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娘被拉了出去，屋子里一時間都靜了下來，幾乎就是落針可聞。就連錦嫻也暫時閉上嘴巴，不在這個時候觸霉頭。老太太一臉疲憊，臉色很不好看。錦嫻當眾給她沒臉，挑戰她在府里的權威，簡直就是在往她臉上打。更可氣的是下人們一個個都不爭氣，盡惹出些事情來，還被人拿住了把柄。都是些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老太太想到這些，是越想越氣，恨不得將這些蠢人都打殺了了事。

蘇老太太暗自嘆息一聲，睜開眼睛，目光如刀似劍一般的盯著錦嫻和夏姨娘，“錦嫻回去后，就別出院子了，安心的做你的衣服，還有把《女則》抄一百遍。夏姨娘回自個的院子去，沒事也別出門了。免得看著讓人煩。好了，都散了吧。”老太太說完話，又疲憊的閉上眼睛。

“老太太，孫女不服。”錦嫻猛的站起來，“請劉嬤嬤和紅袖姐姐告訴我，這個月的月例銀子什么時候發下來。我還等著用這些銀子到廚房買吃的。”說完，嘲弄似地看著紅袖，還有依舊跪在地上的紅月。這些賤奴，即便是自己要倒霉，那也要拉著你們一起下水。

“你放肆！”蘇老太太厲聲呵斥，“當真是無法無天了，連我說的話也敢不聽。來人，將九小姐送回去，沒我的話，誰也不準去看望九小姐。讓她回去后，好生反省反省。究竟這規矩都學到什么地方去了，竟然忤逆不孝。”

“請老太太息怒！”白姨娘馬上就給老太太跪了下來，“老太太息怒，錦嫻她年紀小不懂事，說話沖撞了老太太。求老太太看在錦嫻一片孝心的份上，給她一個改過的機會。”

蘇老太太根本不聽白姨娘的，直接對站著的仆婦們說道：“還站著干什么，叫你們把九小姐帶下去，耳朵都聾了嗎？”老太太氣得拿起拐杖就往仆婦們扔了過去。仆婦們一聲都不吭，趕緊上前夾住錦嫻，就要往外拉。

錦嫻一臉倔強的甩開仆婦的手，“滾開，你們算什么東西，也敢來碰我。不用你們，我自己會走。老太太，孫女走之前還是要問一句，這月例銀子究竟什么時候能送到孫女手上。這劉嬤嬤白日飲酒，這又是哪家的規矩？難不成在岳州老家，四伯母也是這么管家的？還是說咱們侍郎府就是個沒規矩的地方，這好好的下人，守著規矩。結果一到了咱們侍郎府就成了沒規矩的東西。這侍郎府看來真的該好生的整頓整頓了。”說完不待老太太發飆，抬頭挺胸，極為高傲的走了。

仆婦們站在原地面面相覷，最后急忙跟上去，看著錦嫻進了自己的院子，這才轉回來回話。

老太太被錦嫻最后一通話氣得不行，她真是沒想到，錦嫻這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竟然敢挑戰自己的權威。先是錦蕓，接著又是錦嫻，這府里真是越發的無法無天了。蘇老太太面目嚴肅的看著眾人，“還有話要說嗎？沒話說那就散了。”此時老太太也是累了，有心無力，先將人打發走了才是正理。

眾人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既然老太太說散了，那便散了。

眾人站起來，告辭離去。出了房門，就看到劉嬤嬤頭上濕淋淋的，顯然是被人潑了水，好讓她清醒清醒。不過這么冷的天氣，頭上淋了冷水，只怕回去后又是要受罪好幾天。這么大的年紀了，連最后一點體面都沒了，看她以后在府里還能怎么囂張。

大家心照不宣的含笑離開。不過白姨娘和夏姨娘都是情緒不高，白姨娘憂心錦嫻，這個死丫頭，脾氣怎么就這么怪。連錦蕓都不吭聲，她出什么頭，真是個豬腦子。而夏姨娘也是郁悶之極，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話，就讓老太太找到由頭發作自己。這都快要過年了，還讓禁足。不知道要禁足到何時？看來只能在老爺面前求求情，讓老爺跟老太太說說。

出了院門，白姨娘走到錦蕓跟前，突然抓住錦蕓的手。錦蕓嚇了一跳，“姨娘這是要做甚？”

“七小姐，求你幫幫錦嫻吧。錦嫻那丫頭就是性子急，心里藏不住話，其實是沒壞心的。今兒也不知她是得了什么失心瘋，竟然去觸老太太的霉頭。七小姐，你和錦嫻是親姐妹，你們平日里關系也好，你能不能幫錦嫻求求情，就別禁足了。這馬上都快要過年了，新太太也快要進門了，這時候禁足，到時候錦嫻該怎么辦才好？”白姨娘急的有點語無倫次。

“姨娘別急，這事先讓我想想。”錦蕓暗暗得抽回自己的手，“姨娘還是先回院子吧，這事也不是急在一時的。得尋著了機會，才能幫九妹妹求情。”

白姨娘聽到錦蕓愿意開口幫忙，趕緊擦了把眼淚，感激的說道：“七小姐，謝謝你，你是好心的。要是七小姐還在管家的話，也沒這事了。”

“姨娘，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心讓別人聽了去。”到時候若是惹出風波來，豈不是要牽連到自己頭上。

“我曉得，我曉得。謝謝七小姐，謝謝七小姐。”

錦蕓淡笑道：“姨娘先別謝我，等老太太消了氣，咱們再說這事。”

“是，是……”

打發走了白姨娘，錦蕓寒著臉帶著人回到芙蓉院。進了屋子，錦蕓坐下后，就盯著眾位丫頭，“都給說說吧，還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素月和翠蘇跪了下來，其他丫頭一看，也跟著跪下來。

錦蕓寒著臉說道：“跪下來沒用。把事情都給我說清楚。”

素月說道：“小姐，這都是奴婢的主意。也是奴婢讓大家都不要在小姐面前提起這事的。小姐要罰就罰奴婢吧。”

“我現在有說要罰你們了嗎？我問你素月，除了這事，府里還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錦蕓緊緊的盯著素月。

素月搖頭，“回小姐的話，除了這些事情，奴婢真的沒有瞞著小姐的。”

“真的沒有？”錦蕓不滿的看著眾人，“去，叫趙媽媽過來，就說我有話要問。”

素月不說話，眾人都不吭聲。錦蕓極少沖下面的人發脾氣，但是大家都清楚那不是錦蕓沒脾氣，而是錦蕓大度，一般的事情都懶得計較了。這次發這么大的火，想來是氣狠了。

翠蘇悄悄的看了眼素月，為何要將所有事情都怪在她自己頭上。這事明明就是大家一起商量好的。素月搖搖頭，自己一個人承擔了責任就可以了，沒必要把所有人都扯進來。

趙家的很快就來了，看到丫頭們都跪在地上，就連素月和翠蘇都不能避免，趙家的驚了一下。這是怎么了，小姐怎么會發那么大火，所有人都跪著。趙家的也跟著跪了下來，“小姐。”

錦蕓看著趙家的，“趙媽媽想來也是聽說了今日發生的事情。你們很好……”錦蕓的語氣冰冷，像是一把刀子插進人的心里，“趙媽媽，除了那些事情外，你們還有什么事瞞著我？”

趙家的愣了下，先看了眼素月，才轉眼去看錦蕓。錦蕓冷哼，“不用管素月，你只說還有什么事情瞞著。”

趙家的一臉為難，“小姐，其實是有件事，但是奴婢不能肯定，這事也只和素月說過兩句。想來素月姑娘也是想著沒影的事情，還是別拿來煩小姐了。”

“哦，究竟什么事情，讓你們這么為難？”錦蕓倒是好奇起來，這府中還有什么事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趙家的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小姐，奴婢時常在外面走動。有兩次就看到老太太院子里的劉嬤嬤去了家金銀器店。那家鋪子奴婢也是知道的，明面上是做著金銀首飾的生意，暗地里還在外面放著印子錢。那兩次奴婢都看到劉嬤嬤提著一個包袱進去，出來的時候手上都是空的。奴婢就那么猜測了一下，當不得真的。”

錦蕓一聽，嚇了一跳。印子錢？老太太讓劉嬤嬤拿著公中的錢去放印子錢？怎么可能？錦蕓想起在紅樓夢中，王熙鳳就是因為放印子錢，最后還被查出各種票據，被關了起來，連命都沒保住。自己的女兒也落得一個被賣的下場。

錦蕓沉住氣，“素月和翠蘇還有趙媽媽留下來，其他人都下去。素如把門看牢了，要是誰敢不規矩，直接回報我，趕出去就是。另外今兒你們就當什么話都沒聽到，要是誰敢在外面胡亂說一句話，到時候別怪我不講情面，直接讓你們娘老子領了人走。”

“是，小姐！”丫頭們紛紛退了出去，就剩下翠蘇，素月和趙家的。

錦蕓說道：“趙媽媽，你剛才是說劉嬤嬤有可能在外面放印子錢？”

“小姐，這都是奴婢猜測的，做不得準。”

錦蕓搖頭，“說不定趙媽媽你的猜測會是真的。”錦蕓想想，除了這個可能外，真想不出那么多銀錢都去了哪里？連月例都不發了，還一而再的推遲。內院這么多人，大小事務，一個月的月用也有好幾百兩。如是遇到逢年過節的，光是內院就有上千兩的用度。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也虧的侍郎府有多處產業，進項不錯，才能夠支撐這么大的開銷。

趙家的詫異極了，“小姐，這不會吧。老太太也不缺那點錢用。”

錦蕓揉揉眉角，她何嘗不是這么想。老太太有公中的供奉，還有自己的私房銀子。即便私房銀子少了點，一個侍郎府的老太太也用不著去放印子錢啊！還是說這里面還有別的隱情？

“你們是怎么想的？”錦蕓問道，對這樣的事情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是第一次遇到，錦蕓一時間也是沒有頭緒。

素月抬起頭來，“小姐，無論劉嬤嬤有沒有放印子錢，這事咱們都不能管，也管不了。還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錦蕓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可是萬一要是出了事情怎么辦？那是一定會連累到老爺身上的，到時候全府的人都會跟著倒霉。

趙家的猶猶豫豫的，“小姐，這事還沒個說法，不如讓奴婢出去打聽一二。若是有確切的消息也好早做打算。”

錦蕓點點頭，趙家的說的是實在話。與其在這里擔憂，不如先將事情打聽清楚了再說。“那就這樣吧，趙媽媽你去打聽這事是否屬實。素月你安排下去，讓人在府里打聽一下，大家對月例銀子遲遲沒能發下去都是個什么說法？”

“是！”

“趙媽媽，今日九妹妹在老太太跟前鬧了一通，這事這會只怕是早就傳遍了府里。最遲這兩天老太太就該吩咐人將月例銀子發下來。你讓人盯著劉嬤嬤，看看她這兩天有什么動靜，還有紅袖那里。以后若是劉嬤嬤出府，你們都安排人盯著，看看她究竟去干了什么。”

趙家的有點擔心，“小姐，這樣能行嗎？萬一讓老太太知道了，這事咱們可說不清楚。”

“沒關系，這也不是長久的。等確定了著銀錢的去向后，自然不需要再跟著。”錦蕓輕松的說道。

趙家的即便心里擔心，也是滿口答應。接著趙家的又說道：“小姐，眼看老爺快成親了，這將來府中……”

錦蕓淡笑，“到時候自然有老太太，我們無需做什么，只要看著就好。”

“小姐難道就不想……”

“想什么？”錦蕓眼睛一瞪，嚴肅的看著趙家的，“這事現在不用考慮，還是將這緊要的事情處理了再說。”

“是，那奴婢現在就去辦。”

錦蕓點點頭，“下去吧。”等趙家的走后，錦蕓看著依然還跪在地上的素月和翠蘇，嘆了口氣，“你們兩個都起來吧，素月罰一個月的月例銀子，翠蘇罰半個月的。以后再有這樣的事情不能再瞞著我。這次雖然你們是出于好意，但是我依舊罰你們，你們兩個心里可有怨氣？”

素月和翠蘇都說沒有。

“行了你們都下去歇息吧，別讓人進來伺候，我想一個人靜一會。”錦蕓說道。

“是！”

素月和翠蘇出去后，沒一會幾個丫頭就知道兩人被罰了月例銀子的事情。大家都在素月的房間里，圍著兩人說話，“小姐這次罰的也太狠了，一下子一個月的月例銀子就沒了。”翠縷小聲的說道。

素月笑了笑，不在意的說道：“小姐罰我，也是希望大家都能長個記性，以后有事不能自作主張。”

“小姐不是怪咱們瞞著她嗎？”翠墨疑惑，怎么又變成了自作主張。

翠蘇嘆了口氣，“小姐不是怪我們瞞著她，而是怪我和素月姐姐兩人自作主張，將這件事情給瞞了下來。還吩咐你們都不能到小姐跟前嚼舌根子。”

“這次的事情我們大家都有份，不能讓素月和翠蘇兩人獨自挨罰。我看這樣吧，大家湊一湊，給素月和翠蘇將被罰的銀子添上。”素如建議道。

素月笑著搖頭，“不用了。大家都不容易，怎么能讓你們出錢。而且小姐說的分明，就是要罰我和翠蘇，若是你們給錢給我們，豈不是說不服小姐的處置。”

“素月姐姐說的是，這事不能這么做。”翠蘇說道，“不過素月姐姐一下子就沒了一個月的銀子……”翠蘇為難的看著素月。

素月輕松的笑道：“這有什么關系，馬山老爺就要成親，接著又是過年。到時候還擔心沒銀子領嗎？”

“這不一樣。”素如說道，“要不我的月例分一半給你，畢竟這事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真的不用了，我也不缺那點銀子嚼用。你們還是把銀子收起來，留著貼補家用吧。”素月笑著握著素如的手，“我知道你是心善的，但是這事真的不用。”

素如見素月說到這份上了，點點頭，“那行，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盡管跟我說。”

五老爺還沒回府，就從小廝的嘴里知道了府中今天鬧了一出，還是錦嫻那丫頭給扯出來的。回到府里，五老爺就將錢管事叫來，“內院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賬房沒按時將銀子送到老太太哪里？”

“賬房每月月底都會和內院對一次賬，賬目沒問題，都會在月底將下個月的銀錢送過去。”

五老爺皺了下眉頭，“我記得以前都是月初，什么時候改月底呢？”

錢管事猶豫了一下，“自老太太開始管內院后，這規矩就改了。老太太身邊的丫頭不怎么識字，時常有算錯帳目的時候。賬房擔心若還是月初對賬的話，會影響到內院的銀錢用度，這才提前到月底。”

五老爺點點頭，沒在這問題上糾纏，直接問道：“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錦嫻那丫頭怎么說到現在還沒領到這個月的月例銀子？”

“這，奴才也不清楚。內院和外院向來都是分開管的。”錢管事答道。

五老爺皺眉，“去問清楚后回話。”

錢管事為難，“回老爺，這事要問老太太身邊的人嗎？”

“怎么呢？又有什么事？”五老爺一見錢管事這個表情，就知道肯定是另外有事發生。

“老太太院子里，這會正鬧著。”錢管事說完小心的看了眼五老爺，接著有繼續說道：“劉嬤嬤今兒大早上就出了門，到了快晚飯時才返回。還在外面吃醉了酒，回到府里還胡言亂語。當時各位主子都看到了。老太太這會正在罰劉嬤嬤。”

五老爺聽后，很是不快。什么時候府里的人大白天的就敢喝酒。五老爺想起以前小的時候，劉嬤嬤就在老太太身邊伺候。后來做了管事娘子，一直跟在老太太身邊辦事。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極有體面的人，竟然也會做出這般糊涂的事情。看來這府里的人事是越發的不堪了。

五老爺揮揮手，讓錢管事先下去。這事事關老太太，他這個做兒子的也不能多說。不過下面的人也該好生敲打敲打了。免得都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五老爺出了房門，帶著人進了內院，直奔老太太的寧壽堂。

而與此同時，錦蕓將自己關在屋子里，提著筆寫下了一個靜字。然后就一直看著自己寫的這個字，最后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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