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茜從宴會場中出來，呼吸到室外有些清冷的空氣，感覺頭腦清醒了不少。

“冷嗎？”艾克蘭拉著她快走幾步，找到他那輛昂貴得要死，卻有異常樸實的馬車：“馬車上有避寒的衣物，你快上去。”

登上馬車，總算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艾克蘭見她兩手冰涼，拉開馬車上的小柜，從里面拿出一小塊暖石，讓她握在手里。

“艾克蘭，你究竟還有多少好東西？”暖石是這種石頭的俗稱，實際上這是地火獸，一種常年生活在火山附近的四級火系魔獸所攜帶的魔核。

“也就只有你會這么奢侈，用它來暖手了。”奧茜口中抱怨著，手卻緊緊的握著暖石沒有放開。

艾克蘭安頓好她之后，便不再做聲，氣氛一時間變的冰涼，也讓奧茜被酒精麻痹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

回想那起今天在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她承認她太不理智，竟然被撒切的話所激怒。若不是艾克蘭及時攔住了她，她恐怕就直接將手中滿滿一杯紅酒直接潑到他的臉上。

“艾克蘭，今天幸好你及時攔住了我。”如果她真的一氣之下做出了不理智的行為，恐怕第二天有關魯道夫家的丑聞會瞬間傳遍整個帝都！她并不懼怕撒切有可能做出的報復，只是龐德伯爵的怒火，她如今還承受不起。

更嚴重的是，今晚正是二皇子的生辰宴會。若她在宴會上做出如此失禮的舉動，定會將二皇子得罪個徹底。往小了說，這是有損二皇子的臉面，往大了說，這是罔顧皇室的尊嚴。在帝都的貴族圈里，如今還沒有人敢與尼古拉這個姓氏為敵！

“其實，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會這么沖動。”艾克蘭面色平淡，但語氣中卻有著淡淡的不滿。奧茜以前在他面前表現得多淡然，如今她在撒切面前的沖動，就有多突兀。

奧茜垂頭不語，她一直認為自己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將自己對他們的厭惡表現得太明顯。

可是，很多時候，她……做不到。那種刻骨的恨，不適合她想掩飾，就能掩飾得了的。

她無法向艾克蘭解釋她的恨從何而來，所以，她只能沉默不語。

見到奧茜保持沉默，艾克蘭說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似乎有些憋氣，但他也說不清自己有什么好憋屈的，這根本與她無關不是嗎？

馬車中唯二的兩人各懷心事，沉默在封閉的空間內蔓延，讓人覺得十分尷尬。

“艾克蘭，你跟二皇子殿下，似乎很熟悉？”沉默良久，奧茜見艾克蘭一直沒有說話的欲望，只能自己出聲打破現狀。

艾克蘭見她小心翼翼的跟他搭話，用眼角瞥了她一眼，雖然心中依舊不太舒服，卻也沒忍心讓她繼續看著他的臉色：“二皇子殿下招攬了我。”

“招攬？你？”奧茜覺得十分驚訝，若是二皇子招攬了一位七級魔法師，帝都里怎么沒有絲毫的風聲呢？而且，招攬艾克蘭這樣的魔法師，每年要支付的供奉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艾克蘭若收了二皇子的供奉，他的宅邸也不至于樸素到甚至連仆人都沒有幾個的地步。

“我欠他一個人情。”

“就像那次的拍賣會一樣？”除了錢，奧茜想不到艾克蘭還會因為什么原因而欠下二皇子人情了。

“確實是因為錢，但是，比那廉價多了。”艾克蘭干澀的扯了扯嘴角。

那是幾年前，在艾克蘭還沒有進入魔法學院之前的事情了。

那年，他八歲。父親戰死沙場，他的母親是一位漂亮而柔弱的貴族小姐，也在幾年之后，也沒能繼續陪伴他。

面對垂涎奧古斯汀家族財產的眾多叔伯，毫無意外的，他被趕出了奧古斯汀城堡。他們將他安排在城堡旁一所小小的宅邸里。

他的叔伯雖然在欲望的驅使下掠奪了他的財產，卻還沒有直接殺害他的膽量。甚至每個月依舊從封底的稅收中撥出微薄的份額維持他的生活，派遣侍女以服飾之名看守他。

十二歲那年，他考取了帝國魔法學院。可笑的是，家族中竟然以擔任魔法師不利于他成年后處理家族事物，而拒絕為他支付費用。作為一個伯爵之子，他竟然交不起讀書的學費。

幾百個金幣，對于普通的平民家庭來說，是一筆巨款。可是對于像奧古斯汀這般的貴族，家中的小姐一個月的零花都不止這個數。

那時他才知道，原來不是他們不想殺他，而是因為如果他死了，奧古斯汀的嫡系血脈斷流，爵位和封地就只能被皇室收回。他們最希望的就是將他如同傻子般養在那幢小小的宅子，作為一個被人掌控的傀儡。

奧茜完全沒有想過，原來艾克蘭還有這樣一段過往。似乎從她見到他開始，他便是一副從容不迫勝券在握的樣子。于是，她便與其他人一樣，認為他天賦異稟一份風順，甚至連他在冰湖森林的遭遇，也只覺得那是一段難得的奇遇，而忽略了那些光鮮亮麗下埋著的傷痛與無奈。

只是……

“二皇子殿下從那個時候開始，就確定你會成為一位如此優秀的魔法師？”

“你這是在夸我。”艾克蘭勾起嘴角，即使早以被數不清的人用熱情一百倍的華麗詞句恭維過，但是聽到奧茜由衷的贊美，還是讓他心生愉悅。

他笑得有幾分漫不經心：“就算無法肯定，他也不虧不是嗎？幾百個金幣而已，誰還真把這當回事呢？”

“而且，在我成年之后，只要有人向陛下請旨，一個爵位是跑不了的。奧古斯汀家族的封地，雖然比不上魯道夫平原肥沃富裕，但是占地廣闊，且戰略位置十分重要。”艾克蘭緩緩說出他如今的思量：“花幾百個金幣，就能拉攏我，這難道不是一筆極為劃得來的買賣嗎？”

“你是說，二皇子在五年前，就算計到了現在的情況？”奧茜指了指皇宮的方向。尼古拉八世身體越來越虛弱，大皇子和二皇子如今的斗陣已經都不屑于再掩飾，帝都貴族除了宰相克拉斯那樣的根深蒂固的老家伙，誰都不能獨善其身。

二皇子五年前也不過十八歲，那時他也不過像如今的四皇子一般，只是個羽翼未豐的普通皇子。難道他從那時起，甚至更早之前，就開始謀算著帝都最尊貴的寶座，向往著這人世間最高的權柄？

聽到奧茜明顯質疑的語氣，艾克蘭微微瞇著眼睛，似乎在嘲笑奧茜的懵懂：“我問你，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母妃，兩者相比如何？”

“二皇子的生母是王后，而大皇子的生母是王妃，自然是二皇子的生母更尊貴。”奧茜回答得很快，二皇子正是因為嫡出血脈，才被眾多貴族推崇。

“那他們的生母為他們帶來了什么？”艾克蘭瞥了奧茜一眼：“大皇子的生母出身帝都鼎鼎有名的梅賽爾家族，她本人至今仍頗受陛下的尊敬與喜愛，而梅賽爾家族更是大皇子一派的中堅力量。而二皇子的母親雖為王后，但多年前以去世，即使陛下懷念她，對陛下的影響也有限。而撒拉爾家族還是近年借二皇子之勢才勉勉強強在帝都上流社會占有一片立錐之地。”

“所以，王后只是一個虛名，二皇子的謀算才是真實的。”

“還好不算太笨。”艾克蘭難得溫柔的幫她撫起一縷金色的長發。

“那，聰明的艾克蘭閣下，您能告訴我，為如此愚笨的我，分析帝都的形勢，您的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