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袖中拿出一個粗布做的袋子,從里抽出一根簪子道:“你說讓我送你根新的,想來想去還是桃花簪與你最相符,雖是做的不好,你也要收下它用來盤發(fā)髻,等這根舊了我再給你做新的,一來二去技能也就熟練了。”
潭水“咕咚”聲響,他已然把那個袋子扔了下去,再扔簪子時,他將前端刻著的桃花輕輕轉(zhuǎn)下,拿出里面的紙條,仔細(xì)看過重又放好。
“善醒,天涼了,我們下山去。你若是喜歡明日再來,晚了下山的路難走,我背著你,我們一起走。”易墨涼輕輕抿住嘴角,微微向上翹起,眼神干凈明亮,站立起身朝前伸出手。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五月大婚交給易墨涼揉皺的紙上,用正楷極其工整的寫著這首《桃夭》,字很小細(xì)看時筆筆斷開,那日送她回八神時,他念了這首詩,是向她求親用的,那根桃花簪子,他曾留意卻并未看她用過,那首詩后來被善醒寫在紙上,若不是五月,他或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原來她早已懂得他的意思。
她懂他,卻懂得這樣叫人心疼。
滿山滿山的風(fēng)吹過來,綠意上一點點雪被吹得散開化作水霧,空氣中濕漉漉,潮濕的雨氣打在他身上,冗長溫潤,哭泣的味道。
曾今遇見的悲傷的人,發(fā)生的悲傷的故事,來來去去始終沒有走進(jìn),也沒有遠(yuǎn)離,活著是這樣艱難而且不易,歸途上相逢有恨有殤,巨大的串聯(lián)的前塵往事,起伏不平,煙雨成空,暗暗隨風(fēng)而逝。
遠(yuǎn)處傳來馬蹄聲響“塔塔”踩著,山上秋日光照正好,此時漫山遍野,開滿了大虞的野菊花,五月怔怔看著墓碑,沒有再說一句話。
當(dāng)年她生產(chǎn)完,正值林修禾打了勝仗,新登基的大虞國主虞洛彬,送了他這座山,林修禾將它送給了五月,抱著剛出生的孩子,她道:“這山就叫‘合歡’吧。”
五月從孫善醒墓地回來的時候,府中下人等候在門外,見她下車請安道:“夫人,宮中傳來喜報,虞國主的二王子剛剛誕生,大人已前去宮中賀喜,讓小人在此等候夫人傳達(dá)消息。”
她揮手退了下人們,徑自從大門走進(jìn),前院玩耍的小孩童上前抱住她道:“娘親怎么才回來,瑤瑤等娘親好久了。”那小女孩手上,戴著珍珠鑲藤制的纏絲金手鐲,此刻在落日照耀下,迸出閃閃爍爍的光,還是她那年生日,羅修治送的禮物,散落的故事,散落的人。
五月愛憐的擦去那孩童額上的汗水道:“讓乳母替你換漂亮的衣服,我們?nèi)サ綄m里玩好不好。”看著自己的女兒蹦蹦跳跳,五月心底生出無盡苦楚,她遇見了比悲傷更悲傷的事情,這些事她必須獨自承擔(dān),或許這世上,每個人都獨自承擔(dān)著,比悲傷更悲傷的事情,只是她并不知道,只是大家都有言不由衷,不可言的無奈。
院子里有一顆桂花樹開得正當(dāng)時,五月一直覺得這桂花的香,甜而哀傷,樹底藏著無限心事冤屈,路的盡頭。一溜低矮灌木過后,靠近回廊邊上,一株向外伸展枝椏的桃花樹,枝葉蔭綠,那是她大婚時,已故圣國主虞拾夕送的賀禮。
當(dāng)初在三貝,她將一件東西交給了善醒,在很小的時候,她從池塘邊撿拾的一塊寶石,很多年過去了,她一直帶著。瑤瑤出生時,她又從無數(shù)賀禮中收到。又許多年過去了,她沿著自己的路走下去,走的時間長也就習(xí)慣了,虞洛彬的第二位王子出世,她的瑤瑤也到了入學(xué)堂的年紀(jì)。
這桃花到了明年,定會開得美麗鮮艷,迦葉河依然奔騰著向前走,乙真山也矗立在易城中,關(guān)于離塵珠的傳說,還是在各國流散,寶藏在逝去的年歲中,仍舊被虎視眈眈,等待新一輪的征戰(zhàn)。
黃昏的晚集市很熱鬧,路邊孩童圍在一起唱歌,悠長的歌聲響徹了安瑞大街,整個憂傷仿佛都融在孩童歡快的歌聲里,有種奇異的愉悅與痛楚,五月在歌聲中上了馬車和瑤瑤一起去到宮里給虞洛彬賀喜。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fā),請勿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