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門前的守衛看到歸海燚痕,急忙上前行禮。歸海燚痕微笑著點點頭,便領著舞汐進府。守衛們悄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欣喜。
“您回來啦,少爺。”迎面走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看穿著應該是府上的管家。
“我回來了,李伯。”歸海燚痕微笑回道,兩人之間給人的感覺與其說是主仆,不如說更像家人。
李伯也在開始時就注意到自家少爺身邊多出的女子,那樣傾世的容貌以及靈動典雅的氣質,就算只是站在那里靜靜微笑著,依然會將周圍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對著舞汐和藹一笑,李伯向歸海燚痕詢問道:“少爺,這位姑娘是府上的客人嗎?該怎么安排姑娘的住處?”
略略沉吟之后,歸海燚痕笑道:“把‘倚棠軒’收拾收拾吧!”
意書再次賞了老天一個華麗麗的白眼,小聲嘀咕著:“果然如此。”
狀似隨意地瞟了他一眼,歸海燚痕淡聲道:“意書,看來你精神不錯,過來陪我練會兒劍吧!”繼而對舞汐笑道:“舞汐,先跟著李伯去看看住的地方滿不滿意,如果滿意的話就好好休息休息,不滿意或是有什么需要的話和李伯說一聲就好,晚飯時我會去叫你的。”
調皮地眨眨眼,舞汐回道:“燚痕親自挑選的地方我哪敢不滿意呀?快去吧快去吧,我看意書都迫不及待地等著你的指導了!”
更大的白眼過去,意書無聲哀嚎:“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迫不及待地等著被少城主指導了?我這是迫不及待地想逃跑啊你懂不懂!”
眾人無視,再次對著舞汐點點頭,歸海燚痕向著主屋的方向走去,走的時候還不忘輕輕的瞥自家小書童一眼。
“舞汐小姐,請跟我來。”
對著李伯甜甜一笑,舞汐滿不在乎地說道:“李伯,您是長輩,就別對我那么客氣啦,叫我舞汐就好!”
李伯停下腳步轉身看她,被皺紋包裹的雙眼沉浮著幾十年生活所沉淀的滄桑和睿智:“您和少爺果然有緣,這樣的話當年少爺也說過,可是有很多事卻不是認為可以做就能做的,不是雙方都認可就行的,雖然不過一個稱呼,別人卻都是按稱呼看人辦事的。”
沉默半晌,女子微笑道:“他是個幸運的人。”
李伯也笑了,繼續在前領著她前往“倚棠軒”。
兩人到達“倚棠軒”時,意書已經換了身衣服等在那里,該打理得也都打理好了。
李伯笑道:“既然意書來了,這里就沒老頭我什么事了,我還是去看看晚飯準備得如何吧。舞汐小姐,請容老頭我先行告退了。”
舞汐點頭道:“嗯,李伯您先去忙著吧,這不是還有意書照顧我嗎?”
躬身一禮,李伯緩緩走出院子。
李伯一走,意書就不滿地嚷道:“喂!你說誰是來照顧你的?我是因為少城主讓我過來問問你還有什么需要的才不得不過來一趟的!”
女子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這個名為“倚棠軒”明顯是為女子準備的卻顯然很就沒人入住的院子,隨意答道:“那不還是來照顧我的。對了,你不是陪你家少城主練劍去了嗎,怎么這么快就過來了?劍術太差讓燚痕沒心思練下去了?”
院如其名,其中各處種植擺放著不同品種的海棠,大小不一,色彩紛繁,風過,朵朵花瓣紛紛揚揚,綺麗的花雨。院內除卻典雅精致的屋舍外,南面還建著一座高樓,聳立于眾多房屋之上,想來視野極佳,足以俯視整個城主府,看到府外的景象。
意書語帶不爽地嘟囔道:“你才劍術……是比你差了點,但上陣殺敵還是足夠的!還有,記住,少城主的‘傲劍閣’就在隔壁,沒事的時候安分點!”
“笑傲人生,仗劍天涯嗎?”女子自言自語般低喃道。
“咦,你怎么知道……”
舞汐突然欺身上前促狹笑道:“我說意書呀,剛才在城門外以及大街上,那些美人們看我的眼光怎么那么可怕呀,就好像恨不得把我吃個干凈似的?你家少城主的夫人小妾們呢?要吃也該吃她們吧?還有啊,怎么我一路走過來連丫環都沒見幾個?不會是他身體有什么毛病吧?”
這下可刺中意書的爆點了,只見他如一只炸毛的貓般“噔”地蹦起來揮舞著手腳道:“你身體才有毛病呢!呸呸呸!我這說的是什么呢!我們少城主沒病,你也不準有病!城主夫人很早就過世了,城主就這一位妻子,少城主又不喜女子的觸碰以及看他的眼神,所以一直沒有成親,連陪房的丫頭都不要,丫環也只是留下幾個照顧城主以及負責些伙食。”
“哦,原來是不近女色呀,難怪那些個美人們要那么幽怨了,妾有情,郎無意啊!”女子恍然大悟狀。
翻翻白眼,意書小書童不耐煩道:“喂,女人,你還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嗎?沒有的話我就走了啊!”
女子揮揮手,如驅趕小貓小狗般,懶懶道:“走吧走吧!吃飯時記得叫我就行了!咦你怎么還在呀?快走快走!”
瞪了她一眼,意書邁開大步憤憤離開了。
含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女子仰頭看著湛藍的天空,仿佛看到那個正在靜靜凝望浮云之下的這個世界的清泠身影,眼神如水溫柔。
銘泫,會是他嗎?
走到一棵最近的海棠花樹下,隨意拍拍地上的塵土就坐了下去,倚著粗壯的樹干閉上雙眼悠然小憩著。
凡間的食物啊,好久沒吃過了呢,真是懷念吶!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有人的靠近,微微感覺了下,女子繼續閉著眼睛。一件披風被輕柔地蓋到女子身上,來人隨即也坐到了一邊,清朗的男聲含笑道:“怎么就在這里睡下了,難道是嫌棄我這城主府的床太硬了,睡著不舒服?”
緩緩睜開眼睛,舞汐促狹地看著他說道:“區區小女子哪敢呢?還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小姐美人等著睡您這城主府里的床呢?”
歸海燚痕被這話給噎到了面色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無所謂地笑著說道:“這話也就你敢這么說出來,那些女人都一樣,不是看上我的身份地位,就是看上我的武功法術,或者也有沖著我這副皮囊來的,然而只是為我這個人的,我還真沒注意有過。”
狀似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女子眉眼彎彎地問道:“你不覺得我也是那樣的?”
男子正色道:“不覺得,你這樣的女子,又怎么會在意那些累贅?”
輕輕一笑,女子突然問道:“燚痕,你想不想成為這個世界的王?”若無其事的語氣,歸海燚痕卻知道她是認真地問出這個問題,并且在等著他認真地回答。
看著北方,戰火最嚴重的地方,男子的眉宇顯出不羈而傲然的輪廓,鄭重回答道:“如果有些事情只能借助那個位子才能做到,那么,我一定會坐上去!”
“那現在呢?你是在往那條路上走嗎?”
歸海燚痕看著她,神色堅定:“是!舞汐,你會幫助我嗎?”
“你將為了什么而戰?”
“為不再有老人白發人送黑發人,為不再見襁褓中的嬰孩嚶嚶大哭卻永遠都無法再觸碰到母親溫暖的懷抱,為不再碰上因為半個骯臟的饅頭而親人好友反目,也為了,我珍惜的人能生活在一個和平安樂的世界。”
女子定定看著他,良久之后輕輕點頭:“好,從此刻起,我會在你身邊,直到你達成所愿。”
男子聞言眼中光芒閃動,正要說些什么,女子卻戲謔道:“反正歸海少城主您一開始就盯上我了不是嗎?”
歸海燚痕坦然道:“當時的確是。你身上的靈力那么強,武功修為也不低,放著這么位難得的高手不用,我實在是很難說服自己。剩下的以后再說,你要揍我也得等吃飽飯后才有力氣,走吧,晚飯已經準備好了,你的事我也已經向父親說過了,他也很期待待會兒的見面呢!”
舞汐,你可知道現在不是了,不只是登上那個位子時,那之后,我也要如此!
女子笑著握住他的手,任男子將自己拉起,嘴上卻惶恐道:“少城主可折煞小女子了,區區民女怎敢對您動手呢?能與城主少城主同桌而食已經足以讓民女感恩戴德受寵若驚了。”
男子無奈笑著放開女子的柔荑,感受著那舒適感覺的消失,心里竟然已經開始覺得悵然若失。笑中的無奈加深,男子搖搖頭在前面領路。
城主果然已經等在餐桌前,是一位氣質儒雅卻不顯懦弱的中年人,歸海燚痕與他長得很像,而他在言談間對這個獨子也是信任有加,因而對這名兒子帶回的陌生女子并未加以刁難,卻也不像常人對待高手時的阿諛奉承小心謹慎,只是如老友般自然親切,甚至時不時豪爽的與舞汐喝上一杯。
對于這樣他這樣爽朗的性格,舞汐自然也不會拒絕,一頓飯吃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自此以后,英俊威武的歸海少城主無論征戰到何方,其身邊總會跟著一位絕色傾城的高手,她機制聰慧,屢屢為己方出謀劃策,將犧牲降到最低。而她卓絕的武功以及高深的法力更在少城主之上,兩人聯手,所向披靡,城池一座座攻下,自發歸順的人也越來越多,隊伍以驚人的速度壯大充實著,讓本就在這亂世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寧安城”日益深入人心。
對于這名突然出現的女子,各方勢力都做了全面調查,結果卻讓他們大為羞惱:除了她自己透露的名字外,她來自何方,師出何門,家室如何……這些他們都查不到,就好像她是憑空出現,僅僅是為了幫助歸海燚痕一般。
那些對她有所覬覦的人在屢次被歸海燚痕狠狠教訓之后,再也不敢有如此心思。只要有那個男人在,靠近她都是妄想啊!
如此,人間五年便匆匆過去了。
而在那穹宇之上,有人便獨自度過了那么長的日子。
“人間已經漸漸恢復平靜,亂世即將結束,舞汐,你也快回來了吧!”清冷的男聲回蕩在空曠的殿宇中,如此寂寥。兩年,再等兩年,若那時你還沒回來,我便下去尋你。
人間,一場慘烈的戰爭剛剛結束,對方亦是亂世中的名將,身旁聚集著多名能人異士,所以即使是舞汐與歸海燚痕對上,也還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將敵手殺死,沒有了領袖,即使義士仍在,軍心仍不免一亂,這在戰場上便是絕大的破綻,運用得當,則必殺。
比誰都明白這點并且撕裂出這條缺口的兩人自然不會放過,于是,又是一場難得的勝利。
士兵們在雀躍著,主帥帳中氣氛卻反常的凝重。
“你當自己是神嗎?那個時候干嘛擋在我前面!就算是神受了重傷也是會死的,你區區一個凡人逞什么能啊!真是一頭豬都比你聰明,至少人家還知道危險的時候該躲起來!我又不是那些嬌滴滴的大小姐,砍一下能怎么樣?”
帳外的守衛兵對視一眼,各自心領神會地笑了。
這是舞汐姑娘在發火呢,也只有舞汐姑娘敢這么不留情面地與城主說話,不過話說回來,姑娘那樣好脾氣的人也只有在城主不懂得愛惜自己與人拼命受傷時才會發那么大的火,感情好得真是令人羨慕啊!城主眼光果然很高,之前那么多嬌滴滴的大美人主動投懷送抱都無動于衷,這么多年身邊也只有舞汐姑娘一人。不過也是,看過了舞汐姑娘那樣的人,誰還看得上其他人啊!
帳內男子眉都不皺的任由女子加重手上包扎的力道,不去看自己身上猙獰的傷口,而是盯著女子的側臉笑道:“你也說了,就算是神,即使受了重傷也是會死的,那一刀如此危險,我還怎么能讓它碰到你?就算不會死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你受傷,我心疼。”
重重一壓男子的傷口,聽著男子的悶哼,舞汐哼道:“別在我面前逞能,我上次告訴你身份時是怎么說的?神雖不至于不會受傷不會流血感覺不到疼痛,但身體的確比凡人強健,平常的武器要傷到我們不容易,所以無論情況多危險你首先要想的是要如何保護自己,別忘了你身后還有那么多等著你去替他們建造家園開創盛世的人們,我又是為幫助誰才留在這里?你若真是心疼我,就更應該保護好自己早日結束這些戰爭,我也就不會再有什么危險了!”
握住女子的手,歸海燚痕正色道:“舞汐,父親和李伯都已經去世,意書又常常在其他地方奔波,我身邊只有你,所以我只能想著要怎樣才能更好地保護你不讓你受傷,不讓你這么快就,離開我。既然答應過你要為這天下蒼生結束這亂世,在完成這個約定之前我是不會死的。”接著臉色一變,勾起一個不正經的笑容痞痞道:“所以,消消氣好嗎,舞汐大神要是為我氣壞了身體,那我豈不是罪孽深重,以后可怎么為這些可憐的百姓開創盛世?”
女子聞言緩緩露出一個溫柔無比的笑容,在男子愣神的瞬間手上重重一捏,然后在男子悶哼前屈指一彈,男子身子一軟,眼神漸漸迷離渙散,最終沉沉睡去。
扶著男子在床上躺好,穩穩蓋好被子后,女子坐在床沿靜靜看著那張睡去卻依然散不去疲倦與這些年逐漸逸散的王者威嚴,神情變幻莫測,最終只是輕嘆一聲,走出帳外。
將我從你的責任中除去吧,你要守護的不是我,而是自己和那些子民,銘泫在等我,那里才是我該停留的地方。銘泫,你看到了嗎?你會不會來呢?我覺得累了呢。比處理那些繁雜枯燥的各界事物更累啊!
晃眼間兩年又過,這片備受蹂躪踐踏飲飽鮮血的土地終于等來它真正的主人,那名武術雙修的男子,用他的天賦異稟征服了這片大地,以不可阻擋的姿勢沖破千軍萬馬,冠以這個國家“盛寧”之名。
金碧輝煌的皇宮中,身著明皇龍袍的年輕王者獨自步履匆匆地穿梭于游廊間,向著遍開海棠的“舞芳閣”而去。沿路的宮女太監們慌忙低頭,心里卻在暗暗嘆息:陛下又是才下朝就看舞汐姑娘去了!陛下登基已經一年多了,無論大臣們如何進諫都堅決不肯大婚,后宮冷清空蕩,一名妃子都沒有。聽說明白陛下心思的近臣也曾向陛下進言,納舞汐姑娘為后,陛下也有意讓姑娘入住“坤寧宮”,但姑娘卻執意挑選了那么個偏僻冷清的住處,說那是皇后的住所,自己可不是皇后。陛下不勉強,卻也執意空置后宮至今。
海棠花樹下,女子懶懶躺在軟榻上,靜靜看著頭頂被繁茂的花葉遮住的天空。
帝王的眼神暗了暗,隨即笑道:“舞汐,怎么又躺在這里?偶爾也該出去走走才是,這段時日你是越發的不好動了。”
女子對著他調皮笑道:“你卻還是這個樣子,下了早朝衣服都不換就來我這兒,帝王如果都像你這么不務正業,那百姓可慘了!”
男子傲然笑道:“那些緊急的事我在早朝上就處理好了,那些個穿著官服的人如果連剩下的小事都處理不好,明天的早朝也不必上了!”
看著他那日益威嚴俊朗的輪廓,女子忽地淡淡道:“燚痕,這幾年你的武功術法早已修煉到極高的境界,這個世界已經沒有誰能危害到你了,我們的約定已經完成了,我也該回去了。”
“舞汐,這里真的就留不住你嗎?你真的不明白我虛設后宮的原因?”
“燚痕,答案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
“我……”
“舞汐。”
清冷的男聲在兩人身后響起,打斷年輕帝王接下來的話。
轉身看著來人,女子眼中閃現出濃濃的欣喜和溫暖,匆忙從軟榻上起身向男子跑去,歡呼著擁住那抹柔和清冷的月光。
“銘泫,你怎么來了?”
“我看你那么久沒回來,有點擔心,所以下來看看。不過,這里的事看來你也已經處理好了?”
“是呀,我很厲害吧!”女子邀功般的說道,拉著君銘泫走向歸海燚痕,介紹道:“師兄你看,這是歸海燚痕,結束這亂世的年輕帝王!燚痕,這就是我的師兄,君銘泫。這下好啦,我玩也玩夠了,你的王位也坐穩了,師兄又找我來了,我也該回去了,記住當初你對我說的話,做一個愛護百姓的好皇帝!”
說完不等兩名男子有所反應,拉著君銘泫就走。
“舞汐,你真是因為愛他才要回去陪著他嗎?你確定你們之間的感情是愛情而不是長久相伴的習慣嗎?”
身后傳來男子平靜的聲音,被握住的手抖了抖,女子仰頭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容,側身對身后的男子傲然笑道:“自然確定,我和銘泫的感情如何,想來我比你清楚得多,就不勞你擔心了。燚痕,你身邊其實有很多真心待你的女子,找一個喜歡的娶了吧,身為帝王,后宮是必須充實的,百姓也需要一位母儀天下的皇后。”
白光閃過,兩人已經消失在原地。
“我不要任何人,我只要你!”年輕帝王仰首看著遙遠的天宇,目光深沉,仿佛有絲幽光閃過。
依然是那座華美高貴的殿宇,高懸于浮云之上。
君銘泫看著巧笑倩兮的女子,眼中神光離合,最終平靜地說道:“舞汐,何必勉強自己,若想回去就回去吧,這里的一切,包括我,都不該成為困住你的理由,這里有我就夠了。”
女子一愣,隨即不滿道:“你說什么呢?你這是在嘲笑我的能力嗎?什么叫有你一個就夠了,三界眾生,有多少是要處理你知道嗎?那不過是我們必須處理的一個問題罷了,既然現在問題已經解決了,我為什么還要回去呢?”
“舞汐,何必勉強自己?”
“我才……呃!”體內的劇痛讓女子忽的站立不穩,悶哼出聲。隨即一股白光從女子體內透出,霸道猛烈,橫沖直撞著似乎要把女子的身體整個撕裂!
君銘泫的臉色劇變,不可置信地說道:“這是禁術‘屠神訣’!誰在你身上施加了這等禁術?”
“屠……神……訣……”女子艱難地重復著這個神也驚恐的名字,面色隨即一變,嘶聲叫道:“別過來銘泫!不要管我!”
然而已經晚了,男子沖過來緊緊抱住女子,嘴中快速念著口訣,白光騷動著然后洶涌著涌入男子體內,在白光完全入體的一瞬男子遠遠拋開女子飛竄而去,然而不過一瞬之后一陣巨響震懾天地,白光散盡,那個清冷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
“舞汐,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銘泫!”
恢復寧靜的殿宇中,只有一聲尖利悲痛的女子呼聲。
舞汐緩緩跪倒,眼睛幾乎要睜裂眼眶,徹骨的痛漫天襲來將她緊緊包圍,眼角卻依舊一片干燥。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啊!”
暴怒哀痛的怒吼驚得靈鳥神獸再次紛亂嘶鳴。
人界帝王宮中,男子依舊站在原地仰望著那一成不變的藍天,執著而絕然的,等待的姿勢。
“陛下,回宮休息吧,您站得夠久了。至于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走了正好!美人多的是,她還真以為就非她不可了!”
男子身后,一身盔甲眉清目秀的男子憤憤道。
“意書,你先下去吧,她馬上就會回來的。”男子淡淡道。
“陛下!”
“下去。”不容置疑的語氣。
“是。”
意書低頭正要離去,忽的覺得身上一沉再也無法動彈!低著的頭只看到一道黑影極速而來,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
“陛下小心!”意書驚呼出聲,卻聽到年輕的陛下愉悅地笑道:“舞汐,你果然回來了。”
舞汐姑娘?她怎么會行刺陛下?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就聽到女子冷冷道:“為什么要這么做?‘屠神訣’你從哪知道的?”
“兩年前,從一位被我救下的老人手中得到的。”
兩年前?她竟然一無所知!女子心中一痛,面色卻更冷,“什么時候下在我身上的?”
“昨天晚上,在你睡下后。”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只聽男子繼續說道:“這幾天雖然你沒說,可我知道左右不過這兩天你便要走了,以你對他的重要性,他一定會來接你。”
呵!她教他的帝王猜度人心之術,他竟然如此完美的用到自己身上,真是個優秀的弟子啊!
屠神訣,早在三界中被禁止的術法,徹底摧毀對方的三魂七魄,即斷絕了對方輪回轉生的可能,那是絕對的消亡啊!銘泫,銘泫,你怎忍心獨留我一人!
“好!好!好!歸海燚痕,都說帝王無情,你的確是最有資格坐上那個位子的人!既然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就由我結束吧!人界與神界的通道就此封住,無論輪回幾世,我們都將得不到所愛的人!”
說完這些決絕的話,女子如來般迅速消失。
身上的壓迫感沒有了,意書急忙抬頭看向自家陛下,果然,雙眼中再也沒有一絲光彩。
屠神訣?那可惡的女人竟然是神?既然她沒事,那就是其他神出事了?
陛下……唉!
再次回到這座待了百余年的地方,沒有哪次,比這次更加寂寥。
銘泫,你怎能如此自私?
既然一切你都處理好了,就讓我再偷懶一次吧!讓我封印了這些年的記憶與力量,帶著你,投入輪回吧!
看盡三十三宮闕,最高不過離恨天。數遍四百四病難,最苦不過長牽念。
最高的天宇,沒有風,沒有雨,沒有一切顯示時間流動的印記。
如此的空曠,如此的滲人。
無上的崇高,也無上的孤寂。
生生的兩端,我們彼此站成了岸,忘川水靜靜流淌,無休無止。
我能掌握所有人的命運,除了,自己。
你讓我,連死都不能。
天地浩大,卻只有我一個人站在這里。
我要如何選擇?千年萬年的寂寞,一切都剖開攤在面前的蒼白。
永遠何其飄渺,可笑的是唯有離別才是真正的永遠。
我只有,失去自己,一次又一次,繼續這,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