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水霧將天地之間染成了水天一色，遠遠望著，幾乎已分不清天空水面和陸地。

轟鳴的水聲伴隨著奔流不息的水流拍打著人的神經，激起冰冷的水霧。忍不住的叫人心底發寒。

是什么樣的事情竟叫她如此悲傷絕望，那連綿不絕的寬闊河水正如她心中經久不息的哀傷，痛徹心扉偏偏卻盤旋不去。

她一襲紅艷的衣裙一動不動佇立山巔，頭上華美鳳冠的珠翠在呼嘯的山風頭中有如利鞭一下一下抽打著她嬌嫩如花的面龐。她卻仍舊一動不動，直到天荒地老。

玉錦云突然驚醒，心中那痛徹心扉的悲切叫她一陣的心悸，這樣的感覺太過真實。

這兩天她幾乎總是做這樣的夢，伴隨而來的是她的頭痛似乎也越來越頻繁。玉錦云輕柔著眉心，對這個夢頗有些不以為意。想來這次從瀑布墜落叫她印象很是深刻呢。

驀地，門口穿來一陣極是輕緩卻又異常清晰的敲門聲。

玉錦云嘴角輕勾，緩緩走過去開門。

門口阿彥坐在一架輪椅上，膝頭放這個托盤，正含笑注視著她。他的身后朝陽初生，天上朝霞燦若玫瑰。

柔和的陽光灑下一地溫潤的金黃，青山碧水間鳥語不絕。燦燦的金黃色將阿彥慘白的面色幾乎也染得極是柔和，在這樣一個早晨，這樣一個美麗的地方，阿彥就如同山間蹋霧而來的神仙精靈，干凈絕美而不沾染一點塵世間的污濁。

阿彥的神情一向都是冷冷清清，偏偏此刻卻眉眼含笑，幾乎叫人挪不開眼。

“錦兒，起身了就來用些粥吧。”

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玉錦云不由咧嘴道：“阿彥真是深懂我心。”

說著便轉身推著阿彥的輪椅向屋外走去，碧波蕩漾的溪流邊，有一個天然的大石

平整而光滑，剛好用來當桌子。

阿彥將托盤緩緩放在桌上，將粥碗放石頭上，眼神寵溺的道：“不燙了，快吃吧。”

玉錦云微微一笑，端起粥碗一飲而盡。

速度雖然快，動作卻極是優雅。

朝陽下石桌邊的兩人，是那樣的相配和諧。

然而美好的景致并沒有維持太久，就被一道不和諧的聲音給打破了。

“兩個忘恩負義的小混蛋，我老人家都還沒吃飯你們到先吃上了。”

玉錦云繡眉一挑，輕聲道：“我們是病人，你是郎中。病人的身體自然是虛弱的，你有什么不滿意？”

步仁怒道：“你中氣十足能吃能睡，哪里像病人？”

玉錦云微微笑道：“那還不是說明老頭你醫術好，我才能恢復的這么快。”說著便伸出芊芊玉指輕輕將步仁雜亂的胡須捋順。

步仁臉上立刻便掛上了笑意，卻是微微搖頭道：“你這可謝錯了人，你一早就吃了還魂丹的。哪需要我出手？”

玉錦云不由一呆，還魂丹她自然是知道的。

那可是天上地下人人垂涎的療傷圣藥。

那樣的藥據說只需要一顆便可以祛除百病甚至將死人都救活了。偏偏那藥卻極是難得可以說是世間罕有，至今為止沒幾個人見過它的樣子。她同樣也是沒有見過的。

“我沒吃過還魂丹。老頭你看錯了吧。”

“錯？”步仁瞬間臉孔便又漲得通紅：“你說我會看錯？你居然懷疑我的醫術？”

步仁這一次似乎比哪次都生氣，懷疑他的醫術，簡直比殺了他還叫他難以忍受。

“我的確從未吃過還魂丹。”

“我這輩子從沒斷錯過脈，我根本沒給你治療過你的傷怎么好的？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一點傷都沒有？你是鬼嗎？”

步仁年齡不小脾氣卻是極大的，此刻額角邊的青筋突突直跳。

阿彥柔聲說道：“藥丸是我給你吃的。”他的聲音極輕卻是極其的溫柔，和平時淡然的他幾乎已是判為兩人。

就是這樣極輕的聲音，卻瞬間吸引了其余兩人的目光。

步仁道：“你給的？快拿出來給我看看。”說著話那雙大手幾乎要伸到阿彥的臉孔上去。

阿彥卻是不閃不避，輕輕笑道：“我也只有一顆罷了。即便是其他的藥怕是也早已被水沖到不知哪里去了。”

步仁卻是不信：“你唬我呢吧，給臭丫頭舍得，給我老頭子就舍不得？一個個全是沒良心的。”

阿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想來前輩定也是知道還魂丹是何等的珍貴，我不過就偶然得了一顆，這樣的藥用來救命一顆也就夠了。何需要多？”

步仁卻是一聲冷哼不再說話。

玉錦云心頭卻是巨震，她真的是沒想到，阿彥用來救命的還魂丹竟給了她。看向阿彥的眼神不由的就帶了一絲迷茫。這到底是為什么？

阿彥微微笑道：“你不必愧疚，我不過是為了叫你帶我逃出黑營罷了。那個時候你是絕不能死的。”

他雖說的云淡風輕，然而玉錦云卻知道他一切都是為了自己。阿彥并不是像自己說的那么不堪。

步仁輕嘆一聲：“到底是老了，年輕人的事情看不懂了。丫頭你別光顧著發呆，想要他好的快一點，就來幫我煉藥。”

玉錦云輕輕道一聲好便逃也似的跑了。身后是步仁震耳欲聾的大笑。

阿彥望著玉錦云漸漸遠去的背影。眼睛漸漸瞇在了一起，山谷中的玉錦云荊釵布裙，不施粉黛。本是最普通的裝扮，卻偏偏清卓如蓮叫人移不開眼，不知不覺便沉淪其中。他眼中是濃的化不開的寵溺和淡淡的悲傷。可是那樣的悲傷卻沒有人看的到。

簡單的藥房中只有個粗陋不堪的藥爐，裊裊的白煙緩緩升騰而起，將人的面龐蒸的模糊不清。

玉錦云臉上沒有一絲的笑容，輕輕的道：“叫我來可是有話說？”

步仁輕嘆一聲道：“你先告訴我，你對那叫阿彥的小子是個什么感情？”

感情嗎？玉錦云不由的一陣恍惚，這個問題她的確是從來沒有想過的。

她的人生什么都有就是不可以有感情。

她自小沒有親人，又有云氏的遺孤要去養。

身邊的每個人每件事都在提醒著她要去報仇。她早已經是個沒有正常人感情的復仇工具。可是這樣的生活是她真正喜歡的嗎？

這些年她并不急著報仇，她實在很恐懼。她的人生幾乎就是為了報仇而存在的，如果有一天報完了仇，她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她逼著自己心腸冷硬，逼著自己不相信任何人，逼著自己去殺人。可是真正的她應該是什么樣的呢？

阿彥的出現是個意外，她并不愿意去相信他。但是，阿彥所作的一切卻叫她越來越迷茫。她并不愛他，這一點她真的很確定。但是，她卻真的很貪戀和他在一起時的感覺。被呵護的感覺。

她良久不語，步仁幽幽嘆道：“你絕不可以愛上他。他并不適合你。”

“哦？”玉錦云饒有興味地道：“何以見得？”

步仁驚異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玉錦云，似乎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么。可是玉錦云卻始終掛著一絲絲的淡笑，如同罩著張厚厚的面具。

“實際上，他不適合的是任何人。他的身體長年在陰暗潮濕的環境中浸淫，早已損了根基。即使我治好了他的病，但是他終究跟正常人是不一樣的。”

玉錦云微微一皺眉：“說明白點。”

“他不能婚配不能行房，不能生育。他早已是個不正常的男人。”

玉錦云幽深的雙眸瞬間睜大，她萬沒想到步仁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不能人道這對天地之間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奇恥大辱。是生不如死的事情。

“他可知道。”玉錦云的聲音有一絲的晦澀。

“自然知道，他醒來的時候我就全都告訴他了。”

“他知道？”

玉錦云雙眉緊顰，這樣的事情是能夠讓任何一個男人頹廢瘋狂的吧。可是他的樣子卻是那樣的云淡風輕，放佛這樣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她從窗外的縫隙往外看去，金燦燦的陽光下，阿彥墨發飛揚。素白的寬袍在風中咧咧作響。肩頭上落著只五彩斑斕的小鳥。如同山野間的精靈，絕美冷清卻孤寂的叫人心碎。

單薄的身軀如同孤寂了千年叫人無法接近。

玉錦云沒來由的一陣心酸，這樣的背影似乎極其的熟悉，仿佛在她心中篆刻了千年早已根深蒂固。

她不由的一陣愕然，這突兀的感覺叫她沒來由的一陣心煩。太奇怪了，似乎不是自己的，卻偏偏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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