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祭月那句“我的確不孝,所以無話可辨”,重日終于怒火中燒得站起來,將手旁的茶杯霍然掃落,疾言厲色得對著祭月吼道,“我真是生了一個好女兒??!知道自己不孝卻還要做不孝之事,知道自己無話可辨就保持沉默?我是造了什么孽,竟有你這樣一個不孝的女兒!這些年你的圣賢書都白是看了!”
“重家對你的養(yǎng)育之恩,你就是這樣報答的?這些年的相依之情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屑?說丟棄就可以丟棄?!竟如此輕巧的說讓我們放棄你?你以為你是誰?沒有重家哪有現(xiàn)在的你!你以為自己有點墨水就了不起了嗎?以為自己可以一個人闖蕩這世界了?你莫要太天真!”
“怪我怪陽兒這些年將你保護得太好,竟一點都不知人世險惡。多少爾虞我詐,多少人情世故,多少勾心斗角,你竟然一點都沒體會!雖然你現(xiàn)在憑著一時的本事可以呼喝鹽城,但是放在大漢帝都陵城,放在整個天下你又算的了什么?就你那枝末本事,重家當(dāng)你是寶,別人當(dāng)你是草!你以為別人會怎樣看你?背后會怎樣說你?你能想到嗎?到時候憑你一個人的本事又能有什么用處?”
重日一口氣說了許多話,說完后忍不住大口喘氣。重陽上前扶住重日,無比矛盾得看著爹爹和祭月之間產(chǎn)生的矛盾。
爹爹什么時候說過這樣重的話?從小到大,爹爹就教導(dǎo)她們?nèi)忝靡嘤H相愛,相濡以沫。因為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父母姐妹更親的人了,所謂親人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所以無論日后發(fā)生什么她們婚嫁或者其他,只要活著她們就應(yīng)該相依相扶,患難與共。如此,重家才能走得更長遠(yuǎn),如此,才不辜負(fù)姐妹情深四個大字。
多少家庭就是因為兄弟相殘,骨肉背離鬧的分崩離析,多少家庭就是因為地位懸殊,心懷鬼胎鬧的貌合神離,這種事情不止出現(xiàn)在書上,滿大街,滿城市,滿世界都是這個樣子。世界已經(jīng)太過冷酷,為什么不能有一個安寧的讓人安心的地方可以休憩?如果,連家都要成為這個世界的戰(zhàn)場之一,她們的日子過得是不是太辛苦?做人是不是太累了?
爹爹沒有再納賢,肯定有愛母親的情分在,但也包括對她們?nèi)忝玫膼?。重家若有主母,主母能好好待她們?nèi)齻€嗎?若是主母有了孩子,她們又該如何?若生的碰巧又是個男孩,她們?nèi)忝玫娜兆舆€容易過嗎?爹爹寧肯孤獨一生也不愿她們受相離相背之痛,如今重月又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放逐?竟是要將自己脫離重家嗎!
聽聞這話,爹爹是有多傷心啊……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才會痛的那么厲害,所以才會疾言怒色得呵斥。重月,你究竟明不明白爹爹的用心良苦?明不明白爹爹為了我們犧牲了多少?他甚至連兒子都不要了,這是絕種……想著重陽忍不出眼眶紅濕,撇過頭不愿讓人見到幾乎滴下來的淚水。
她和爹爹為了重家付出多少心血,今時今日重月竟然對著她們提出放逐,這讓他們情何以堪?這讓他們?nèi)绾巫蕴帲克麄冞@十幾年的苦心經(jīng)營又算什么?……
望著重日逼紅的雙眸,那雙眸中透出的失望,痛苦,蒼涼,祭月只覺得心中一沉,說不出半句話。從來沒有人對她說出這么重的話,也從來沒人告訴她什么是一個真正的家,什么是真正的家人。
那樣的眼睛,即使是如此暴怒得看著自己,依然掩蓋不住眼睛深處隱藏的悲苦。
她知道,他們是愛自己的,至少愛著這個名為重月的身體。而她是否能借著這具身體捉住眼前的親情?她是否能毫無保留得信任這個家,信任家中的人?望著那雙父愛一般沉重的眼睛,祭月幾乎要沖動得忍不住答應(yīng)……
眼前靜靜飄過一雙巧笑倩兮的眸子,那明亮而美麗的笑容幾乎點亮整片星空,彎彎的月牙似的眼睛,閃著說不出的狡黠和明慧……祭月捂住心口,手掌下面的心臟處傳來一陣陣痛徹心扉的悲涼。那樣一雙動人的眼睛,此時想起卻是痛苦難耐。
“放逐我吧……”祭月靜靜說道。
整個重家前廳就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一樣鴉雀無聲,外面吹過一陣風(fēng),數(shù)片飛花打著卷穿過門沿,飛過屋檐,朝著重家外邊的天地飄然遠(yuǎn)去。
瑟瑟的風(fēng)聲如女子低低的嗚咽,有些蕭瑟。
窗外月獨明,一陣風(fēng)吹過,數(shù)片飛花打著卷穿過門沿,飛過屋檐,朝著皇宮外邊的天地飄然遠(yuǎn)去。
一個披風(fēng)披上站在窗邊望月人的身上,清秀俊美的臉上落著淡淡的愁容,他轉(zhuǎn)頭時卻對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女子微微一笑。
“皇上,再過一個月就是您的成人禮了,要好好保重身子?!备S了小皇上十多年的昭陽望著歐澈明,眼中閃著點點疼痛。
歐澈明微微側(cè)頭,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昭陽,你為何如此看著我?”
“皇上,昭陽懂你的苦……”昭陽掩嘴似是要哭出來。她雖是宮女,卻是宮里一等宮女,隨侍陛下十多年,誰人敢小看她?她做過公主,當(dāng)過婢女,雖是一介女流,在十余年的政治斗爭,皇宮的爾虞我詐下也懂了她該懂的事情。
一個月后,皇上成年。當(dāng)年祭將軍交給皇上的令牌必將在隨后的日子里引發(fā)一系列的腥風(fēng)血雨,偌大的陵城,準(zhǔn)備了許久的多方勢力,必將露出自己最鋒利的利爪,試圖將這塊令牌握在掌中。所有的人都虎視眈眈得盯著皇上啊……
大漢百萬雄師,最后將落在誰人手中?
歐澈明伸手輕輕拂去昭陽眼角的淚水,柔聲道,“昭陽,別哭。祭月死的時候只怪我太小,讓那些狼子野心、口蜜腹劍的人拾了便宜。害的大漢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皇上,這不是您的錯!您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昭陽哭著抬起頭,眼角的淚水被歐澈明接住,順著他的手指滑落地上。
歐澈明卻依舊是暖暖一笑,對著昭陽問,“昭陽,這個世界我只剩下你一個……親人了。我思念祭月太久,久得常常產(chǎn)生幻覺,若有一日我走了,請你別為我難過。我只是去找在奈何橋邊等了我一十年的祭月而已。”
誰的嘆息,誰的哭泣,化在深黑的夜里變得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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