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白小蘇的房間,舞汐并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直接來到了屋外的后院中。
也許有些話的確應該說出來,很多時候自己覺得對方會懂的也許對方一無所知,我也相信每個人在第一次開口說愛的時候都是因為出自真心而小心翼翼,但是說得多了,那份真心也就越來越淡了。
小蘇,我們都是太理性的人,所以現在,不可以。
女子嘴角慵懶略帶嘲諷的笑容在見到白色秋千旁的人影時倏然凝住。
在遠處看著,男子的背影更顯清俊。即使只穿著最簡單的襯衫和灰藍色的西褲,依然能令人從他身上感覺到宛如魏晉時期風流逸士的風采。這樣一個人居然是自小在血腥與殺戮中長大的,竟然是黑道老大“煞”的家主——雖然在外人看來有名無實,但這樣的人配上那般的身份,還是足以讓許多人無法接受。
此時的他正來回撫摸著秋千的繩子,微微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為什么,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的自己偏偏對秋千情有獨鐘,心里煩悶的時候便會找秋千蕩一蕩,所以無論在哪里找房子,即使只是暫住的,秋千也絕對是他們首先考慮的。
這個時候他怎么會在這里?略一停頓,女子還是走上前。
“你果然到這里來了。”男子轉身面對著她,臉上掛著似乎永恒不變的優雅笑容。
“游大少爺又是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呢?”女子走到秋千前坐下,輕輕來回蕩著。
抓著繩子的手卻分別被一只溫暖的手覆蓋住,身后的男子說道:“我來吧。如果大事上你不習慣依賴我,至少讓我幫你做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來這里,只是因為現在這里被你需要著,想要走進你心里更深的地方,只有更多的了解你。”
手上的力道一重又輕,身體隨著身下的秋千高高蕩起,然后從最高處沿著原路徑返回,又向后揚起另一個略小的圓弧。
終究無法完滿,缺口那么大,該怎樣彌補?
那雙長著薄繭卻依然漂亮的手總會在秋千力竭時適力一推,又是幾個看不清的圓弧,往來反復。
如此幾次之后,女子似乎終于玩盡興了,輕笑著說道:“好了,不要再推了。”
落下的秋千前后輕輕晃動了幾下后,女子長腿一伸抵向地面,秋千終于不再晃動。
“心情好些了?”從背后擁住秋千上纖細的女子,游竺夜柔聲問道。
女子轉身輕笑道:“大少爺,我心情一直很好啊!你什么時候看到我愁眉苦臉了?倒是你,快要見到舅舅了,怎么老是皺著張臉呢?來,美人,給姑娘我笑一個!”
游竺夜俊眉一挑,慢條斯理地應對著某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的調戲:“姑娘,你若愿意,今后的每時每刻我都只對著您笑。”
女子看著這個男人,一本正經地道:“可憐的美人吶,你脫離時代也脫得非一般的嚴重啊!這都什么年代了,現在誰愿意只看著同一個人的笑臉看一輩子?你還讓不讓人家小三同胞們活了!你叫人家為包養小三貪污的巨款到哪里一擲千金啊?你不知道這樣會影響社會經濟的高速發展嗎?”
男子溫和一笑,萬花爭春草長鶯飛啊!輕聲開口,繞梁三日余音不絕吶!可是這話……
“那么就請姑娘你,把我當小三包養了吧。如果對著小三看膩了,小四小五我也是可以勝任的。”
女子扭過頭,清楚表達自己不愿繼續說話的意思,腳下輕輕一蹬地面,就想將自己蕩走。然而困住女子的雙手卻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轉頭看著扣在肩上的手,女子不懷好意地笑道:“大少爺,如果您想蕩秋千就直說嘛,我是不會很嘲笑你這一非常娘的行為的!但是您不說我怎么會知道呢?您只要開個口說句話我絕對馬上離開將它讓給您,看現在這樣動手動腳的影響多不好啊!萬一教壞了小朋友那就是荼毒祖國哦不世界的花朵啊!”
“舞汐,我真的沒說過嗎?我不會再放開你。”男子卻并不理會她的一番胡言亂語,淡淡的聲音卻掩飾不住其中的認真與堅定。
低嘆一聲,男子看不見的臉上雖然笑意依舊,看著卻覺得那上面根本沒有在笑。
“真是執拗啊!”
“你不也一樣嗎?什么時候,我們執拗的方向才可以一致呢?”
“是啊。什么時候你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放手呢?遠離我身邊吧,我是為你好,真正的愛是不必勉強的,苦苦追求的只會得到更多的痛苦。我不能愛你,我愛不了你,再繼續朝你的方向固執下去也絕得不到你想要的結果。”
身子忽然被一股大力扳過去,女子抬頭便對上一雙深幽凜冽的眼睛。
“為我好嗎?那么現在請你收回這種好吧,不走到最后你又怎能肯定結果就會如你所說的那樣?舞汐,為什么你總要隱瞞自己的心意呢?能不能愛有沒有愛真的由得人控制嗎?我們分明都感覺得到的為什么你一定要將它否定呢?即使繼續下去再痛苦,也絕對比不上讓我就這樣放開你痛苦。我也還是那句話,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下去。”
女子臉色一白,慢慢掰開肩上的手轉身離開。
看著那毫不停留的身影,男子的眼中漸漸漫上了深深的痛苦。
他拔劍舉斧孤注一擲地想要破開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濃霧迷障,想要她看清他對她的感情。他是那么愛她,可為什么她的眼中還是充盈著比這更弄更深的霧障,沒有留給他哪怕一條崎嶇小道?
那樣干凈的拒絕。
前方忽然傳來的隱隱約約的騷亂聲將沉浸在徹骨的疼痛中的男子驚醒,眼中的傷痛被一絲冷光取代,一瞬間,從秋千后走出的又是那個優雅雍容的男子。
房屋前鮮綠的草坪因為大量的不速之客而變得狼藉不已,站在一眾黑色西裝男人中的白衣男子看著這樣的慘象,眼中是濃濃的惋惜。
“司命大人,上次的不請自來還不夠嗎?這次還是拖家帶口來拜訪?沒想到司命大人家里倒是人丁興旺啊!”慵懶卻森冷的女聲從屋里傳來,隨之從里面走出七個人,無論男女,都是百里挑一的容貌氣質。
然而在場的人卻無心欣賞如此美景,越美的東西往往越致命,這條法則在人身上同樣適用。組織在這幾人手上受到的損失令人心驚,土長老慎重的眼神無疑也為他們的危險性敲上決定性的一錘。所以面對對方的諷刺,男人們都看向負責這次任務的司命護法。
司命無奈的笑了,即使表情變了,那種儒雅的感覺卻一直都在。“舞汐,我可一直在等著你們的登門拜訪呢,但幾天過去了你們仍然沒來,正好代理家主大人吩咐我過來取一樣東西,而這東西比較麻煩,我只好多帶些人過來了。我們的家主大人不在嗎,怎么沒見到人呢?這可不太好呢……”
舞汐臉色微變正要張嘴說話,卻有人比她更快開口,眼角瞟到那個正快速靠近卻不顯分毫急躁的身影,沉默,
“司命大人倒是辛苦了,不知道舅舅這樣興師動眾讓你親自來取的東西是什么?”
“人命。”
輕描淡寫地說出兩個字,司命的笑容越發儒雅。
“這份物品的確很貴重應該好好保護,怕是司命大人與你手下的人也不好帶走。”游竺夜淡淡道。
“家主盡可放心,墨隱護法難道沒對你們說過嗎?為了迎接各位,我們可是做了精心的準備。對了,看我這記性,土長老年紀大了,墨隱護法又常年不在,這件事倒是忘記通知她了。不知道墨隱護法的傷怎么樣了,還能進行劇烈的運動嗎?”右手舉到胸前,手掌張開,露出指尖那個小巧的遙控器。“我們深知如此微小的禮物難入家主的眼,但禮物雖輕,情誼厚重,只好趁著主人不在的時候送過來,還希望各位能笑納。”
那意味著什么,在場的無人不懂,以司命的性格和他現在的表現看來,這份禮物不簡單啊!
最主要的是……
“司命,你給我閉嘴!這里沒有墨隱,只有白小蘇!就算粉身碎骨我也絕不會丟下她!在那之前,我一定會讓你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怒紅的雙眼,當心中的那根弦被撥響之后,還有什么可以讓它平靜如初安然戴上面具對不同的人演不同的戲?當心被牽絆住時,天使也能變成惡魔。
“小屁孩,鬧什么,還不上去把你的女人看好,這里還有我們,不會讓他繼續吠下去的。”
看著狹長雙眼中的冷光,莫元天點點頭進了屋里。
司命卻并不理會上官瀟風的譏嘲,向舞汐和東方洛笑道:“舞汐,洛,算起來我們也有幾年沒一起喝茶了,與其在這里干站著,不如抓緊時間進去喝喝這一生中的最后一杯茶,你們覺得這個建議如何?”
隨意地掃視著包圍住整座房屋裝備齊全的人,舞汐懶懶回道:“司命大人說笑了,我們怎么敢拒絕呢?請進吧,就怕屋里不同于您的氣味會將您熏壞,那樣的話我們的罪過就大了。”
溫文爾雅地一笑,司命舉步就走了進去,周圍的屬下抬腳就要跟上,司命卻揮手制止道:“你們在原地守著就好,不必跟進來。”
“可是……”
“嗯?”前一刻還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立刻消失無蹤,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提出異議的手下。那名男子瑟縮了一下,終于面帶不甘地退回原地。
司命回首繼續向屋內走去,已經又是一臉和風細雨的笑容。
五個古色古香的杯子分別擺在了舞汐、游竺夜、東方洛、慕容凝和司命的面前,其他人都不愛喝茶。
輕輕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司命凝視著其中明亮的紅色液體,緩緩喝一口,語帶懷念地說道:“陳年普洱茶,沒想到那么多年過去了,你們還是只喝這一種茶啊,我卻是有五年沒喝了,還真是懷念啊!”
上官瀟風冷笑道:“司命大人倒是好膽量,就不怕我們下毒嗎?”
司命帶著抹嘲諷回道:“既是技不如人,上官先生又何必耿耿于懷?何況,舞汐和洛從來不用毒。”
“司命大人這是在炫耀‘煞’的追查技術之精細還是顯示您對他們的感情之深到了清楚記住他們習慣的地步?技不如人?呵!不過是些卑鄙伎倆罷了!”
“只要能達成目標,卑鄙伎倆又如何?”淡淡說完這句話,司命便不再理會上官瀟風,而是將視線移回茶杯上,隨意問道:“洛,如果再回到當初的小島上,你還會和我聯手嗎?”
聞言舞汐瞇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對上官瀟風叫道:“狐貍美人,我還要一杯!”
看著那個專心品茶的男子,東方洛回答道:“會。”
司命似乎笑了笑,再次問道:“叛出組織時,結果還會這樣嗎?”
“我尊重你的選擇。”
將瓷杯中仍冒著熱氣的明亮茶水一飲而盡,司命輕輕笑道:“茶喝完了,舊也敘了,我也該辦正事了,讓老板生氣了可不好。”
手指松開,上好的陶瓷毫無阻礙的落下地面,迎向它既定的結局,“啪!”隨著這聲脆響,待命在外面的人蜂擁而入。
“將他們拿下。”
“是!”
“等等!”掩飾不住的虛弱女聲傳來,準備動手的眾人看向司命護法,見他示意暫停后收手靜立一旁。
“墨隱護法,看來我得槍法還有待提高,你說是不是?”
“你!”
一只細弱的手按住青筋暴起的莫元天,白小蘇眼神悲涼地看向司命說道:“司命,停手吧,你比誰都清楚他們并沒有拋棄與你的過往,這樣的報復你會快樂嗎?”
男子儒雅笑道:“共事多年,我竟然今天才知道原來笑面羅剎墨隱護法竟然也是深諳情之一道的。動手!”
“小蘇,算了,這種人是不會明白的,堅持住,不要離開我身邊。”
燦爛一笑,白小蘇傲嬌道:“你當我是誰呀?只要你別拖我后腿就行了!”
相視一笑,兩人也加入了混亂的戰局。
“唉,又是一群野蠻人,洛,你要幫我擋擋!”不滿的一句抱怨之后,上官瀟風跳到東方洛身旁,東方洛淡淡一笑,聽到這話的莫元天卻鄙視道:“上官狐貍你會不會說話呀!沒看見洛身上有傷嗎?應該是你幫他擋一擋才對吧!”
好大一記白眼過去,上官瀟風更加鄙視地叫回去:“男人身上那點傷算什么,我的形象才是最重要的!”說著緊緊跟在東方洛左方。
隨著時間的延長,眾人身上都受了傷,白小蘇本就沒多少血色的臉更是接近透明,莫元天眼睛赤紅,動作更加迅速,破綻卻也隨著增多。其他人雖沒說什么,那凝重的臉色卻顯示著情況的不妙。
然而“煞”這方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他們受的傷更重,只是占著人數的優勢才略占上風。大家心里都有些不滿,為什么不許他們帶槍?還有,明明都安置好的炸彈,為什么不在一開始就引爆?雖然從進入組織起他們就做好隨時喪命的準備,可是像這樣沒有必要的丟命,他們依然不滿。
但是這樣的不滿無人敢當著那個男人的面說出來,那樣的手段,連火長老都自嘆不如,他們如何敢嘗試?
卻在這時,司命舉起手中的遙控器揚聲道:“都住手吧!”
明白這代表什么的屬下們喜上眉梢,而舞汐那方的表情則更加凝重。
“現在,熱身也熱過了,我們也該為這一行畫上個句號了。”手指輕輕一按,刺眼的紅燈閃爍著。
跟隨司命同來的人們急忙向門口跑去,拉開門的動作卻倏的停住,再拉,這扇不知何時關上的門卻依然紋絲不動,有人終于忍不住大叫道:“護法大人,這是怎么回事?”
“那扇門改成了遙控門,控制器在我這里。”男子笑容違未逝地說道。
“快打開吧護法大人,他們逃不出去的,但再慢一點我們都會死的!”
“那又如何?”
眾人一愣,隨即紅了眼的男人們在不管此人的地位手段如何,為了活命紛紛怒吼而來
“蛇蝎女,這世是你贏了,如果真有來世,我絕不會輸你。”男子忽然朝舞汐沖去,卻在她面前半米處腳下一頓停了下來,舞汐漠然看著她,地面卻突然開始晃動,同時司命手一伸,來不及穩住身形的舞汐掉身后剛剛出現的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里。
對上東方洛少有的錯愕眼神,司命在五年后眼里第一次有了笑意:“快帶著他們走吧,她還需要你們。別以為我像你那么傻,離炸彈爆炸還有一點時間,我先替你們擋一下他們,就算是那杯好茶的謝禮吧!”
“這次記得跟上。”
深深看了他一眼,東方洛跳進那個洞口。
“小蘇快跟上!”
一把將莫元天推下去,白小蘇急聲道:“小天先走,我……司命!”
錯愕的人終于回神,憤怒的舉起手中的槍射向那個背叛他們的男子,怒吼聲響徹整棟建筑:“殺了他!殺了這個叛徒,我們要活著出去!”
“殺了他!”
靈活地摔倒一個個憤怒撲來的身影,司命厲聲道:“還愣著干什么?難不成諸位也想讓我推一把?不想讓救命恩人死的話就快給我下去!”
輕嘆口氣,慕容凝沉聲道:“我們等你。”便與百里寂、上官瀟風、邵軒灹依次跳進去,游竺夜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也下去了。
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間,司命一拳狠狠擊向地面,洞口迅速合上。
抬頭對睚眥欲裂的眾人儒雅一笑,男子解脫一般地說道:“機關已經被我毀掉了,既然做了我的手下,就在這里陪我到最后吧!”
“轟!”
地動屋搖,火光沖天,染紅了那面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