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曦微之時,風清玥滿心疲憊地回到了王宮,步履略顯沉重,衣衫和發梢上猶帶著幾滴晶瑩的露水。
風清玥徑直向著他們的新房走去,一路上已經有宮人早起開始打掃了,看到她不禁有些好奇地抬頭打量。
“王還在嗎?”殿門前,風清玥忽的停住腳步,側首問向一個正低頭打掃的宮人。
那名宮人抬起頭看向她,目露疑惑,不明白誰會在王新婚的次日清早就這么不識趣地來打擾。
“請問您是……”
“你不用問那么多,只要告訴本宮王到底在不在?!”清絕的臉龐上黛眉微皺,微微有些不耐,周身流露的是王者的威壓。
那人被她的氣勢所攝,愣愣得回答道,“王、王一大早就出去了!”
聞言,風清玥點了點頭,便推開殿門朝著里面走去。
那人呆呆地看著她走進去,直到看不見人影了,他才猛地意識到她剛才自稱的是“本宮”,也就是他們的王后娘娘!
那人雙腿一軟,差點栽倒地上,他剛才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啊!
不過說來也奇怪,明明就是大婚的頭一日,可是兩人一個早早地從新房離開,而另一個卻是剛剛從外面回來!
唉,不過不管如何,那些都不是他們這些當奴才的該管的,他還是乖乖地掃他的地吧!
風清玥站在寢宮內,怔怔的望著昨夜還是到處洋溢著喜氣的新房。
此刻的房間內空無一人,纖塵不染,可是風清玥的心卻狠狠地揪了一下!
偌大的房間內不再見任何大紅的喜字,紅色的羅帳和紅毯也已經不見,所有新婚物品都被換下,恢復了平日里的擺設。看著沒有動過的床被,風清玥目光暗淡了下去。他是不是對她失望透了?不然也不會做的這么徹底……
想到此,心中突然感覺酸酸的,明明就是她有錯在先,可是還是有一種莫名的委屈在心里發酵!
深深地吸了口氣,風清玥整理了下情緒,將這些暫時拋之腦后。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敏銳的目光從殿中緩緩地仔細掃過,然后風清玥來到桌案旁的書架前,蹲下身從最底下一層抽出一個木匣,那上面落滿了灰塵,顯然放至已久。
心中輕輕一嘆,這么貴重的東西竟然被他放在這里,也不怕心存覬覦之心的人來盜取。不過接下來當她再次仔細掃過殿中的布置時,她就明白了為何她會這么容易就得手了。
那些物品的擺放是被人刻意地打亂了,之前應該是按照一定的陣法布置的,如此一來,這世間就幾乎無人能從隨意進出這里,更遑論從這里盜取東西了。
而如今,應該也是為了她而撤去陣法的。只是今日,她注定要辜負了他的信任。
拿著手中的木匣,風清玥忽然覺得沉重的讓她有些承受不了。
心里自我安慰地想,罷了,等到這件事結束后,她再老實地向他解釋清楚。
風清玥將書架上的東西規整到原位,拿起木匣站起身。
“你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音,讓風清玥猝不及防的猛地一怔,然后緩緩地轉過親,對上一雙幽若寒潭的鳳眸。
“我……”風清玥動了動唇,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處,她能說什么?說她回來是為了盜取他的東西?
蘇煜忻眼神從她手中的木匣淡淡掃過,唇角浮起一絲冷笑,“王后一大早回來莫是為了彌補昨晚的洞房花燭夜不成?”
聽著他諷刺意味十足的話,風清玥心中突然覺得堵的厲害。“我昨夜見到了余彥。他現在……”風清玥頓住,沒有繼續往下說。
“他現在需要血烏,所以你就來幫他拿了?”
蘇煜忻話中有著濃濃的諷刺,看著她的目光如同一把鋒利的尖刀,而在鳳眸深處卻是一絲她沒有發覺的失望。
風清玥垂眸,無言以對,他說的都是事實,她還能說什么?想起昨夜的所見,她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哀傷。
思緒也隨之回到昨夜……
“余彥,真的是你?!”風清玥驚喜地叫道,“我找了你好久,沒想到你卻離我這么近!”
她還以為那黑衣人是另有目的,原來竟是真的!
“我也是最近才到的這里。”寒余彥淡淡一笑。
“余彥,你的腿……”初見的驚喜后,風清玥才注意到他竟然一直是坐在輪椅上的。
寒余彥低頭望了眼自己的腿,然后輕輕笑道,“沒事,只是目前行動不便而已。”
寒余彥轉動輪椅為她讓出路,“先進來吧,有什么話我們到里面說。”
“好。”風清玥點頭,然后關上大門走至他身后,雙手握上椅背,“我來幫你!”
“清玥,這么晚了你怎么會到了這里?”寒余彥微微側頭問道。他一直都有意避開他們兩人的尋找,沒想到到頭來還是徒勞。
他專注的凝視著她的眉眼,知道她現在過得很好,就夠了。
“我追一個黑衣人到了這里,那個人告訴我可以見到你,沒想到會是真的!”見到他,風清玥心里明顯輕松了不少,久久壓在心中的一樁心事終于有了著落!
聞言,寒余彥微微一怔,然后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心中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就停在這里吧,今夜月朗星稀,是個適合賞月的日子。”
“嗯,那你等一下,我先到屋里拿樣東西。”
風清玥在房前的臺階處停下,推開門走進屋內。
里面布置得干凈整潔,看上去很精簡,只有一些日常必需的物品,就如它的主人給人的感覺一樣,那么的樸實無華,就像一塊沒有浮華雕飾的白玉。
再次出來時,她的手上多出了一條毯子。
“夜里天涼,還是蓋上比較好些!”風清玥俯下身,將茸毯蓋在他的雙腿上,然后在他旁邊的石階上坐下來,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腿上。
皓月當空,夜風習習,院子里偶爾響起幾聲蟲鳴。兩人就這樣默默地望著天邊的那一輪明月,沉默不語。
“余彥,其實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見我的。”幽幽地一聲嘆息在這無垠的夜幕里響起,帶著無限的惆悵,“換作是我,或許也會和你一樣。”
寒余彥低頭,靜靜地注視著她。心中默默地道,不是不愿見你,而是不能見你……
“明明知道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再找你,還你自由,可是為了自私地能減輕一些心中那可笑的愧疚,我還是一直不停地找你,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唇角扯出一抹嘲諷,話語里是濃濃的自嘲。
“唉……”寒余彥長長嘆息一聲,“你終究還是有了心里負擔。我以為我的不再出現會讓你不再想起那些事,我也相信蘇公子能給你幸福,可是你卻還是找到了這里。”
“其實我們三人之間最為難做的就是你,夾在我與冉清澗中間無奈地看著我們成為敵人,卻無可奈何。”
她常在想,如果當初他們并不相識相知,他們是否就不必如此糾結?狹路相逢之時,他們就可以各憑本事逐鹿天下?
“余彥,你怨我嗎?”風清玥悠悠地吐出一句話,然后微微抬首看他。
寒余彥與她眼神相交,看著她如星子般明亮的雙眸,他有了片刻的恍惚,這樣讓人貪戀的水眸,他又如何怨得起來,怪只怪造化弄人,在他們之間結了一張扯不斷的網。
風清玥的眸中漸漸暗淡,“其實你應該怨我的,如果不是我,冉清澗不會死,也不會令你失去一個好友。”
寒余彥無奈地一嘆,寧靜的目光移往天邊。他從沒有后悔過遇見她,即使是到了現在。相信澗也是和他一樣的。
“清玥,你原本是個灑脫的人,只是骨子里太過于重感情,有時候,在乎的事和人多了,就容易為自己套上枷鎖。”
風清玥抬頭微感疑惑地看向他,真是如此嗎?在她活著的很多年里,她的生命里除了墨言和任務,她的世界干凈的多不出別的東西,再后來,在不知不覺中,又漸漸地多了一個令她割之不去的人。難道是因為不再是出于任務的角色扮演,所以才會有那么多情緒?
風清玥輕輕搖了搖頭,“你是不是也覺得冉卿澗那個笨蛋很不值得?為了我竟然連命都不要了,而我,卻什么都不能給他!你作為他的朋友,即使是恨我也很正常。”
“他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即使不是那日也會是以后的任何一日,既然他自己都心甘情愿,我這個做朋友的又怎會替他去責怪你?那豈不是有違他的心愿?”
“可是……”
寒余彥輕輕笑了笑,揉揉她的頭發,“澗絕不會希望他的死給你任何負擔,我也是后來得知那封信和靈符都是他早就準備好的,他不希望有一日因為他給你帶來任何麻煩。所以如果他知道你為此事心中難安,定會感到遺憾的。”
風,靜悄悄地吹著,撩起額邊的發,露出額際瀲滟的墨色。
良久,風清玥緩緩地點了點頭,心中久久暗沉的一角似乎有月光照射進來,長久的心結似乎也正漸漸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