺不出他的心臟有任何起伏，線條柔和的臉龐，薄薄的兩片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慕容斐云感覺到如炬的目光盯著她，回視過去，如鷹的雙眸銳利的眼神只看著她。
“嘶。”四周傳來抽氣聲。
墨色衣袍下那個人一身雪白，眉毛也是白色的，頭發沒有任何裝飾只是披散在肩頭，也是一片銀絲，直垂到地面。
“參見圣官。”圣官長老一拱手，率先跪下，一眾圣官門人全部下跪，只剩下這邊目瞪口呆的人群。
慕容斐云終于理解慕容曦說的不知圣官是不是人了。
圣官嘴角微動，白色的發絲無風自動，墨色衣袍飄動，身影一瞬間已經來到城樓之上。等慕容斐云反應過來，那人一只冰涼的手已經覆上她的臉龐。
“你做什么？”慕容斐云急忙抽身后退，這也太厲害了吧，這么多人都沒看清他怎么上來的，眾人急忙圍成一圈，劍鋒都直指那人。
圣官袍袖一甩，仰天而笑。
“哈哈哈，還是這樣。”
“你說什么？”
慕容斐云第一次感到危機，她完全摸不清楚對方的目的，更不明白這個似人非人的物種高深莫測的武功。
不止是慕容斐云，其他人即使慕容老爹也沒想到圣官會如此之強，一個舉動就能山河傾覆，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愿意追隨，更可怕的是這個人看不出年齡，說是少年也可，說是暮年也可。
薄涼的雙唇輕啟，“我，尋你千年。”
“你可知我曾沉睡百年，心間最不能放下，唯有你。”聲音嘶啞。
慕容斐云錯愕不已，這是個千年老妖，老和尚去哪了，說什么她是合歡神，她來了解，可沒說了解的是個千年老妖啊，還是個深情的老妖，她怕是要涼在這了。
“你忘記了，對不對？呵呵，你還真是絕情，沒關系，我記得。”
身子一轉，一步步朝慕容斐云走來。
“你休想傷害她。”慕容老爹和慕容曦率先擋在眼前。慕容山莊全部絕學都使出來了，那人看了看慕容曦沒有講曾經作為白鼠圣使的事。
“慕容山莊。”似乎是贊許，手掌翻飛已經擋住慕容曦和慕容老爹。
慕容斐云看老爹和二哥似乎不是他的對手，長劍一揮也加入戰斗，那人也只是嘴角牽起笑容，依舊是袍袖翻飛，以一只手獨戰三人絲毫不落下風。
城樓上廝殺一片，城門也最終抵擋不住被攻破，慕容斐云漸漸感到吃力，慕容老爹被對方掌風一掃朝一邊飛去，撞在粗壯的柱子上，頓時吐出一口鮮血。
“爹。”
“爹。”
慕容斐云和慕容曦驚呼，慕容曦長劍一揮，圣官避開劍鋒一只手已經抓住慕容曦握著長劍的手臂，手掌一動，慕容曦頓時感覺如同千萬只蟲子撕咬一樣，手臂失去知覺。
“二哥。”
慕容曦手臂已經沒有了力氣，圣官一只手已經廢了他全部武功。
慕容斐云手心浸出汗水，額頭也布滿細密的汗珠，耳邊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轉頭看去，老和尚不知何時來到城樓上。
“大師你耍我。”
圣官看著出現的老和尚雙眼瞇了瞇。
“施主，老衲有事耽擱了。”其實他是睡著了。
老和尚也不多話，手指一點，慕容斐云腦海中如走馬燈一樣各種畫面翻飛，千年前正是眼前這圣官借助她的力量想要統治天下，野心不斷膨脹，最終她也壓制不住他了，為了不被他得逞，她自決與他面前，可是他卻用秘術將她魂魄系住，輾轉千年輪回，那人依然執念如初。
這些都是她曾經幾世的記憶，如今悉數憶起。
“何必呢？”慕容斐云看著黑衣白發的那人，追尋千年，執念如此之深。
“我要你和我看這山河盡歸我手。”
慕容斐云手掌心運起真氣，一道道氣流朝四周散去，本無色的氣流卻閃爍著七彩的光芒，天空有彩雀飛過。
“還是這樣絕。”
齊牧遠看著那個渾身散發光芒的女子，他果然是真的要失去了嗎？曾經以為喜歡的是原來那個慕容斐云，可是其實他更喜歡這個光芒四射活力萬丈的女子，而如今是不是都要失去了？
雙方氣旋不斷擴大，眼看就要撞在一起了，一道青影掠過氣旋，圣官身體稍微晃動了一下。
齊牧遠的身體落下，嘴角還帶著笑，這樣她應該會記得他了吧。
慕容斐云眼角留下清淚，她以前不懂心意，如今心里早已裝滿了那個爬在她床邊的人，怎能回應別人的情感，齊牧遠的情誼終究還是留給原來的慕容斐云吧。
“千年前我被你所傷，不得以重生幾世，這一次就做個了結吧，再也不要相遇了。”
慕容斐云身影飄動，緩緩升上空中，一道七彩光華從上射下，照耀著她翻飛的身影，七彩的孔雀影像在四周環繞，仙樂飄飄，合歡神蘇醒。
“哈哈哈。”白發如同海藻般飛揚，墨色袍袖揮動，圣官仰首看著那個美麗的神祗。
彩色的光團越來越大，和白色的光圈最終相撞，那彩色的神祗和白色圣官閃耀了眾人的雙眼，氣流霎時朝四周沖擊開去，眾人被強大的氣流震飛，城墻上高處的樓閣被削去了尖頂，高大的樹木向外倒伏，無色的氣流好久才平息下來，眾人起身看去，半空中只留下一條墨色的發帶隨風舞動，蓮花掙扎著飛身而起。
“小姐。。。”發帶上還殘留一絲慕容斐云的氣息。
陽光肆意的灑下，老和尚唱個佛號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