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又一個被關進來的!”一個獄卒拿著酒葫蘆站在牢房門口譏諷得看著牢房里一大一小兩個人,說著仰頭大大喝了一口,打了一個響嗝,醉意朦朧得嘲笑道。
站在他旁邊的瘦瘦矮矮的獄卒跟著笑,“老李,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據說那大的剛封了什么王就被關進來了!那小的硬要跟來,還打傷了傳旨的薛公公呢!”
“呀!這小東西夠狠的!”被叫做老李的獄卒夸張得笑起來,臉上肌肉一抖一抖,越發猙獰,“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天牢里進來的達官貴人多得數也數不清,每年都要死上好幾個!不過能出去的還真沒有!這小子進來要出去可就難了,我看這輩子都得待在這里!”
“可不就是這么說的!真是個傻子!”瘦瘦矮矮的獄卒附和道,“等會張頭會把這兩人的身份找來,看看能不能榨點油出來!”
“怎么手頭緊了?”老李揶揄道,“王麻子,前兒我可聽說你贏了三十兩銀子?”
“嘿嘿”一笑,王麻子咧著嘴露出兩排泛黃帶著惡臭的牙,“昨兒運氣不好,輸得精光!這不到這里來問問看,借點錢。這兩人估計能榨出不少,剛進來就有人探望,到時候,咱們兄弟幾個平分啊!”
“哦?”老李露出一個驚疑的語氣,轉而又懶洋洋得消沉下去,怕什么?這天牢是那么好蹲的?進來的出不去,要想過得好一點,就要懂得孝敬不是?可惜這些窮家伙一開始進來都是大搖大擺,家里送來的銀子都是幾千幾千,到后面日久天長卻是一天比一天少,最后索性斷了。所以說要榨油要炸得早榨得狠,要不然過了這村,這村就跑了!“我說你們兩個,在這兒住的習慣嗎?不習慣得話跟家里人說說,過年過節送點禮來,咱們也好交個朋友。我呢,也要多照顧你點不是?”
卡卡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們真當這里沒人?這樣旁若無人的講話,還張口要銀子?真是懶得理這些人!反正他是沒錢,有錢也不會處處被人追打了!
祭月坐在角落最暗的地方,抬頭望著唯一一扇手掌大小的氣窗口出神。明媚的陽光從外面照進來,春光燦爛,隱隱帶著濃郁的花香和夏日干燥的氣息。
“喂!跟你們說話呢!耳朵聾了!”王麻子怒喝道,用力踹了牢門一腳。這是兩個不識時務的家伙!落了水的鳳凰不如雞,都關到牢里了還傲氣什么!神氣什么!他遲早讓他們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
老李扯住了王麻子的衣服,臉色陰沉得看著一動不動的兩個人,“不要給臉不要臉!文人不是都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么?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吧?我知道你們剛進來,心底肯定不甘,但我也要跟你們說一句,你們要在這里待下去肯定需要我們哥兒幾個的幫忙。”說著老李指了指隔了幾個牢房的其中一個牢房,“瞧見沒有,那里擠滿了人,還都是些窮兇極惡的男人!看你們兩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孩子,你們能爭得過他們?你們以為你們為什么能住這樣一間干凈的牢房,兩個人一間,沒人搶沒人鬧?還不是咱哥幾個幫的忙?所以說,做人啊,要知道禮尚往來,我們對你們好,你們表示表示總是應該的吧?”
“撲哧”一聲,祭月忍不住笑出聲,這獄卒的話可真有趣,有趣極了!祭月屈起一條腿,身子靠在墻上看著被叫做老李的人,半開玩笑半是諷刺道,“口才那么好,做獄卒可惜了……”
老李冷哼一聲,他會聽不出祭月口中的譏諷之意?王麻子對于祭月在自己手底下還敢如此不屑的說話,很是不舒服,怒道,“老李,和他們說這些干什么!不吃點苦頭,他們不會記得教訓的!”
“那是自然,天牢也不是那么隨隨便便能進來的。能進來的哪一個曾經不骨氣十足?最后呢,還不是乖乖屈服!”說這話的是另一個獄卒,臉色過分蒼白,兩只眼睛碩大,幾乎能看到眼白,半夜里嚇人絕對是把好手!
“鬼魂,你怎么進來了?”老李笑著道。
“這不聽說又有兩個人進來了嗎?來看看。”鬼魂靠在墻上,像是沒骨頭一樣軟軟,的確人如其名,更有幾分鬼樣了。
老李也不說穿,這種事心知肚明,只不過暗地里銀子誰多誰少的問題。但看今日這兩個人,估計是兩塊硬骨頭不大好啃,弄到最后可能真得要均分了,面上老李依舊笑呵呵。
王麻子昂著頭,鄙視不屑得歪了歪嘴,沖著牢房里那兩個人吐了口痰,“不是東西!明兒就是博賽讓你們知道爺爺的厲害!今晚就別想吃飯了!”
三個獄卒說說笑笑離開,祭月扯扯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不在意的笑容。雖然這里的沒有錦衣玉食,沒有美男相伴,沒有熱騰騰的飯菜,但很簡單,睡覺吃飯發呆,其余都不需要想。不用猜疑別人是不是心懷叵測,不用操心誰又遇上了麻煩,不用費盡心思想著家國天下,不用擔負起任何責任。因為無所為,所以可以休息了……
真是難得的假期……
祭月伸手接住一捧陽光,出神得看著小小的塵埃在自己手掌上輕舞飛揚,透過朦朧的光暈,是一片純粹的寧靜和安詳,讓人可以簡簡單的思考或者安心沉睡。
皇上怎么樣了?白羽怎么樣了?金鐵牛怎么樣了?季汝怎么樣了?他們一定在忙碌著救自己出去吧?祭月笑了笑,他們一定焦頭爛額,四處奔波。皇上要收拾平王留下的殘局,白羽要想對策,金鐵牛一定焦躁得走來走去,季汝呢?他會干什么?這個孩子……祭月想了想,也許憂傷著蹙眉坐在窗臺前獨自神傷?
這般想著不知怎么心里很開心,如果讓他們知道他們那么忙來忙去,自己卻舒舒服服得在牢里吃吃喝喝睡睡,過著米蟲一樣的生活,會不會氣得炸毛發瘋?唔,這挺好的,挺好的,反正自己什么也做不了,這不該怪我對不對?……
祭月如此想著,也為自己找了個合適的借口,然后心滿意足得握住滿滿一捧的陽光收回,舒服得伸了個懶腰,又開始閉目養神,這個人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不知道重家怎么樣了……祭月想,等事情了了,她就回去看看,省得讓他們為自己操心。
“喂,新來的兩個,說你們呢,以后別跟著那么獄卒對著干,這是自找苦吃!”隔壁牢房一個四十歲的婦人淡淡道,語氣全然不像一個淑女。
祭月和卡卡淡淡看了一眼。
“喲,閔王妃今兒發善心訓新人了?”對面牢房枯坐的瘦干男人扯著嘴角笑道。
閔王妃?這還是一個王妃?卡卡微微有些吃驚,仔細看向那個婦人。他可真沒看出一點王妃的氣質……
婦人瞪了卡卡一眼,看出卡卡眼中的疑惑,粗著喉嚨怒道,“看什么看?!沒見過女人啊!等過幾年,你們也會和我一樣!”
卡卡的心有些發涼,不是害怕,而是一種漸漸腐爛的感覺。
閔王妃又沖著那枯坐蒼老的男人吼道,“我還怎樣就怎樣,要你多嘴!還是個學士呢,狗屁!”
一出口就臟話……
“那就是狗屁!”男人也不反駁,很是同氣連枝得跟著重復一句,“人,總要吃點苦頭才長得大,看得明白,他們過些日子自然而然就會明白,你現在說了也是白說,這里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坐在男人不遠處的老翁甕聲甕氣,“自己都管不過來,你們還有心情管別人?明兒的博賽還不知道怎么過呢,真是!吵不吵啊你們!”
聽到博賽這兩個字,牢里眾人的臉色都一下難看起來。卡卡蹙眉,遲疑問道,“什么是博賽?”
閔王妃哈哈一笑,奚落老翁,“要擔心博賽的是你這樣的老頭子,我擔心什么?博賽啊,博賽就是博賽咯!”
老翁憤憤看了閔王妃一眼,“不知廉恥的東西!不就是賣肉嗎,至少外面的人還有錢拿,你卻是分文沒有!還好意思拿出來顯擺!”
“我就顯擺!你能怎樣!我還能賣肉,你呢?你想賣沒人要!你已經不是世子了!少那那一套來罵我!”婦人回嘴怒罵。
卡卡來來回回得看著這三個人,閔王妃,學士,世子,拿出去哪一個不是能呼和山岳的尊貴人物?他們卻在這里如市井潑皮一樣怒罵嘲諷……他又看向牢里其余悶聲不吭氣的人,他們的地位想來也不會低到哪里去,這樣的人物,他們卻在這牢里苦苦求生?
“都給我安靜點!”一聲咆哮突然響起,正是從剛才老李指著那擁擠的牢房傳出。吵罵的三人一下子閉上嘴安靜下來。閔王妃坐回自己位子,學士男人和老翁都低下頭不在說話。這人是誰?有這么大威力?卡卡好奇望去,只見一個約四十歲的男人坐在那牢房的最中間,滿臉戾氣,如同一只隨時會撲上來撕碎血肉的猛虎。
隔著老遠,卡卡就感到自己汗毛都豎了起來,鼻尖隱隱覺得血腥味飄過,這是一種對危險的本能……
聽聞這個聲音,祭月睜開眼抬頭望去,一張熟悉的臉映入她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