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云家別莊門口。

一身錦袍的云戰天兩鬢間發微白，卻絲毫不減他的陽剛威武的氣質，他看了一眼安靜的馬車內的女兒，大步向前，翻身上馬，動作干凈利落。

“出發回府”

隨著云戰天命令的發出，隊伍士氣昂揚，整齊有致，不愧是勇猛剛強的云家軍，帶著軍人特有的鐵血和剛性，朝著蘄州云家走去。

看著遠去的隊伍，霜茹抓著包袱的手緊了緊，回頭看著身邊的珍玉和綠珠，嘆了一口氣。

“看來將軍并沒有發現小姐的事，也相信了小姐經多年醫治，有些恢復了神智。看來，這些年像將軍送去關于小姐的信息，報喜不報憂，竟還有這一番收獲。既然將軍遣散了別莊的人，那我們就各自散了吧，只不過，小姐的事情，事關重大，就爛在肚里，不許再提了。”

珍玉和綠珠默然不語，只點點頭。她們自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散了好，以后出了事就無從查起了。

蘄州云家。

墻上寶劍寒光，桌上茶香裊裊，書房盡顯老將大氣。

書房中，云戰天在紙上落下最后一筆，抬頭就看見一個女子，容顏絕美，黑衣墨發，緩步走進來。

云戰天看著她，腦海里浮現自己過逝的妻子，那個美麗而又溫柔的女子，那個他等待了他半輩子的女子，她至死都沒有一句怨言。

他的妻子很美，溫柔如水。

他的女兒很美，清冷至極。

“紫欣啊，陪為父出去走走吧。”

那女子默然不語，輕輕點了點頭。

云戰天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么，仿佛早已習慣她這樣冷漠疏離。她想必是怨他的吧，終究還是他太過自私，只因她是個癡兒，置她于別莊十年不顧；只因七年前皇上的一道旨意，就此送她入宮。

云戰天帶著未曦走在蘄州最繁華的街道之上。即使是蘄州最繁華的街道，也仍然是有些清冷，帶著幾分蕭索。街道上，店鋪都開著，路上也有些小攤販，但是整條街道都很安靜，人也不多。

“紫欣啊，你看，這是蘄州最繁華的街道。”聽到不到未曦的回答，他也不意外自顧自的繼續講下去。

“可卻依然荒涼。”云戰天的語氣蒼涼。

“喲？將軍，您今個有空吶？來，這餅熱乎著呢，小的給你來一個。”街邊一個賣餅小販笑著將手中的餅遞到云戰天手上。

云戰天也并未驚訝，很順手的就接過小販手中的餅。

“嗯，老劉家的餅啊，永遠都那么香。”云戰天說著就笑了起來，沒有了戰場上的威武，卻更像一個慈祥的老人。

小販見此，臉上笑開了花：“將軍，您喜歡就好咧。我們家柱子在軍隊里過得挺好，聽說他上次還掙了個軍功呢，羨慕得我家那七歲小兒也一個勁的要參軍呢。”

“哦？是嗎？那我可得等著收了。”

“那我先替小兒謝過將軍了”說完笑容立馬就僵了，他此時才注意到將軍身邊有個女子，他從未見過這樣貌美的女子，不由得一時愣住了。

“老劉啊，我下次饞了，還來你這要餅吃。”云戰天自然注意到了，此時出言提醒。

那小販回過神來，自知自己的行為太過冒昧，尷尬的笑笑：“瞧我這拙眼，竟沒看到將軍身邊還有個姑娘，來，姑娘，您也嘗嘗我們老劉家的餅。”說完向未曦遞了一個餅。

小販的手停在半空，眼見著那姑娘沒接，心里有些尷尬。云戰天正想解圍，卻見一只纖纖素手，接住了那個餅。小販懸著的心一松，竟有看見，那姑娘冰冷的臉上竟出現了一絲淡淡的笑容，并朝他點了點頭，他又是一愣。

“老劉啊，我先走了。”說完就帶著未曦離開，留下還沒回過神的小販。

云戰天和未曦走在路上，不時有人跟他們打招呼，偶爾還會送上一些小東西，東西不多，也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可云戰天卻笑著耐心的一一接過。

他們走到街道的盡頭，前面就是城門口。

“我很高興，你能接下他們的東西。這些東西雖然不值錢，卻代表這他們最簡單樸實的心意，那才是最寶貴的。”

云戰天停下腳步，看著未曦，他覺得很欣慰，她當時猶豫著還是接了，以她這樣清泠孤僻的個性，若是毫不猶豫就接了，那是敷衍，猶豫著接了，說明她是從心底想過，并接受了。云戰天不由的笑了，她心底是善良的，那么接下來的話，便好說了。

“紫欣啊，你知道嗎？我看著他們，心底就是止不住的愧疚。他們的孩子跟著我賣命，他們卻在我的城里依然過著貧苦的生活。我無力給他們一個安穩富足的生活。你沒有去過京城，你不知道，那里很繁華，貴族們紙醉金迷，他們高枕無憂，卻不知這些都是窮苦百姓以命換來的。”

未曦默不作聲，心底卻動容了。她怎么會不知道。

二十多年前，洛月四大長老聯合控制洛月政權，不擇手段的暗殺所有不服他們的人，甚至僅僅只是一個懷疑，也要滅口以求心安，奪取政權后，他們過上的紙醉金迷的日子。那是洛月一段黑暗的日子，人人自危，家家縞素，民不聊生。

“孩子啊，你知道嗎？即使我們云家世代守護蘄州，用命守護南陵的這道屏障，保得南陵安穩，可依然得不到信任。”

“孩子，這幾天，華京就會派人來接你，你這一去，爹爹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見你。但是孩子，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為了自己，為了爹爹，也為了整個蘄州。”云戰天語氣中帶著歉意，他未能給這個女兒好的生活，卻要她擔負這樣的重擔。

他不忍心將她就這樣送入宮中，但是不送又如何？他還有選擇嗎？

云家手握重兵，把守蘄州重地，蘄州是兵家重地，是南陵抵御北辰和東佑的門戶，蘄州若有差池，整個南陵恐怕都不會好過。如此重要的蘄州，世代由云家把守，因此也就成為了歷代皇帝的一塊心腹之患。

皇上是怎么都不會輕易放過蘄州，放過云家的。不過，皇上要求四家嫡女入宮，為的不但是四家手上握有的權，也為了七年前的那一個秘密啊。

能高坐皇位的，哪個沒點手段？苦的不過是他們這些做臣子的罷了。喪子失女，孤家寡人，痛失五萬精銳，受到猜忌懷疑，落得今天這個地步，唉…

云戰天這一嘆氣，似乎衰老了許多，不再是戰場殺敵的勇猛將軍，而是一個滄桑孤寡的老人。

“我知道”未曦終于開口，她當然知道云戰天今天帶她出來的目的。

云戰天欣慰一笑，笑容中也參雜著不舍與無奈。轉過身，云戰天帶著未曦朝城門外走去。

城門外，一片黃沙漫舞，夕陽夕照，帶著些許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味道。

“紫欣你看，這片沙場，埋葬了很多英魂，他們一直守護蘄州，守護百姓，守護者我們。”

未曦抬頭看著眼前寂靜的大漠，似乎看到了那英雄執劍，金戈鐵馬的雄壯畫面，似乎感受到了鐵血軍人保家衛國，至死不渝的堅定信仰。她不得不承認，她被打動了。

“以后，叫我止心吧，云止心。”

云戰天一怔，隨后又笑了開來。她是個心地善良，顧全大局的人。

“回去為父送你一份禮物，如何？”

未曦轉回頭看云戰天，云戰天笑意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