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門扉被輕輕推開,鵝毛般的雪片也隨著來人,飄進屋里,正做著繡活的柔麗急忙放下繡活,迎出來。
“這天兒突然就變冷了呢!”溫如陽這么說著,已經將罩在外面的大衣脫下來,交到柔麗的手里,再目送妻子將大衣上的雪打了幾下后,搭在炕幾上。
“是啊!”有些臃腫的身子動作雖熟練,卻不免有些笨拙,柔麗將事先準備好的毛巾沾了熱水后才遞給溫如陽。
“今年的第一場雪似乎比往年都要早些!”透過窗欞看了下外面洋洋灑灑的雪花,一手扶著后腰,一手覆在肚子上,水漾翦眸轉而深情款款的注視著自己的丈夫。
擦了一把臉后,溫如陽顧自坐在炕幾上,選擇漠視。臉上有些許的不自然。
柔麗失望的頓了一下,才拿著毛巾轉身。
“你身子重了,以后這些事,我自己來就可以!”虧欠她的,他這一輩子也給不了她,但一點點兒的關心,他還給得起。
若有所失的臉聽到溫如陽一句關切,喜不自勝的轉臉,俏麗的鵝蛋臉上掛滿了女兒家的嬌羞,“沒事兒的,我喜歡這樣伺候你!呃···”突然覺得自己這突來的表白有些不妥,隨即紅著臉假裝很忙的樣子,不知所措的收拾這個,拿拿那個。
“爹,娘,吃飯了!”丑兒端著幾盤菜擺置到桌上,然后擺好兩幅碗筷,正準備退下去,卻被爹爹的一聲呼喚叫住。
“丑兒,今天你就與我們一同吃吧!”不知道為什么,這句話就已經說出去了,待到溫如陽發現不對的時候,丑兒和柔麗都呆呆的望著他。眼神有些閃躲的落座在主位上,“還不坐下!”不自然的歷喝了聲,就持箸夾菜。
這句話是對丑兒說,也是對柔麗說,柔麗當然明白。
“如陽,這···”想要拒絕的話突然哽在喉頭,本來還想說什么,卻也只能止住,溫順的落座在溫如陽的左手。
自從自己嫁給這個男人后,他們一家三口就沒坐在一起吃過飯,說她黑心也好,說她后娘也罷,看著那個跟奪走丈夫心的女人一摸一樣的丑顏,她實難下咽。
想她樣貌才情樣樣高人一等,而且認識溫如陽在先,無顏只是她收留的一個丫鬟,她有什么資格跟自己掙,可是這個男人就是愛她愛的死心塌地,甚至還為了毫無半點姿色的她放棄加官進爵的大好前程,更是破天荒的娶了她。
她不懂,自己愛這個男人絕對不比無顏少,可為什么無顏就連死了都不放過她,讓她每每夜里夢轉千回之時,都能聽到自己的丈夫深切的呼喚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無顏,她何止是恨她!她死了,自己比誰都高興,也正是因為無顏的逝去,自己才有了第二次機會可以靠近這個她夢寐以求的男人,可她沒想到,死去的人也能影響她至此。
握著筷子的手驟然覺得仿若有千斤重,明明就擺在面前的佳肴卻怎么也夠不到,清秀的面容也暗淡無光,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
其實自己并不是個狠心的人啊,可是看看她嫁過來的幾年,自己都做了什么?苛責丑兒幾乎是家常便飯,厲聲喝罵更是一日三餐,偶爾不如意的時候也會朝她撒火,可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
有些歉然的望了一眼同樣別扭的丑兒,她突然發現,不知不覺中,丑兒也已經長大了,大到已經明白為什么自己會恨她,恨到做一個人人鄙棄的狠心‘后母’。
丑兒有些木然的拿著筷子,頭幾乎要埋到飯碗了,不敢看爹爹,更不敢看后娘。
前幾日的鞭打還記憶猶新,這幾日她從來沒到過中廳,就連干活的路上碰到浩宇哥哥,她都裝作沒聽見哥哥叫她,一路逃也似的走了。爹爹不準她識字,那她就不識字,反正日子怎么樣都是過。
至于后娘她更不敢看,大人都說,懷著孩子的人千萬要心情好,否則生出來的孩子也是怪胎。
她希望后娘可以生一個健健康康的弟弟,那樣爹爹對后娘興許會好點兒,爹爹失去娘親的痛也會少些,說不定也有淡忘的那一天。
一頓飯下來,只能聽到偶爾的夾菜聲,一席無語,就這么草草的吃了一頓飯。
吃過飯后,丑兒端著洗衣盆來到庭院后的小溪邊,蹲下身子,就開始敲敲打打起來。
抹了抹有些發汗的額頭,明明剛剛下過雪,怎么突然覺得有些熱呢。丑兒用手將發塞到耳后,抬頭看了看天上如同死魚眼一樣的太陽,云也黑壓壓的,零星的雪還繼續下著。
“真是奇怪的天氣呢!”嘴里咕噥了句,也沒有多想,繼續手里的活計。
“來人啊,救命??!····”遙遙的聽得不是很真切,“有沒有人···”丑兒一驚,仔細聽了下,聲音似乎有些耳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轉頭一看,猛然被眼見的一幕嚇得跌坐在青石板上。
“爹爹,娘···”顧不得泡在水里的衣服,用木盆舀了一盆水,拔腿就跑起來,就見她一路上被地上的雪滑了幾腳,手肘和膝蓋處都滲出了血絲,她也顧不上擦,盆里的水也濺出來大半,嘴里大叫著,“來人啊,救命??!來人啊!”
烈火碰上干柴噼里啪啦吱吱作響,炙熱的溫度烤的屋頂的雪大片大片的融化,水滴在已燒著的木頭上,將火勢催的更旺。
“來人啊,救命呀,救命呀!”丑兒將盆里的水一股腦的潑在自己身上,跨過燒得火熱的門框,朝里屋跑去,“娘,娘,你在哪兒,在哪兒!···”“咳咳”濃煙灼灼從鼻腔一直燒到喉管,所經之處,仿佛水分都被蒸干了,龜裂一般的疼。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娘···”嘶啞著聲音,覷著眼,才看到匍匐在地的柔麗,“娘!”心下一驚,娘肚子里的孩子已經快八個月了,千萬不要有什么事?。 澳?!您還走的了嗎?”
早被火勢嚇得傻住的柔麗,似乎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樣,一看丑兒接近,早忘了那張丑顏,緊緊攫住丑兒細瘦的手臂,“丑···兒···”聲音顫抖著,驚恐的雙眼木然而空洞的望著丑兒,顯然是被嚇壞了。
“娘,不要怕,丑兒這就帶您出去!”‘咝啦’一聲扯下纏在柔麗腳上的綢被,有些艱難的扶起柔麗笨重的身子,可是才九歲的她怎么能拖得動后娘,“娘,加把勁兒好嗎,為了弟弟,加把勁兒好嗎?”一手扶著后娘的后腰,一手將柔麗的左手搭在自己肩上。
“孩子,我的孩子,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幾乎是一聽到‘弟弟’,早已渙散的心魂似乎也全部歸殼,腳下仍有些不穩,但也讓丑兒覺得輕松了不少。
兩個人從臥室逃到前廳外的空地時,頭發早已凌亂不堪,加上火勢太大,已經有少許燒焦,還散發出一陣陣讓人惡心的味道。
“如陽,如陽,你爹呢,你爹呢?”柔麗癱坐在地上,驚恐的眸子緊緊瞪著越見兇猛的火勢。
“爹爹!”猛然一驚,糟了,這個時候爹爹多半在睡午覺,難道···,丑兒不敢想了,遽然打了個冷戰。
“書房,書房!丑兒,快,你爹爹肯定在書房!”嘶吼了一聲,柔麗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一把將丑兒再次推進火場。
因為大雪私塾今天放假,根本沒有學生來上課,而這個私塾又處在偏僻的街道,又正趕上是中午,柔麗喊破了喉嚨也沒見有人,只能祈禱上蒼,丑兒能找到如陽,她的夫。
揪緊的心跳有些紊亂,肚子突感一陣疼痛,“孩子,不要怕,你爹爹一定會沒事的!”顫抖的手毫無血色,一下一下撫在肚子上,希望能撫慰孩子的不安。
“公子爺,我們要不要去救火!”一聲玄色長袍的男人畢恭畢敬的請示端坐在一旁太師椅上的主子,依舊是那玩世不恭的樣子,似乎只是在看一場游戲。
只見男人如墨般的秀發隨意披散在身后,如玉一般溫潤的臉上,一雙星目似是兩泉幽潭,魔魅一般的緊緊攫住視線,眉頭突然皺了一下,“蕭笠,你什么時候學會多管閑事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看都沒看男人一眼,只是淡淡的說著,盯著火勢的姿勢未變。
蕭笠不禁無語,他家主子哪點都好,可就這一點——愛看熱鬧,找樂子,最讓人受不了,對一切事物都漠不關心,他也不明白,這大中午的為什么自己放著好好的午覺不能睡,要被主子挖起來看他們鄰居家著火,這也就算了,求知堂的火勢已經要越過院墻,往他們府上掠去了,難道這也沒關系?!
心里這么想,可蕭笠也只能敢想而不敢言,誰讓這個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才是主子呢,主子都不心疼,他做下屬的有什么好心疼的。
“屬下知道了!”靜靜的退到主子身后,默然的看著火勢越來越大,借著風勢已經越過宅子,朝別致的庭院掠去。
就見熊熊火勢前,一玄一白兩道身影,靜靜的等著,等著。
“爹爹,不要了,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丑兒拉著溫如陽的衣袖,可小小的身子愣是被拉回火場。
“我的畫,我的畫,···”
丑兒不明白,有什么會比性命還重要?從書房找到爹爹,原以為一家人就可以脫險了,可爹爹硬是要返回前廳,說是要找一副畫,就這么生拉硬扯的把丑兒往前廳拉,可前廳眼見著就要經不住大火,要塌了,現在進去,不是要找死嗎?
“爹爹,我們快出去吧!”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被大火炙烤的雙眼疼痛欲裂,丑兒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狠狠擰了一把大腿,才將暈眩的感覺稍稍驅散了那么一點兒,然后拼著吃奶的勁將溫如陽往外拉。
“爹爹···”
“我的畫!”
“如陽!”
一個往外拉,一個往里沖,可拉的架勢怎么也擋不住沖進去的力道,‘噗通’一聲之后,再也沒了動靜,“如陽!”撕扯心肺的吼叫過后,本就面目慘淡的柔麗也倒在雪地里。
“蕭笠,你有聽到什么嘛?”似乎頗感有趣的揚了下眉,細長的食指摩挲著下巴,好像火場里有什么引起了他的興趣,如同貓一樣的慵懶得靠在椅子里。
“嗯!”蕭笠點頭,火勢雖旺,但女人的哭喊,男人的怒吼,以及女童沙啞的哭叫,還有殘垣斷壁坍塌的聲音,悉數飄進耳朵里。
“哈哈哈~”一陣狂笑之后,男人才從椅子里站起來,“蕭笠,小孩兒留著,大人嘛···就看他的造化好了!”說完似乎頗感無趣,如雪般潔白的身影慢慢往一邊走去。
蕭笠一接到命令,一個飛身,似乎沒有存在一般,人已經消失不見。
火舌無情肆虐,似乎非得要把一切燃燒殆盡一樣,直到求知堂旁邊的府邸里陸續出來一隊人,接到主子的一個眼神,似乎事先訓練好了一樣,拎著水桶快速將蔓延的火勢壓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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