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打算這么做?”
一頭不羈長發的男子看著站在窗邊的那名如月男子,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瞇起,讓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緒。
“是的。”東方洛淡淡回答,沒有回身看他。
上官瀟風順著他的方向看去,隱隱約約看到那架素白秋千,以及秋千旁的那個男人。
“你覺得能瞞住她多久?她不問不代表沒有懷疑,白小蘇傷得那么重,和她一起的你又怎么會只受那么一點傷?”
東方洛轉過身看著他,眼神平靜卻認真,“能瞞多久是多久,在那之前我不可能離開她,所以,幫我。”
不知誰的風吹過誰的心湖,漾起陣陣漣漪,上官瀟風的聲音少了些不正經,“你還是一樣啊,和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一樣……真是敗給你了,我盡量吧!不過她那樣的人,真是頭疼啊!”
東方洛的臉上浮起一個淡淡的笑容:“謝謝你,風。”
揮揮手,上官瀟風向門外走去,回了自己的房間。打開床頭柜最上面的抽屜,空落落的狹小空間里,唯有一個精致的盒子。
輕輕將盒子取出,“啪嗒”一聲,盒子打開,柔滑的絨布之上躺著的是一個小巧的剃須刀,握柄處是簡潔卻不失美感的雕紋,然而這些雕紋因主人的經常使用已經磨損得差不多了,整體感覺與裝著它的盒子格格不入。
然而上官瀟風拿起它的手勢卻可以用小心翼翼來形容,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無比柔和溫暖。
“汐汐,東方那家伙真是夠傻啊,才會這樣一根筋的對你好,十多年了吧?真是,傻得可以啊!”
最后的音節已經由輕浮變成迷離,如那雙勾人的桃花眼一般。
與他們兩人的初見實在稱不上美好,就兩個身量還沒完全長成的少年男女,沒有微笑沒有客套,有的只是一個昏迷的13、4歲看不清面容的少女,和一個16、7歲的少年。濃重的血腥味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讓他覺得自己的胃在陣陣抽動,恨不得將那種惡心的感覺吐個徹底。
血污滿面的少年也是看不清面容的,唯有一雙眼睛亮得嚇人。他緊緊抱著懷中同樣滿臉鮮血的少女,焦慮悲痛的眼緊緊盯著慕容師傅,清冷的聲音努力克制著,一字一字緩慢卻堅定地說道:“請您救她。”
當時慕容凝那女人是怎么回答來著?哦,那女人用一張溫婉的臉云淡風輕地問:“我為什么要救她?”眼里有著戲謔與思量。
男孩卻不為所動,堅定而執著地重復著上一句話:“請您救她。”
靜了一會兒,那女人問出第二個問題:“那你呢?救人太累,但我今天心情好,決定救你們其中一個人,你,或者她。”
不屑地撇撇嘴,這個女人好意思說,最后救人的又不是她,她能有什么累的?
而且,這問題,還有問的必要嗎?
果然,只聽那男孩毫不猶豫地說道:“救她。”清清冷冷的聲音,平靜無波的語氣,依然緊緊望著慕容凝,等著她最后的點頭。
慕容凝點頭微笑:“好!小風風,過來救人!”
果然如此!翻翻白眼,自己還是依言走了過去。實在是好奇啊,究竟是什么樣的女孩能讓這樣一個男孩如此對待。
走上前本想大致觀察一下她的傷勢,卻在看到女孩的表情時愣住!之前女孩的臉大部分側向男孩胸膛,無法辨清表情,如今走近一看,雖然仍看不清晰,但他知道,她在笑!受了這樣的傷,她的眉頭沒有皺起,沒有抿嘴,而是平靜喜悅的笑容!就仿佛終于從什么中解脫,那樣安心。
抬起頭,那名男孩緊張地看著他,眼中的痛苦一覽無余。
這樣的表情,還真是不適合他呀!
所以自己點點頭對他說道:“來得及,可以治好。”
話音一落,男孩把女孩往自己懷里一推,便昏迷過去了。
說不震撼是不可能的,他身上的傷比那女孩的重多了,能保持清醒還把一個差不多大的女孩抱到這里,換成一名成人都不一定能做到。
想到這不禁又向被推到自己懷里的女孩看去,即使看不清面容,輪廓卻是極好的,想來不會丑到哪里去。可是這樣一對少年,為什么會弄成這副摸樣?
頭上被狠狠敲了一記,慕容凝輕飄飄地說道:“小風風,我怎么不知道你的醫術又長進了,只是看就能把人治好。”
懶得理她,抱起女孩就走。
最后累的果然是他,女孩治得差不多后,又被百里師傅一聲不吭地拉到另一個房間,看那男孩去了。
鬼使神差的,在那之后自己再次踏入那個女孩的房間,就那樣靜靜坐在床邊看著那張洗凈的笑臉。果不其然,她是美麗的,很美很美,沒有女人的成熟嫵媚,卻有女孩的青春純凈,然而那純凈中又參雜著其他東西,一種與她年齡不符的淡漠平靜。而那雙閉上的眼睛,睜開后又是怎樣的呢?
然后,那雙眼睛就睜開了,在自己還來不及調整好情緒的時候,如此突然。
一眼望進去,黑幽,如最漂亮的黑曜石般,讓自己心中一跳。不知怎的就害怕她看出自己的異常,于是以一種極其不屑的口吻對她說道:“喂!你還是不是個女孩子啊!居然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這么多疤,看以后誰敢娶你!”
那時的她啊,竟然愣住了,雖然只有短短一瞬,卻是今后再難看到的表情啊!短暫的呆滯過后,她竟一臉感激地對自己說道:“漂亮姐姐,雖然你的語氣很不好很不禮貌,但看在你還是有那么一點兒關心我以及長得又那么漂亮的份上,我決定不和你一般見識!怎么樣姐姐,我很大度吧?”
對于這樣的反應自己卻沒有太多意外,本就該是如此的性格吧,在那種情況下還能那樣笑著的人,就該是這樣的反應才是。因著這樣的反應,自己也恢復了常態,饒有興致地問她:“丫頭,你是故意的吧?”
當時的小丫頭眨眨眼好不天真地問道:“漂亮姐姐你說什么呢?我自然是有意地夸獎你呀!難道你這都不明白嗎?”
自己一時語塞,爾后聽到慕容凝那女人的笑聲,瞪了她一眼,再回身看向女孩時卻發現她正含笑注視著慕容凝,眼中光華流轉。再看慕容凝,亦是如此。當時的自己還不太懂這是怎樣的眼神,直到多年后當那些往事揭開時才明白,那便是一種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之情吧!至于為什么才見一面便能產生這樣的感覺,也許只能說是她們不得不產生的直覺。
然后兩人便這么住下來了,他和她的明爭暗斗也就此開始。
兩人沒隱瞞自己的往事,說起來也顯得那般的若無其事,他聽著卻暗自驚心。看著那女子臉上始終不落的笑容,心卻隱隱疼痛。如此轟轟烈烈一場,不過是為了一份平靜吧,即使是一份驚心或許短暫的平靜,也甘愿。
任舞汐,任舞汐,汐汐……
日子還是那樣過,不過是多了兩張吃飯的嘴,該到的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來到,想忘的事情依舊清晰如昨。
坐在房間的陽臺上,一杯一杯,對影成三人。
房間門忽的被人打開,轉頭看去,果然是她。
“丫頭,進門前應先敲門你不懂嗎?”
她無所謂道:“進美人姐姐的房間不需要敲門,師傅說的。”那個女人!正要反駁,就聽她繼續說道:“美人姐姐,雖然你喝酒的姿勢也很美,但未成年人是不能喝酒的哦,你不知道嗎?”
“我高興喝!”
她走近坐到身邊,笑道:“是啊,應該高興,美人姐姐的生日嘛!”
心里一痛,幾乎是立刻吼出的:“今天不是我生日!”
她輕輕嘆了口氣,問道:“那你生日是什么時候?被師傅帶回來的那天嗎?”
“是!”
她就那樣靜靜地看著自己,眼中竟然沒有了平日的戲謔,那樣了然的目光讓他無法繼續與她對視,偏開頭繼續她進來前自己一直在做的事。
明月升升落落,照著何人?
忽聽身旁她幽幽說道:“我雖然不認同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我相信,他們也曾對你的到來表示歡喜,也許現在仍在找你呢?當時的拋棄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總是無法抹殺你們之間的關系的。何況,這個日子,還是一位母親流血疼痛的日子,總是該記著的,不是嗎?”
這些自己何嘗不懂,但是當時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滿心期待地等她回來牽著自己的手回家,然而等到天黑,等到周圍再沒人影,等到餓了肚子,等到孩子流氓的毒打,唯獨等不來他們。既然注定要拋棄,當初為什么讓他來到這世上?既然無法承擔,為什么還要讓他出生!難道他的降臨就是為了這場拋棄嗎?
“在她轉身離開的那一刻,我們之間就沒有關系了,記著這個日子又有什么意思?”
“真是懶啊!既然你不愿意記,就由我來幫你記吧!”她的聲音變回了平日的嘻笑,他轉頭看她,卻看到一張狡黠的笑臉,嘴巴張合間他聽到她的聲音:“不過,如果這個日子對你沒有意義的話,這個東西也不必給你了吧?”晃著手上的東西,他才發現她手上拿著一個小巧的剃須刀。
不自覺的摸向自己的下巴,還真挺扎人的。
“美人姐姐,本來想著為了你的美貌著想,覺得應該送你個東西刮掉那些破壞這張嬌滴滴面容的東西,可是送禮物總是要有個名目才行,現在我找不到理由了,只好先留著這個東西了。”
一把搶過那個剃須刀,對她鄙視道:“既然早晚都要送,早送晚送不都一樣,雖然丑是丑了點,但看在你一份心意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的收下吧!還有,記住,不要再叫我美人姐姐,否則看我怎么收拾你!”
只見她盈盈一笑,回道:“好啊,那我該怎么叫你了?上官瀟風?小風風?美人哥哥?”頓了頓,盯著他瞧了許久,尤其流連于他的眼睛處,直到他開始覺得脊背發涼時,她終于粲然一笑,滿目生輝,他卻覺得心里是一陣涼過一陣。“我想到了!就叫你狐貍美人!形象生動內涵外在一應俱全,別人肯定一聽就明白!”
拼命握緊自己的手,一字一字竭盡全力說得不那么殺氣森森:“不行!換一個!”
她疑惑看他,兩眼無比純真的眨著:“為什么不行?我覺得挺好的呀!”
“哪里好了!”
“咦?難道我剛才解釋的還不夠清楚嗎?你看啊,狐貍嘛。既是形容你的性格又是形容你的容貌,沒人更是直白的稱贊你啊,如此貼切的稱呼,狐貍美人,你還不滿意嗎?”
“我比你大,尊敬長輩知不知道?雖然你實在不怎么樣了點,但看在我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份上,我允許你叫我一聲哥哥。”
“啊!那么晚了!狐貍美人我得回去了,早睡早起身體好哦!人家還在長身體更得注意,就不陪你了哈!晚安!”說著就跳下陽臺欄桿往門口跑去。
一把拉住那個嬌小的身影,還記得那一刻自己的語氣,溫暖柔和得不像自己:“汐汐,謝謝你!”
女孩回眸一笑,輕輕抱住自己,然而還沒等自己的感動長葉發枝就聽她好不歡快地說道:“不客氣!能博狐貍美人歡心,不勝榮幸!”
然后手一松,在自己愣神的瞬間跑出了房間。
無奈地笑了,再次轉身抬頭看向那輪銀色彎鉤,他聽到自己低聲說道:“謝謝你,讓我看到了最美的月夜。”
暗夜黑幕中高懸的瑩亮彎鉤,勾起了誰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