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將黑玉抹額輕輕接過來隨手遞給身邊的侍女,看起來并不十分在意。
語氣也是溫和的無可挑剔:“辛苦大長老,禮物本公主甚是喜歡。大長老請就坐。”
大長老似是長長舒了口氣,眼睛卻有不著痕跡地瞄向云九霄。云九霄卻是根本不看他,只是將脖子輕輕點了一點,就仿佛久坐不適微微活動一般。大長老便毫不猶豫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朝會冗長而繁雜,云初臉上卻始終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卻并沒有心思來應付這些人虛偽的嘴臉。好在,一切都由段月痕替他打點,她倒也樂得自在。
天,終于黑透了。
月黑風高,很多事情會變得很方便。
云初低低伏在房梁上,單薄的身子幾乎和房檐融為一體。在那樣漆黑的夜晚,那樣一個人根本可以忽略不計。
屋頂上的瓦片早就被掀掉了一小塊,空隙雖然不大,卻并不影響她將里面的情形看的清楚。
“為什么只找到了一樣東西?”云九霄神態竟與平時完全不同。
“另一樣本就在天女殿。”大長老眉頭緊鎖:“一直在天女雕塑身上帶著,不知怎么就沒了。”
“你的時間不多了。”云九霄聲音驟然間冷酷如冰。
沉默良久,方才聽到大長老說道:“能進入天女殿的沒幾個人,想來不是無跡可尋。”
“那個阿彥是什么人?”
大長老搖搖頭道:“以前,從沒見過。據說是步仁的徒弟。”
“步仁的徒弟?”云九霄冷笑道:“步仁是那么容易收徒弟的嗎?這個人不簡單,你附耳過來。”
下面的聲音越來越低,云初想要聽得更清楚一些,將身子壓得更低。卻冷不防觸動了屋瓦。
“丁”一聲輕響在那樣寂靜的夜晚異常的清晰。
云初身體瞬間繃勁,卻驟然間覺得腰間一緊,呼一下從房頂飛了出去。
一只貓卻從她身后重重落在屋瓦上,歡快的跑了。
屋中人看到那只貓便也不再多追,竟也迅速散了。
那人摟著云初坐在樹杈上倒是愜意非凡。危機漸去,云初方才回身看去。
身后月光下是莫辰楓冷然的面孔,而自己卻緊緊靠在他身上。靠的卻是太近了些,幾乎能感受到薄薄衣料下他胸前的體溫。
云初臉上一紅,低聲道:“放手。”
莫辰楓道:“云云如果不介意掉下去我就放。”
“你放手,我不會掉下去。”
莫辰楓倒是聽話之極,毫無征兆地撤了手。云初當真沒有掉下去,她是自己下去的。
莫辰楓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也隨她躍下,輕聲道:“你會武功?”
云初淡淡瞥他一眼:“不然,你以為我是爬上房頂的嗎?”
“那么了不起怎的還叫人發現了?”
云初一時語結不再說話。
莫辰楓卻自懷中緩緩掏出個布包遞給她:“我其實是來送禮的。”
云初愕然接過,但覺觸手粗糙有如皮革心中不由一動。
打開來,布包中果然靜靜躺著的是白玉簪和碧玉佩。
“怎么會在你手里?”
“你夫人將你留在鄴都的東西都帶來了,那天瞧見你盯著壁畫看的仔細。便覺得這東西也許對你有用,我就去把它找出來了。”
云初心中流過一絲暖意,他對自己的事情竟然那么細心。
“無雙呢?”
“很安全,你可要去見見?”
云初略一沉吟,輕輕頷首道:“好。”
她已許久沒有見過蝶無雙,蝶無雙并不是云家的人。當日她走的匆忙,并沒有安排好蝶無雙,不知這許多年她是怎樣過得。
不過,云家人并不是涼薄之人,應該不會薄待蝶無雙。卻不知她又是怎樣與莫辰楓在一起的。還做了那么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莫辰楓并沒有住在別館也沒有住在客棧。
反而在城外竹林中造了座小小竹屋,竹林中一片青竹淡香,靜謐而安詳。
竹屋中,一燈如豆,雖不甚明亮在那樣的夜中卻叫人覺得異常溫暖。
云初嘴角不由掛上一抹笑容,卻在靠近竹屋的一瞬間笑容僵在了臉上。
竹屋中,那如雪般飄飛的白發瞬間便刺痛了她的眼。
她從不知道,蝶無雙與連胤彥是相識的。
他們怎么可能相識?她第一次見到阿彥是在幽冥閣暗營,他在暗營中生活了整整十五年。那時候只怕世上還沒有蝶無雙。
她的心瞬間冰冷,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莫辰楓突然欺身向前,將她冰冷的小手握在自己大掌中。
兩人默默注視著那小小竹屋。
直到屋門緩緩開啟,四雙眼睛對視在一起。
蝶無雙臉色瞬間便白了,連胤彥卻只是初時的錯愕隨即責染上了一抹苦笑。
“我想,我不該來。”良久,云初方才擠出一句干澀的話。
“錦兒。”連胤彥剛欲開口蝶無雙搶先說道:“讓我單獨跟她說。”
連胤彥點點頭,抬頭看向莫辰楓:“睿王可否陪在下走走。”
兩個世間少有的男兒緩緩走向竹林深處。
“夫君,”蝶無雙低聲喚道:“能再見到你真好。”
云初唇角勾起一個淡淡地笑意:“無雙,你我早已物是人非,那樣的稱呼不必再提起了吧。更何況我真的應該叫你無雙嗎?”
蝶無雙清秀雙眸中漸漸涌上一層朦朧水汽。
“夫,公主。我從沒有想過要害你。”
云初深深看她一眼:“我一直都很奇怪。鄴都中我與段月痕相見并沒有幾個人知道,卻中了幽冥閣和太子府的埋伏。并州城中,我的計劃雖不敢說天衣無縫,但也絕不至于功敗垂成。那敵人一定對我相當了解。我一直都不知道這個人是誰,現在我卻是知道了。”
蝶無雙單薄的身子微微一顫:“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害你。我那樣做是不得以的,到最后,你并沒有收到傷害。”
“沒有受到傷害?”云初聲音陡然銳利:“我在幽冥閣暗營九死一生,稍微放松一點就能叫人啃的骨頭都不剩。并州城中被敵軍所擄,險些墜崖身亡。蘇陽城中我數年心血一招盡毀,云氏一族更是與我嫌隙暗生。無雙覺得我并沒有受到傷害?”
蝶無雙臉色更加蒼白:“我,我并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那樣。我只是只是…。我不得不這樣做。”
云初臉上不辯喜怒,淡淡地道:“你是東越人。”
蝶無雙略一遲疑,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如何稱呼。”
“我姓連,我叫連胤思。”
“連胤思?”云初臉上顯出一抹了然:“原來是東越國堂堂公主殿下。倒真是失敬了。”
連胤思臉上浮上一絲苦澀:“我算什么公主,東越國上下根本就不知道有我這么一個人。我是我母親在棺材里生下來的。從小不過就是個任人擺布的棋子。”
“蝶無雙是假的嗎?”
“蝶無雙是真的,不過真正的蝶無雙早就被淹死了。我只是她的替身。”
云初一聲冷笑:“好深的心機,這么多年我都被蒙在鼓里。”
“你于連胤彥什么關系。”
連胤思緊緊咬住了嘴唇,良久方才說道:“他是我的哥哥,我同父同母的親哥哥。我們的母親是前朝的公主,從我父皇做了皇帝,她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哥哥五歲被送到鳳翎做人質后,父皇便很少來看過她。母妃就在日日期盼中郁郁而終,我卻沒有死。反而在棺中生下了我。世上的人并不知道有我這么一個人。”
云初眼中淌過一絲動容,連胤思和連胤彥都是金枝玉葉,過得竟然都是這么的悲慘。和他們比起來自己實在算不上世界上最凄慘的人。
“連胤彥可是幽冥閣主?”
“不是。”連胤思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那是誰?”
“我不能說。”
云初淡淡笑道:“是連胤川吧。”
“你怎么知道?”連胤思眼中驚異一閃而過,卻不再說話。這句話說完不是等于承認了嗎?
“你于連胤彥相差的歲數并不少,按理如果東越皇帝不愛你們的母親。在他被送去鳳翎后,你的母親并沒有機會懷上你。更何況要一個死了的人在棺中安全的生下一個孩子。我想,你們背后一定有什么依仗。否則,你大哥離開那一天便應該是你母親身死的那一天。”
她看著連胤思清秀的臉龐愈發蒼白。
“更何況你們的父皇如果不愛你們的母親,又怎么會要她生下那么多的孩子。畢竟皇后都只生了一個皇子。嫡子死了,連胤川好似并沒有受到什么責難反而迅速控制了東越國的局勢。我不相信這里面沒有皇上的意思。聽聞大齊滅亡后,有一只皇家隱衛不知所蹤。皇家隱衛忠誠的自然只能是皇家的人,想來那便是幽冥閣的前身吧。除了大齊皇室之后誰有資格掌握那只力量?既然不是你也不是連胤彥,那只能說明大齊公主還有一個孩子,那個孩子自然是如今掌控了朝堂的連胤川。也就是你另一個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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