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冷的月亮掛在黑沉的天空,沒有一顆星星,只有一輪無比飽滿的圓月。淺淺的夜風帶著絲絲沁人的涼意,撩不開夜幕神秘的面紗。明明滅滅,隱隱約約的燈火在遠處飄搖,如同山野中的鬼火一般。
寂靜,安寧,無聲——適宜獨處。
一張桌,一把椅子,一壺酒——適宜懷舊。
晚上睡不著的祭月披著一件單薄的衣裳站在半人高的草叢中,一棵粗大的槐樹筆直站在她面前,樹上長了幾片嫩嫩新葉。祭月無聲無息得站在那里,眺望著遠處那個月下獨酌的清冷男人。
重日并不老,四十多歲,身體健朗。只是不知何故,鬢角早生幾簇小小白發,特別扎眼,也平白讓人對他看老幾歲。
“姍姍,女兒們都長大了,你也可以放心了吧?”重日倒一杯酒,微笑著舉起酒杯將酒灑在地上,酒水成流線型侵入泥土,發出細微的噗噗聲。
重日又為自己倒了一杯,抬頭對著月亮舉杯,惆悵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姍姍,今天又到你的祭日,你在天宮里住了那么多年可曾寂寞?”
“我答應過你我會好好照顧孩子們的,現在她們也快嫁人了。只是陽兒這孩子太懂事,太想著重家了,擔心我,擔心兩個妹妹,一直拖到現在……我也一直在給她找一個性子醇厚的男人,但性子醇厚又門當戶對的哪有那么好找……”重日仰頭一飲而盡杯中的酒,許是夜色的關系,許是祭日的關系,今夜的重日格外感慨,“太高的咱們攀不起,豪門里斗爭多,不適合陽兒。門檻太低,我又擔心陽兒跟著丈夫吃苦,這種事她肯定不會回來說的……”
“星兒還是那個樣子,整天想著玩,鬼主意一大堆,聽陽兒說前不久還裝成一個小乞丐偷了馬家公子三十一兩銀子。”重日想著忍不住搖頭無奈笑,“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重日又飲了一杯酒,頓了頓才有些沉重道,“月兒最近變了好多……不知道是受刺激還是怎么了……現在的月兒,連我都看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姍姍啊,我該怎么對她……”
重日重重嘆了口氣,“我的女兒真的是長大了……”
那一聲極其無奈的女兒穿過層層樹影,穿過厚重的夜幕直襲祭月心口。僅僅一聲嘆息,僅僅一聲我的女兒,祭月卻不知為何鼻子有些酸澀。
這個深夜,她似乎就是為了等待這樣一句話才始終無法沉睡,似乎就是為了等待這樣一句話她才一直站在這里聽這個中年男人碎碎念。
我的女兒……她是誰的女兒?祭月抬頭望向燦爛的圓月,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囂張得宣布對她的占有權。她是將軍,她的士兵可以驕傲得說我的將軍,他們以她為榮;她是托孤重臣,滿朝臣子可以謹慎謙卑得說我的大人,他們以她為首。似乎所有人都在依靠她,信賴她,把所有的決定甚至性命都交給她。她從來不敢馬虎,生怕一個出錯便是滿地鮮血,遺臭萬年。她兢兢戰戰一生,豈敢有片刻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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