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歡快的鳥鳴聲中,未曦推開門,她微怔了一會,她發現自己的院子中竟然多了一張臥榻,臥榻旁邊還放了石桌。
崔管事想的真是周到,她心里對自己這么說,只是院子里有些空蕩蕩的。
“小姐,門外有人求見。”說曹操曹操到,崔管事在未曦還有些微怔的時候,已經出現在她的面前。
“讓他進來吧。”未曦沒有多問,無論是誰,都不是她想的那個人。
崔管事領命離開,未曦坐到了臥榻之上。
很快,從院子外走進來一人,未曦抬起頭,便對上了一張清澈歡愉的眼眸,未曦看到他先是有些愕然,隨即一個笑容彌漫在她的臉上。
“沒想到分開了那么久,我再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竟可以笑得這樣明媚。阿云,你笑起來真好看。”曲輕吟看著未曦有些愣神。
“沒想到分開那么久,你還是原來的樣子,瀟逸溫和,又見到你了,我很開心。”未曦笑道。
“阿云,你和以前真的很不一樣。”
“現在這樣不好嗎?”
“好,自然是很好的。”
“算起來,我們也有快一年半的時間沒有見面了。來,坐這。”未曦指了指臥榻邊的椅子。
“是啊,一年半了,時間一晃就過了。”曲輕吟坐到未曦旁邊,對她說道:“阿云,我是專門來找你的,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未曦笑著點點頭。
“我找到拔出蠱蟲的辦法了,但是我在鬼醫谷的時候都是拿動物做試驗,我從來沒有在人身上試過,更沒有在源蠱身上試過,所以可能還要有一段時間的試驗期,不過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幫你的。”曲輕吟興奮的說道。
未曦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搖了搖頭。
“阿云,你看”曲輕吟將他來時帶著的一個很大的書簍說道:“我將這些書和筆記都帶來了。”
未曦沒有看書簍只是怔怔的看著他。
“阿云,我說過,我一定會找到治好你的辦法,你看,我已經做到了,所以你要相信你自己一定能好起來,我給你的不會是失望,而是希望!”
未曦柳眉輕蹙,她看著曲輕吟興奮的笑臉,聽著勸她的話語,她說不出話來。
“阿云,配合我,我…”
“輕吟,我不是源蠱,我是祭魂。”未曦打斷了他的話。
曲輕吟想要說的話,停在了嘴邊,他的表情瞬間就僵了,他看著未曦,他說不出話來。
未曦看著他,此時她才發現,曲輕吟的眼袋下有一層淡淡的青色,看著曲輕吟瞬間皸裂的表情,她覺得心里很堵。
墨言昭說得沒錯,她真的是沒心的。
她明明知道曲輕吟一直誤以為她是源蠱,她從來沒有解釋過,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她明明知道,曲輕吟是個執著的人,他認定的事情,他怎樣都會完成。
源蠱和祭魂一樣是不同的存在形式,她怎么會不知道要找到拔出蠱蟲的方法,可能性有多低,可是竟讓他找到了,讓他懷著滿腔的希望跑來找她,卻只得到她潑的一頭冷水,從頭澆到底。
未曦能夠想象,這分別的一年半,曲輕吟是怎么度過的,她忽然覺得自己,真的足夠殘忍。
“沒…沒有關系,我能找到治療源蠱的辦法,也一定能夠找到治療祭魂的辦法。”曲輕吟扯出一絲溫和的笑容對她說道:“阿云,相信我,我會努力。”
未曦看著曲輕吟,她說不出話來。沒有一句責怪,還是那句,我會努力。
“阿云?是我不好,我當初沒有弄清楚。”
“輕吟,對不起…”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和人說對不起。
“阿云,你還是笑的樣子最好看。”曲輕吟笑道。
“對了,輕吟,現在你對蠱蟲很了解?”未曦問道。
“算是吧,怎么了?”
“跟我來…”
未曦一把抓住曲輕吟的手臂拉著他往傷兵休息的醫館走去。
走到醫館里,眾人向未曦行禮,未曦點點頭,走到其中一個士兵的身邊,將他的袖子拉開。
“輕吟,你看看,他這是被蠱蟲咬的,仔細看,還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只黑色的蠱蟲,你看看怎么治?”
曲輕吟接過那士兵的手,端詳了一陣子,看到那只手被咬的傷口處已經發黑、僵硬,整條手臂三分之二都是黑色的,周圍一圈是紅色的泡泡,向外擴張。
“手什么感覺?”曲輕吟問道。
“開始的時候就是癢,后來慢慢的黑色的擴散,傷口的地方變硬,變硬的地方已經沒有了知覺,但是紅色的地方還是癢。所以現在這只手基本上就是廢了。出了手,我的腳上也被咬了兩處。”那士兵答道。
“那女人太卑鄙了,竟然在戰場上布蠱蟲!”旁邊一個士兵激憤的說道。
“有多久了?”
“大約有一個多月了。當初最早中了蠱蟲的若是不將被咬的地方砍掉,就已經死掉了。除了掉自己的肢體,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是枯蟲,故名意思,被咬的地方久而久之會干枯死掉。但是這種蟲子需要寄生才能生存,戰場之上不可能大量出現。”曲輕吟皺眉說道。
“眉彎彎用了一種白色的蠱蟲,頭上長有鋸齒,有四肢,像是嬰孩一樣,她用了這種蠱蟲裝載枯蟲。”
“嬰蠱?這蠱很難養,絕不可能大量繁殖,除非有母蠱。莫非,她用了南疆圣地中的千年母蠱?”曲輕吟驚訝的說道。
“這完全有可能,因為她將圣地中的七煞鈴也帶了出來。”
“她竟然敢違背南疆的死規…”
“輕吟,你看,這有沒有得救?”
曲輕吟點點頭:“有,看來,我來得挺及時,不然這蠱蔓延下去,將會是生靈涂炭。呀,我的書簍沒有拿過來。”
“來人,去我的院子里把書簍拿來,隨便告訴崔管事,讓他給曲大夫安排一間房。”未曦吩咐道。
曲輕吟對她笑著點點頭。
很快書簍被取來,曲輕吟從中拿出一個箱子,箱子之中有一套工具,曲輕吟拿出一把匕首,在那士兵的傷口處割開一道口子,取出一瓶藥,將棕色的藥粉灑在了傷口之上,然后取出銀針,在依稀可見的蠱蟲周圍扎了一圈,然后手指中握著三根銀針,同時扎進了蠱蟲所在的位置。
依稀可以看見蠱蟲掙扎了一下之后用力的往前一游,扯斷了自己的尾部,掙開了那三根針,然后拼命往前鉆,被曲輕吟原本扎好的一圈銀針給擋住,曲輕吟拔出那三根針,又是一扎,這次,那蠱蟲動了一動,就徹底死掉了。
曲輕吟松了一口氣,將銀針取下,用刀劃開蟲子所在的地方,將它挖了出來。
那士兵看到被挖出的蠱蟲,松了一大口氣。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高興的大叫起來:“神醫,神醫啊…”
“謬贊了,也是你配合得好,這么疼,不叫,也不動。”曲輕吟溫和的笑道。
“他那疼啊,早就失去知覺了。”旁邊一個士兵笑道。
“你他媽才不疼,疼死老子了,神醫灑了那藥的時候,老子的知覺就慢慢回來了!滾你的,幸災樂禍!”那士兵對另一個士兵罵道,他有意思到似乎不妥,他有連連道歉:“對不住啊,神醫,小姐,我是粗人,說的都是粗話,你們可不要怪罪。”
“那是真性情,何罪之有。”未曦笑道。
“小姐笑起來真好看。”那士兵看得有些呆了。
“啪”旁邊的士兵拍了他一腦袋,說道:“真他媽口無遮攔,這話小心讓太子聽到,割了你的舌頭。”
未曦聽到這話,臉上笑容一僵。
那士兵也意識到失言,閉上了嘴。
“神醫,快給我們也看看吧,我們身上都是那些惡心的蟲子。”旁邊的士兵請求道。
曲輕吟將視線從未曦的臉上轉開,他點頭道:“不用著急,我會在這里,一個一個給你們治。”
“輕吟,你剛剛的藥粉需要什么原料?告訴我,我派人去準備。”
“還是你想得周到,我這就把藥方寫出來。”曲輕吟笑道:“沒想到,這一年多的蠱,真是沒白研究。”
未曦一怔,而后又笑笑。
“輕吟,我看你這方法也不算太難,士兵那么多,你一個人一定忙不過來,我去找一批大夫來跟你學,大夫不夠,我再找些民婦也是可以的。你看,你什么時候可以教一教他們,這樣也好給你分擔。”
“今晚可以嗎?我想盡快,不然時間拖得越久,對這些士兵身體就越是不利。”
“好,辛苦你了。”
“你不要跟我那么見外。”
未曦點點頭,輕輕一笑。
是夜,醫館燈火通明,在大堂之內,一大撥人正在仔細的聽著曲輕吟講解,他邊講解關于枯蟲的信息,一邊做著示范,講得十分的認真。
未曦在一邊靜靜的看著他,看著他神采飛揚的樣子,過去了那么久,他一直都沒有變,依然是那個充滿了光明和美好的完美男子。
“基本的,我都已經說清楚了,誰來試一試?”曲輕吟問道。
下面的人面面相覷,醫館里的大夫深知枯蟲很難對付,所以不敢輕易上前,外面請來協助的民婦更不敢隨意出手了。一時間,大堂之內一片安靜。
“我來吧”未曦在一邊打破了這寧靜。
“阿云,你?”曲輕吟有些驚愕。
“怎么?不能是我?我也學了一個晚上啊。”
“可是,這些都是大夫的事情,你或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曲輕吟很意外,印象中的未曦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從不主動靠近任何人。
他只是不知道啊,未曦經過九黎一役,經過這么多在軍營中的日子,她早就已經習慣每天在主帳之中跟他們開玩笑,有時還會巡查操練,和很多士兵接觸。
“只要你肯教,我想,很快我也能成為半個大夫。我不忙,在離城有崔管事在,要我做的事情也不多。”
未曦沒有撒謊,她確實沒什么事情要忙,當初那些折子還是她像崔管事要來的,她只是想讓自己忙一些,日子充實一些,不讓自己被某些思緒淹沒。
“那好,你來。”
未曦取過針,抓住那個士兵的手,未曦可以感覺到,那士兵的手臂在劇烈的抖動,未曦看了他一眼,那士兵也緊張的看著她。
這是赤裸裸的不信任,未曦撇了撇嘴,下手的力道刻意的重了一些。
那士兵痛得狠狠的咬牙,卻不敢發出半點叫聲。開玩笑,那是云大小姐在給他拔蠱,他敢叫?他自己不信任是一回事,叫出來讓大家懷疑云大小姐的技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誰都知道寧可得罪太子,不能得罪云大小姐。
未曦看了他一眼,對他的隱忍以及痛得淚花都出來的表情很是滿意。
很快未曦就將那枯蟲挖了出來,那士兵總算松了一口氣。
“阿云,你很聰明,手法又快又準。”曲輕吟笑道。
頓時,大堂之內,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笑話,云大小姐,誰敢不給面子?
未曦笑了,那是當然,她練武多年,這點快又準的手法還是有的。
“只是,你下手的力道可以稍微輕一些。”曲輕吟好心的提醒道。
那士兵看著曲輕吟,淚眼汪汪,一副十分感動的樣子。
未曦輕飄飄的掃了他一眼。
那士兵立即一個顫栗,說道:“不重不重,小姐的力道剛剛好,我一點也不痛。”
曲輕吟有些不解。
未曦有些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