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曲輕歌的身體一震。

“七年前，曲輕歌偷了別人的臉，原來的她長的不是現在這副樣子。”未曦淡淡的說道。

但是這句話卻像是一顆巨石投入了水中，轟然一聲，驚起了巨大的浪花，四散濺開。

曲輕歌成名多年，人稱妙手神醫，在世人眼中她善良與美貌并存，口碑極好。但是如今卻有人當眾揭露她偷人家的臉，這件事情怎么能不令人驚訝。

“云止心，你胡說八道什么？！”曲輕歌臉上蒼白如紙，像是薄紙一般，輕易就能碎掉，但是那雙怨毒的眼睛卻與她蒼白單薄的臉色極為不襯。

“心虛么？還是害怕？”未曦冷笑。

“云止心，你少在這里造謠生事！你不過就是嫉妒我，你原本就與皇上有婚約，但是你人都到了京城那么多天了，依然沒有被接進宮，更沒有被冊封，你等不到皇上的寵愛，卻等到了我與皇上大婚的請柬，你是妒火中燒，你這個陰毒的女人！”

她此話一出，眾人不禁嘩然，其中曲折外人不懂，但是云止心進京已久，卻從未進宮，可見并不受待見，這是眾人都明白的。女人，尤其是皇家的女人爭風吃醋，因妒生恨的事情比比皆是，一點也不足為奇。于是有不少人開始議論起來。

“皇上，不如你替止心解釋，為何止心進京已久，卻從未入宮。”

南宮斂沉默片刻，最終還是說出了事實：“云大將軍剛剛逝世不久，尸骨未寒，兇手未出，止心為父守孝，向朕請求，真相一日未查明，她就一直在云家，為父尋兇。”

眾人都沒有想到，他們一直認為云止心是失寵，不招皇帝待見，云止心竟然是因為這個理由沒有進宮，更沒想到一向口碑不好的云大小姐竟然是如此有孝心的人。可是這些事情發生在她身上不是也很正常么？人們也一直認為她刁蠻任性，卻不想，她冷靜果斷，謀略與智慧并存。

“不如，我們說說七年前發生的事情吧。”未曦轉過身去，刻意將目光停留在南宮斂身上，意味不明。

“曲輕歌認識皇上十年，也戀了皇上十年，她對皇上是一片癡心。可是天不遂人愿，七年前皇上愛上一個女子，但是那個女子已經死去，僅留下一副畫。后來這副畫被曲輕歌尋得，她為了留住皇上身邊，得到他的青睞和寵愛，硬是將自己的臉換成了那女子的模樣，于是才有了曲輕歌今天的樣子。”未曦淡淡的說道，她在說到“那女子已經死去”的時候，話語里透著些不易察覺的悲涼。

“信口雌黃，誰會相信你！”曲輕歌立即否認。

“不相信我沒有關系，但是，若有人肯作證呢？”未曦挑眉。

曲輕歌張著嘴，瞪大了眼睛，她知道，這次云止心或者說是未曦，是早有準備要將自己置于死地的。

一個穿著女婢服飾的女子從人群中走出來。她朝曲輕歌行了一禮，又朝皇帝行了禮。

“綠衣，你…”曲輕歌看著眼前的這個婢女，成為她心腹多年的婢女，她不敢相信，她竟然就這樣背叛她了！她瞪大眼睛直視綠衣，但是綠衣看到她沒有多大的反應，似乎與她并不相熟一般。

若是在平時，曲輕歌或許會發現，綠衣看她的眼神中無光，她出來指證她，眼里亦沒有任何的慌張和不安，連一點緊張都沒有。但是此時的曲輕歌被未曦這樣接連的打擊，她心神早就亂了，她看不出端倪。

“小姐”綠衣走到曲輕歌身邊。

“綠衣，不如你為大家解惑吧。”未曦笑道。

“小姐七年前確實不是這個樣子。”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確實，曲輕歌跟云止心有過節，云止心污蔑她也是正常，因此可信度并不高，但是這話由曲輕歌貼身婢女說出來，卻讓人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

綠衣平靜的把曲輕歌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內容大致與未曦的相仿，只是要比未曦說得相信的多，這樣一來，更讓人對曲輕歌換臉的事情深信不疑。綠衣說完，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呵呵呵…”曲輕歌的大笑打破了這一安靜的氣氛：“不過是一個婢女，你花了多少錢收買她？我可以花雙倍的價錢再買回來！綠衣，你說好么？”

“小姐，奴婢說的是事實。”綠衣鎮靜得異常。

有心人一看就會發現，她不過是一介小小的丫鬟，在這么多人面前指證自己的主子，語氣和情緒卻十分的鎮靜，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情。

但是，有心人并不多，多的是看熱鬧的，那些被看熱鬧的更是沒有心情去主意這些，因此綠衣的異常也沒有人注意。唯有一邊的墨言昭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

“綠衣，我對你那么好，你竟然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與云止心狼狽為奸，你簡直就滅絕人性！”曲輕歌大聲的斥責綠衣。

綠衣不為所動，但是卻也有人同情起曲輕歌來，原本是高高在上的萬眾寵兒，如今落得這副模樣，連丫鬟都來落井下石。

“云止心，你騙得過所有人又怎樣？你會遭報應的！”

“曲輕歌，遭報應的是你。這張臉，你也用了七年了，你該還回來了。”未曦淡淡的說道。

南宮斂聽到這話，心中似有什么念頭閃過，卻又抓不住，只在那句“你該還回來了”中，反復咀嚼。

墨言昭依然是笑得意味深長，高深莫測。

“這張臉本來就是我的。”曲輕歌咬著牙說道。

“曲輕歌，我很佩服你臨危不懼，還能睜眼說瞎話的功夫。”

未曦走到曲輕歌身邊，蹲了下來。她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小瓶子。

“有很多人，因為不同的原因容貌被毀，后來經大夫醫治過后，可以將容貌修復。這些人容貌修復后，最忌諱的就是碰鴻鳩花粉，因為這花粉與修復容貌用的藥藥性相斥。”未曦說著將手中的小瓶子打開。

“曲輕歌，你不是一直覺得自己冤枉么？鴻鳩花粉，一試便知。”未曦說完就將花粉揮到曲輕歌臉上。

曲輕歌瞪大了眼睛，她立即將扶著她的長公主往前一推，替她擋住了花粉。她蜷縮在長公主身后，身子不停的抖動，雙手捂著臉。

“我記得，你當時很堅定的說我污蔑你來著。怎么？心虛了？”未曦繞到長公主身后。

長公主伸開雙手，攔住了未曦。

“你，你不要過來…”曲輕歌全身都在顫抖，她害怕，她真的害怕了，她的臉不能毀，那是她的資本，那是她的全部！

“你不要過來，夠了！我承認，我都承認，你滿意了嗎？”曲輕歌大哭了起來。

眾人沒想到曲輕歌竟然親口承認了，她這樣做雖然不對，但是如今她這副模樣倒是讓人真的有些不忍。

“止心，算了吧。”這是南宮斂今天第一次開口為曲輕歌說話。

“晚了”未曦一把扯開長公主，抓起曲輕歌的臉，花粉一灑，曲輕歌慘叫一聲，捂著臉跌坐在地上。臉上劇痛傳來，曲輕歌痛得在地上打滾。

“止心你…”南宮斂有些動容。

“皇上不忍心了？是不忍心曲輕歌受苦還是不忍心看著那張臉被毀？”

南宮斂沉默了。

“何苦自欺欺人”未曦話中帶著幾分蒼涼的意味，也不知她說的是曲輕歌自欺欺人，還是南宮斂自欺欺人。

南宮斂聽到這話神色一動，眉間凝上一層憂傷，他有些怔然。

“云止心，你不得好死，我詛咒你生生世世都得不到安寧，得不到愛情，得不到你想要的任何一切！”曲輕歌捂著臉在地上打滾還一直說出惡毒的話。

“云止心，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會有報應的，你會下地獄的，哈哈哈…”

“云止心，你永遠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你永遠都得不到安寧，你永遠都不能！你活該，哈哈哈…”

曲輕歌后面的話說得莫名其妙，別人聽了只當她是氣到發瘋，胡言亂語。未曦卻聽得明白。

雖然曲輕歌不知道她的秘密，但是曲輕歌卻知道她是未曦，曲輕歌說得沒有錯。她是祭魂，她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她永遠得不到安寧，她的這一輩子，早就毀了。在她決定用出祭魂術的時候就已經毀了，那是她的決定，她怨不得別人，但是由別人口中說出來，她卻不能接受。除了洛月族人，沒有人有資格責備她。

“找死…”殺氣從身邊升起，未曦從口中擠出這兩個字，她身形一閃，就朝著曲輕歌襲去。到曲輕歌身邊，她狠狠的朝曲輕歌的腹部踢了一腳。

曲輕歌像是斷了線的紙鳶拋了出去，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在她模糊不清的臉上顯得格外猙獰可怕。

“啊…”墨離心看到她的臉大叫了一聲，這讓她想起了當初在樹林里嚇唬她的鬼。

她是孩子，她害怕就叫了出來，但是在場的其他人不可能像他這樣叫出來。所以他們雖然心中驚駭，卻也沒有大聲喧嘩，他們屏氣凝神，看到未曦殺氣騰騰的樣子，心中升起一股害怕的情緒。

“你殺了我啊，你早就想殺了我，不是么？那你就殺啊，我才不怕你，我更不會求你！我就是化成厲鬼，我也要吞了你！嘲笑我，你自己比我好多少？哈哈哈…”曲輕歌的聲音凄厲而尖銳，帶著決絕和瘋狂。

“我說過，此番我若不死，你會死得很難看。”未曦看著血肉模糊的曲輕歌一點動容也沒有，有的只是冷漠和殺她的決心。

墨言昭皺了皺眉，這樣的云止心他沒有見過，眼神太過凌厲，殺氣太過狂放，眉宇間帶著狠戾，絲毫沒有任何感情，甚至情緒中已經帶著些瘋狂。這樣的她太過陌生，太過可怕，他不想看到，他擔心這樣下去她會走火入魔。

墨言昭放下墨離心在未曦正要再對曲輕歌出手的時候，從她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再次動手。

未曦被人拉住，猛的回頭看向拉她的人。

墨言昭被她看得心里一駭，那眼神像是入了魔一般，全是殺氣，沒有任何生氣，凌厲得懾人，陌生得可怕，仿佛是修羅地獄中出來的殺神一般，收割生命，不帶憐憫。

未曦正欲甩開墨言昭，此時一個清秀俊逸的白色身影擋在了曲輕歌前面。

“滾開”未曦話語冰冷。

“阿云…”

墨言昭看著眼前的男子，心中有絲不悅的情緒升起，像是蔓藤般，沿著心房，慢慢爬上心尖。或許就是因為那一聲蒼涼而飽含情感的阿云。

未曦一怔，像是有些回過神來，她此時方感覺到手臂上傳來的溫暖，她回過頭，發現墨言昭還緊緊的拉著她。

她將墨言昭的手扯下，墨言昭見她的眼神清明了許多，因此也放開了手。至于她之后對曲輕歌要殺要剮他管不著，但是，她變成那樣，他不能不管。

“讓開…”未曦對攔在前面的曲輕吟說道。

“阿云，你知道，我不會讓開的。”曲輕吟神色有些哀傷，有些悲涼，像是秋葉落盡了的初冬，殘葉還在地上，昭示著凋零和落寞。

“我與你說過的話，你可曾記得？”

“記得，你與我說，你若不死，待你回去，輕歌會死得很難看。”

此時所有人的，包括曲輕歌的詫異的看著曲輕吟。云止心竟然認識曲輕吟，并且與他說過這樣的話。

“那你就應該知道，我不會手軟。”未曦語氣淡淡。

“我知道，我知道你受了多少苦。”曲輕吟的語氣帶著凄離，未曦抬眼看他。

“我記得剛剛從懸崖底下把你撿回來時，你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樣子。我記得在夏府你拼盡全力與那群人廝殺，最后倒在了血泊中的樣子。我記得你明明已經是強弩之末，卻還撐著一口氣解決最后一個追殺你的人，那堅強倔強卻搖曳破碎的樣子。我都記得，我知道你受了多少苦，我都知道。沒有人比我跟清楚，今天你還能好好的站在這里，你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我都看著呢。”曲輕吟聲音中帶著溫柔和心疼，像是心頭的至寶有了裂痕。

未曦的雙眸中有些動容，曲輕吟…

“我知道，你和輕歌的恩怨，不會那么容易就能了斷，但是，她是我的親妹妹，我做不到看著她死而無動于衷。阿云，如果你真的要殺人才能泄憤，那我愿意代她，好不好？”

未曦怔怔的看著曲輕吟，這個男子太過善良，心腸太過柔軟，柔軟得讓人不忍傷害。他愿意代替曲輕歌，但是她又怎么可能下得了手？那些時日他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也記得。

還有他的堅持和固執，她也記得。

“阿云，我會治好你。”

“阿云，隨我回鬼醫谷好不好？”

“阿云…”

未曦閉上雙眼，半晌后她再次睜開雙眼，眼中的戾氣已經消失。

“曲輕歌，你記清楚了，今日你這條命，是你哥哥給你救回來的。”未曦轉過身，不再看曲輕吟也不再看曲輕歌，她邁步離去。

走出幾步，她又停了下來。

“活著并不比死了舒服，曲輕歌，你忙活了那么久，甚至不惜為了他將自己的臉換掉，將自己所有的自尊全都交托出去，到頭來卻得到了什么？你落得這副模樣，他依然無動于衷，最后救你的，還是你的哥哥。”

曲輕歌聽到這話，自然知道他指的的是南宮斂。她的原本怨毒憤恨的眼神，忽然有些空洞起來。

是了，自從遇到南宮斂后，曲輕歌這輩子做什么都是為了南宮斂。換臉是為了他，接手遇升樓是為了他，大費周章追殺云止心是為了他，什么都是為了他，他卻為了一句詩丟下大婚之時，如今她落得這樣的一個結果，他卻無動于衷。

曲輕歌有些心涼，她訥訥的轉過頭去，看向南宮斂。

“皇上，還請您管好曲輕歌，止心向來不喜歡糾纏這些事情，沒有太多的心思去和她勾心斗角。”

未曦說完就邁步離開了。

一場鬧劇結束，眾人也紛紛散場，今天發生的事情委實太多，足夠人們當做飯后談資好些時日了。親身經歷這場風波的人無一不唏噓感嘆。

原本受人敬仰的曲輕歌一朝之間成為了讓人憎惡的惡毒女人，養殺手，暗害人，偷人臉，無一不讓人唾棄。但是她落得這樣的下場也算是罪有應得了。

原本受人不屑的云止心，一朝之間卻成為了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人。她冷靜果斷，運籌帷幄，武功高強，性格剛強。她在被曲輕歌與東佑聯合追殺的情況下，完好的回來了，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人不敢小覷。

但隨之而來的又是人們的另一個疑惑，云止心行事出人意料，讓人猜不清摸不透，這樣個性獨立剛強的人又怎么會輕易嫁入皇家，從此埋沒后宮？

后事不得而知，姑且看著，只如今出了這事，也夠人們津津有味好一陣子了。

當然關于曲輕吟如何認識云止心又與云止心有過什么糾葛這個話題人們也是樂此不疲的，畢竟那一聲阿云叫得太過情深。

話又說話來，曲輕吟是曲輕歌的親哥哥，舍身救她也正常，那么北辰太子出手救曲輕歌又是怎么回事呢？

看來各個人物之間的感情果然是錯綜復雜，有八卦啊有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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