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沒有,好了沒有?!這人可到齊了?”天還未亮,灰蒙蒙的皇宮已經一片喧囂。管事嬤嬤檢查著給皇上準備的節目,指著戲班子的眾戲子問道。
戲班子的班頭點頭哈腰,一臉討好,“齊了齊了,嬤嬤放心,小人一定不讓他們出任何差錯!”
“知道就好。”管事嬤嬤端著架子,斜眼睨了班頭道,“今兒是皇上生辰,出一點差錯那都是丟皇上的臉!到時候惹得皇上不悅,掉腦袋都是常事!所以你們啊,做事要小心著點,仔細著點,別說嬤嬤我沒有提醒!”
“是是,嬤嬤說的是,小人記下了,記下了。”
經過的梅蘭望了一眼教訓人的管事嬤嬤,點點頭,朝著慈寧宮的方向匆匆離去。這點兒,太后該起床了。
慈寧宮內彌漫著一股很淡的熏香氣,統一衣裳的小宮女進進出出,按著順序進去服侍太后。臉盆毛巾不能少,慶典的禮服,大紅喜慶的金絲腰帶,圓潤斑斕的翡翠瑪瑙,晶瑩剔透閃著溫潤光澤的玉簪首飾,人手一件,恭敬得等在一邊,無人喧嘩,亦不敢大聲呼吸。
空大的房間只傳來紛亂的腳步聲,肅穆得嚇人。
待得太后整理好容妝,畫好眉眼,太后身邊貼身的大宮女梅蘭靜靜為太后遞上一串玉石佛珠。這佛珠名為冥空,據說一千年前著名的玄衣法師為它開過光,帶著上神的佛力,能洗去心中雜念,頓悟世間萬物,凈化紅塵恩怨,傳得很邪乎。
“太后,王公公求見。”梅蘭低眉順眼向太后說道。
太后默念三遍《玄心渡》后,施施然道,“讓他進來。”
不多久一個胖胖的身子連滾帶爬得滾進來,苦著臉焦急得跪在太后面前,“太后!太后!皇上還未回來,這可怎么辦啊?!”
太后平淡無奇得望了他一眼,精致白皙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許是衣服太莊重,只是一眼,就讓宮里待了一輩子的王公公后背生寒,唯唯諾諾,不敢哭出聲。
三十五歲的女人褪去了懵懂的稚氣,成熟如盛開嬌艷的玫瑰,綻放出極致的美麗。這樣的美麗仿佛用盡了所有力量洶涌而出,輝煌到極致,美艷到極致,過后便是日復一日的垂垂老去,于是這最后的美麗便讓人覺得更加驚心動魄。
太后三十五歲了,烏絲高懸,眼角飛翹,端莊冷艷得不可逼視。
撥了一顆佛珠,她不急不慢,一字一句道,“急什么,這不還沒到點么。”
輕聲落地,滿堂肅然。
這便是一個太后自內而外于無聲處的無邊威嚴。
陵城之外,陸陸續續有小隊人馬從遠處緩緩而來,四面八方,朝陵城涌來的人越來越多。
平王一夜未眠,站在小土坡上眺望遠方,望著一群群的人馬陸續到來,將這原本空曠的地方塞得嚴嚴實實。長路奔波的汗臭味,腳臭味等等怪異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嗅得長了也沒有感覺了。
一顆心,撲通,撲通得跳得厲害,似乎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為了這一天他籌劃了多久?為了這一天他等待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熬白了多少白發?今日,終于,終于讓他等到了!再過不久就要重新開始譜寫這大漢歷史,亦可以尋找到失落民間的小皇帝圈養在懷。
其實他不在宮里也是好的,至少他不用眼睜睜得看著自己篡奪他的皇位,不會在兵荒馬亂中受到一絲傷害。
望著東方,初露金霞的邊際,左臂被刺傷的地方似乎隱隱疼痛起來,但這樣的疼痛正好讓他清醒得知道這是真的,被疼痛蔓延的每一個細胞都隱隱得亢奮著。
夢,距離自己太近時會覺得不真切,疼痛能讓我們清醒得看清前方的道路。至于昨夜刺傷自己的人?平王早已將之拋之腦后。卑賤之人對自己的愛或不愛,他從來不稀罕,也不在乎。
“報告王爺,實到六萬,還有三萬大軍置于郊外!”
“報告王爺,皇宮無任何改變,一切照舊!沒有泄露任何消息!”
“報告王爺,皇上還未回宮,太后在慈寧宮念佛,莫言少還在睡覺,四將軍在天仙樓喝花酒徹夜不歸!”
“報告王爺,糧食已經發下去,保證都能吃飽!”
“報告王爺,錢將軍傳信五萬大軍約半日后趕到!”
平王靜靜聽著手底下人的匯報,啪嗒一聲,一小滴水落在平王額頭。下雨了?平王仰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厚厚的云層低低得壓著,翻滾著,原以為是夜色的緣故,原來是真得要下雨了。平王又看了看地平線上的微弱金光,一片雨,一片晴,這天氣當真詭異,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個什么結局?
“休息一刻鐘,一刻鐘后我們行動!”平王冷冷得開口,一甩衣袖,意氣風發。長風從遙遠的天際吹來,將他寬大的袖袍吹得翻滾凌亂,參了不少銀白的發絲高高揚起,四散而舞。人已老,壯志未了,雄心未去,如花江山仍是他心中躍騰的火焰,翻騰的烏云在他身后無聲得叫囂,是生是死,他都沒有退路!
不成功便成仁!平王傲然望著東方,自有一股當世梟雄的氣概與風采!
天仙樓里四大將軍整裝待發,北風耀身著鎖子甲,由鐵絲或鐵環套扣綴合成衣狀,每環與另四個環相套扣,形如網鎖。常年不練使得身體有些發福,然身體本能的記憶還在,當殺人時亦毫不手軟,他對著祭月一拱手,“是,北風耀領命,一定完成任務!”
今日的祭月脫去儒生的長袍,一樣的鐵甲銀劍,戎裝一身,顯得英氣勃發。她鄭重得拍拍北風耀的肩膀,永遠是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臉上露出嚴肅的神色。這不是兒戲,上戰場那就是要殺人或者被殺的,此去,為了保衛這大漢皇室,為了保衛這大漢千千萬萬的子民,就是將腦袋放在腰上,生或者死,誰都無法預言,“前鋒就靠你了!”
“魏都!”祭月轉身一聲大喝。
魏都啪得上前一步,行了一個標準的拱手軍禮,“在!”
“我要你守住東南西門,誓不能讓平王援軍進城,你可能做到?!”祭月大聲問道,氣勢逼人,卻讓人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魏都抬起頭,義正言辭得接下任務,立下軍令狀,“放入一人,魏都愿以死謝罪!”
戴宏望了魏都一眼,這些日子他們跟著祭月排兵布陣,做各種演算,兵力分布調整了一次又一次,沙盤演習進行了一輪又一輪。沒日沒夜的忙碌,有時困倦了就抄一壺香辣的烈酒灌進喉嚨,頓時整個人就清醒了;有時肚子餓了就到廚房里取一只拔得光光的雞串一根樹枝到爐子邊烤,天仙樓隨時準備著各種美味佳肴,但也要看這幾個爺愿不愿意吃不是?和皇宮里的聯系,對中間派的拉攏,士兵的暗地訓練等等事情都在有條不紊得進行著,時間那么短,事情那么多,每個人都精疲力竭,心力交瘁。
然而,盡管累,盡管苦,但沒有一個人抱怨,心底被一種巨大的成就感漲得滿滿的!這是多少錦衣玉食,黃金白銀都換不來的東西!
戴宏的目光從魏都移到祭月,短短數日,朝夕為伍,他們對這個月公子真正打心眼里的敬佩,要不然北風耀不會說自己名字,魏都也不會以末將自居。這一場仗由她領導,這一場仗也該由她指揮,每當他們忍不住小憩的時候她在皺眉排演,每當他們醒來時她已經將細節制定好,遇到爭論時她耐心聽,認真分析,然后做最后的決斷,遇到難解之題時,她總有極精妙的法子讓人豁然開朗。
仿佛,天生的,與生俱來的,她就像一個久經沙場的,當之無愧的將軍,不需要封號,自有一股威嚴氣勢驅使著別人被她吸引,圍在她的身邊。
這便是——無冕之王!
“戴宏!”
“在!”戴宏抱拳,單腳跪拜,等待著自己的任命。
風從耳畔呼呼而過,明媚的春色被馬蹄踩在腳下,壓彎一路翠綠。蝴蝶夾道飛舞,被策馬狂奔帶起的風一嚇,振翅朝遠處飛去。白羽坐在馬上,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摸著黑鴉漆黑發亮的毛皮,快如閃電,只剩下一道風的影子。
遠道而來疲憊的士兵坐在地上啃著麥餅,喝著米湯,盡可能的放松著身體休息。小隊小隊的分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說著黃色的段子笑話。再苦的環境中也存在樂觀派,他們微笑著面對生和死,勵志十八年后再做一條好漢!分隊隊長清點著人數然后上報,快到陵城了,那里有一場大仗等著他們打,雖然沒有多少時間,但能休息一分鐘是一分鐘,這些日子他們可是趕了好幾百里路!硬是用一雙腿走到了陵城!
“白將軍!白副將軍!我看見白副將軍啦!”哪個眼尖的老兵看著揚塵而來黑色駿馬上的男人,一時激動手一抖打翻了米湯。
“忠二,你胡說什么!白副將軍怎么可能在這……”說話的人扭頭看到煙塵滾滾中疾馳而來的人,一句話噎在喉嚨里說不出來。真得是白副將軍!
巨大的喜悅和高興,久違的想念一下子在這些老兵心里炸出朵大蘑菇,他們蜂擁得圍上去,沖著白羽揮舞著手臂,一聲聲高喊著,“白副將軍!白副將軍!”
新兵或者是這些年才加入的士兵扭頭好奇得望著來人,一向在軍隊里擺足威風,成熟穩重的老兵居然也有像孩子一樣跳起來的一天?連領隊的中侍郎魏延也欣喜若狂得簇擁上去……這人,可真受愛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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