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坩堝里的魔藥被魔法學徒們裝進標記了自己名字的玻璃瓶,然后交到梅賽手中。
梅賽拿著那些成色有著細微差別的魔藥,熟練的將之分為三個等次,偶爾還會從中挑出幾瓶魔藥放到旁邊。奧茜注意到,那些都是熬制失敗的產物。
“奧茜小姐,那我先走了。”卡爾離開前對奧茜告別,雖然他的哥哥梅塞即使是晚上也住在這幢宅邸中,隨時處理宅子里的各項事物。但是卡爾并沒有跟梅塞一起,而是每天晚上都回到離此不遠的家。
“嗯,再見。”奧茜應了一聲,繼續將全部的心思放在她手中的幾種魔藥上。剛來的那幾天,她只會自己默默的記著這些材料的特征,后來發現如果在記憶的同時熬制魔藥,往往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便也和其他人一起認真的熬制魔藥。半個月下來,她真的學習到了不少東西。
將亮橙色的液體倒入玻璃瓶,空氣中彌漫這淡淡的薄荷香氣。止血劑,又名薄荷水,能夠快速的治療外傷。在涂抹過程中,不僅不會讓人感覺到疼痛,反而會覺得十分清爽舒適。
“魯道夫小姐,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您。”
奧茜抬起頭,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二十出頭歲的男子,穿著華麗的紫紅色貴族長袍,繡著繁復的玫瑰花紋,黑色的長發用一根鑲著碩大寶石的發帶束在腦后,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上戴著三個式樣古怪的戒指。他一手放在左胸處,優雅的行了一個貴族禮儀。
這樣的打扮放在任何一個男子身上都讓人覺得艷俗怪異,可是,眼前這人這般打扮卻恰到好處,因為再華麗的裝飾也掩不住他自身的光輝。只是,這么一個出眾的人物,為什么她沒有絲毫的印象呢?
“晚上好。”因來人穿著一身“富貴逼人”貴族的長袍,奧茜也只得給他還禮。只是穿著魔法師的斗篷行貴族小姐的禮儀,怎么看都讓人覺得古怪。奧茜使勁的在腦海中回憶,試圖想出來者的名字。
“我是弗蘭&8226;狄更斯,我想,您之前并沒有見過我。”弗蘭出聲解除了奧茜的尷尬,畢竟直接問人家名字,是一種不太禮貌的行為。
弗蘭是真的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那個送了小半塊姻緣石給艾克蘭的貴族小姐。他只是按例過來拿熬制好的魔藥,然后通過手中的商路運送到冰湖森林,供那些探險的雇傭兵購買。
在弗蘭對奧茜表示驚奇的同時,奧茜也十分詫異于“弗蘭&8226;狄更斯”這個名字。日后富可敵國的大商人弗蘭&8226;狄更斯,如今還只是一個華麗少年。奧茜不動聲色的打量眼前這人,發現這人確實有花心的資本。誰讓他花心的名聲同他首富的名頭一樣傳遍整個帝都呢?
“弗蘭少爺。”梅賽快步走過來,對弗蘭欠了欠身:“魔藥已經準備好了,您準備什么時候查看呢?”
“梅賽,難道艾克蘭研究魔法的消耗,已經讓你沒辦法請我吃一頓像樣的晚飯了嗎?”弗蘭跟艾克蘭身邊這個一板一眼的副手顯得十分熟稔,言語間也并不顧忌。
“如果您能先將訂金付了,我大概還愿意施舍你一頓晚餐。”艾克蘭從有些陰暗的木質樓梯上走下來,仿佛從黑夜中走來。華貴的黑色絲綢長袍包裹著他的修長的軀體,腰間系著一根繡著繁復花紋的銀色腰帶,金色的長發被整齊的束在腦后。
“那今天這頓算我請了。”弗蘭撇了撇嘴,小聲的嘀咕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好不容易在南方新開了幾家店,資金鏈都快崩斷了,就等著你這批魔藥救命呢……”
“梅塞,讓人去帝都最好的店里定一桌宴席,然后帶回來,記狄更斯商行的帳。”
“艾克蘭,當著這位美麗的貴族小姐的面,你敢更無恥一點嗎?”弗蘭擠眉弄眼的看著艾克蘭,拼命使眼色。
“這里沒有所謂的貴族,只有魔法師。”艾克蘭勾了勾唇,走到奧薇身前站定。
自從那日艾克蘭用幾近嘲諷的方式吩咐她辨別這一千多種材料以來,兩人之間就再也沒有過任何交流。艾克蘭整日整夜的呆在二樓那間除了魔法材料一無所有的實驗室,若不是看見梅賽每天將一日三餐端上二樓,她幾乎會認為艾克蘭根本不在這里。
起初的幾天,她內心確實郁郁不平,認為艾克蘭的話語太過刻薄。可是后來,當她從這些看似簡單的工作中學習到了許多知識后,更多的是對艾克蘭歉意。她不該對他的做法抱有懷疑的態度。
而且她好歹也是二十多歲的女人了,跟一個還沒成年的熱愛魔法的少年計較,似乎也太沒有氣量。
“魔藥熬制得不錯。”艾克蘭拿起她放在一旁的那瓶亮橙色的魔藥,擰開塞在瓶口的軟木塞,放在鼻尖嗅了嗅:“薄荷的氣味也很濃烈。”
“雙耳草的伴生草是什么?它們的藥性有什么區別?”艾克蘭又看了奧茜一眼,手中拿著那小小的玻璃瓶,開口發問。
“雙耳草經過簡單的處理,是一種效果很好的止痛藥。它的伴生草雙耳木同樣可以止痛,只不過,如果用量太多,會讓人上癮。”
“那合歡木與烽鳥的羽毛組成的魔杖會是什么屬性。”
“合歡木是木系植物,烽鳥天生就會口吐火焰,兩者結合,能夠加持火系魔法的威力。”
艾克蘭點點頭,將那瓶亮橙色的魔藥放在桌子上:“看來你這一個月,學到了不少東西。”
奧茜立馬接過艾克蘭鋪下的臺階:“多虧你提醒我,我才知道原來我的知識體系里還有這么多的漏洞。”
“現在魔法師公認,只有直接運用魔杖體現的戰斗力才是體現魔法水平的唯一標準,你原本的知識體系,為魔法的戰斗力所服務。”
“難道魔力的大小,不是檢驗魔法水平的標準嗎?”奧茜問他。如果在一個月以前,有人這般告訴她,她只會嗤之以鼻。可是,眼前這個博學的男子,讓她無法簡單的否定。她知道,他這么說,必然有他自己的獨特見解。
艾克蘭示意奧茜跟在他身后,沿著那并不華麗的木質樓梯,上了二樓。
“喂,艾克蘭,你就這樣把我扔在這兒了?”弗蘭在樓下夸張的大喊,只可惜沒有人回頭理他。
梅賽再一次發揮了全能副手的作用:“弗蘭少爺,廚房準備了飯前的甜點,你可以在旁邊的小側廳里嘗一嘗。”
再次來到這間裝飾簡單的實驗室,奧茜并沒有如同上一次那般,將全副注意力放在那些稀有的寶物上。她依舊專注的看著艾克蘭,無論多么珍稀的寶物,在這一刻,都不能掩蓋艾克蘭身上的光華。
“你說,戰斗力不是體現魔法水平的唯一標準,那為什么自古以來,都以此為劃分標準呢?”奧茜站在飄著裊裊氣息的坩堝前,感到內心十分平靜。她向身邊的正在熬煮魔藥的金發魔法師提出自己的疑問。
“并不是自古以來。”艾克蘭在坩堝中緩緩攪拌,一邊為她解釋:“如果你讀過魔法史,就會發現魔法的歷史其實很短,不過一千多年。在此之前,任何史書都沒有對魔法甚至神術的解釋。似乎,就在歷史進程中的某天,魔法和神術就這么突然的降臨在了人世間。與流傳了上萬年,并且在歷史的過程中慢慢衍進的斗氣完全不同。”
“那又怎樣呢?這跟魔法的劃分標準有什么關系。”奧茜問他。
艾克蘭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就像在看一個懵懂的孩童。他的目光讓奧茜覺得有些羞愧,似乎就在說,我已經解釋得這么清楚了,為什么你還是不懂呢?
“在魔法出現的最初,其實并不被人所尊崇。魔法師被厭惡,被恐懼,被排斥,甚至……被屠殺。騎士階級的武力至上守則,影響了倉惶逃命的魔法師。后來,哪怕魔法師的地位不斷提高,魔法師工會建立,也沒能緩解魔法師根植于骨髓中的被屠殺的恐懼。”
“所以,魔法師工會最初按照戰斗力劃分等級,是為了抵制騎士階級?”奧茜覺得這個答案十分的不可思議。在魔法師地位如此尊崇,甚至可以不受到憲法約束的今天,突然告訴一個魔法師,魔法師所推行的制度,最初的起源只是為了抵制被他們所不屑的騎士階級。這就像告訴老虎,你的祖先是怕兔子那般令人不敢置信。
“在我的理解中,正是這樣。”艾克蘭點頭,繼續說:“為了保全性命,這種做法并沒有錯。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魔法史被改編,過往的遭遇被美化。魔法師最初對于自然的探索欲,也在舒適的生活中被消磨,變得只會追求武力。”
“如果一個魔法師只會施放攻擊類的魔咒,那他和一個武士,又有什么區別呢?”
艾克蘭的話十分尖銳,奧茜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她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甚至可以說,這個時代的魔法師,都沒有幾個如同艾克蘭這般,思考過魔法的起源。
魔法師享受著魔法賦予他們的權利與尊崇,卻從來沒有人想過,自己的力量,究竟是來源于何處。一代又一代的魔法師繼承上代人的成果,練習它們,使用它們。可是在魔法師的數量增多的同時,魔法整體的水平反而在下降。
究其根本,因為,“創造魔法”的人,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