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對著孫子擺擺手：“罷了罷了，你們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反正我也過不了多少日子了，我說了你們也不聽。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不為兒孫做馬牛。只是我們老莫家對不起你嬸嬸啊，她自從嫁到我們家就一直為這個家操勞忙碌，眼看著就快熬出頭了，可是沒想到你叔叔竟然是個陳世美。唉……不說了，不說了……再說下去我巴不得現在就去把那個畜生打回來。我把他的腿打斷，我看他還怎么被那狐貍精給勾走！”說完伊嘆了口氣：“你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莫小禎替奶奶掖好被角，便抬起腳輕輕地走出去了。關上門他再也忍不住眼眶泛酸，輕輕的閉上眼睛靠在墻上。他想哭也想笑，這些年的確變了很多。叔叔已經是洛陽城里人人都知道的莫大人了。而潘允也已經娶了那震山王的女兒，現在已經是可以一手遮天的了不得大大人物了。可是，即使這樣了，他們就很高興了嗎？莫小禎想不明白，即使這個簡單的問題他思考了很久很久，但是他依舊沒有找出答案。

在走廊上慢慢走著，迎面是小姑父，他停下腳步欠了欠身子：“姑父……”

齊寂看著這個比已經成熟了的男人點點頭說道：“有沒有空一起去喝一杯？”莫小禎抬頭看著他：“喝酒？”齊寂笑著摟過他：“走吧，去鎮上的酒館和一杯，陪我聊聊。”莫小禎點點頭。

走出院子的時候，莫迎看著他們倆叫道：“你們倆這勾肩搭背地上哪兒去啊，馬上就開飯了。”齊寂笑著看了眼妻子，“我們要去找喝一杯，吃飯不用等我們了。”莫迎還想追問什么，齊寂對她使了個眼色，莫迎嘆了口氣：“好吧，不過要早點回來啊，別天黑了。”“嗯，放心吧。”

齊寂拉著莫小禎來到了一家掛著褪了色紅燈籠的酒館門口。齊寂和酒館的老板打著招呼便直往里面走去。坐下之后老板親自提著酒就過來了，望著齊寂瘦個的老板的笑道：“好久沒來了，今天有空帶著朋友一起過來坐坐啊。”

齊寂笑著：“老板，這是我的內侄。”

老板了然地點點頭：“哦，怪不得呢，侄子來了一定是帶到我這里來品嘗好酒的吧。也是，我家的酒啊，別人家再怎么學也學不像，我們這可是獨一無二的好酒。”莫小禎看著這淳樸的老板淡淡地笑了笑。齊寂看著莫小禎：“老板的酒的確是我喝過最好的酒。”老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就離開了。

看著站在柜臺上撥弄著算盤的瘦個老板，莫小禎端起酒杯在鼻子尖聞了聞，望著柜臺上老板期待的眼神他輕輕送入口中。酒醇厚清香，吞入腹中一股暖流直達心里。莫小禎笑著點點頭：“好酒，唇齒留香……”只是他品著品著瞇了瞇眼睛。他看著齊寂小聲說道：“這酒給人帶來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喝過。”

“不可能……我這酒除了送給朋友意外就再沒有出售過給別人。你不可能喝過。”老板很顯然生氣了。齊寂的臉色不太好，的確，這酒確實是他只在這里喝過。他連忙站起來向老板賠罪著：“您別生氣，他還是個孩子……說話魯莽。”

老板吹了吹胡子，看著莫小禎不相信的表情他怒視著他：“年輕人我告訴你，這酒別人家絕對不可能有，就是我女兒女婿，他們也不知道我這酒的秘方。除了與我相交甚好的朋友之外，我這酒就從來沒有……”水哦這老板搖了搖頭：“不對……我這酒在十來年前送給過三個年輕人。當初他們是朋友一起在此滿懷豪情地暢說天下，因為看那幾個孩子都是有志氣的好少年，所以當年我割愛贈與他們幾壺我自己釀制的杏花釀。別的我不在乎，但是你不能詆毀我，侮辱我。我在這里一輩子了從來沒說過一句慌，也輕易不和人家紅臉，可是你今天……真是……”

齊寂就一直打著圓場：“老板，您別生氣。今天是我不好，您消消氣，別看孩子，就看我的面子行嗎？”老板看著齊寂，半天點點頭：“唉，今天真是脾氣大了，你也別在意，你也知道，這酒是我一輩子最得意的一樣……”轉過頭拍了拍莫小禎的肩膀：“唉，年輕人，算了……別朝心里去。但是這酒真的只有我會釀。你肯定是記錯了。我都這把年紀了，我不會說瞎話的。”

一直沉默著的莫小禎點點頭，他把手里的酒杯斟滿酒，又一次放到嘴邊輕輕品嘗著。好一會兒他站起身看著老板不好意思地道歉著，“老板，您說的沒錯。不過我也沒說錯。十多年前我確實喝過這個酒。可能您不記得了，當初正是您送給我們的。那時候是冬天，我們是朋友三個人，我坐在這里，他們坐在那邊，當初您告訴我們說這個事杏花酒，我還記得……老板您說過，等下次來的時候，您還會送給我們幾壺。”

老板一聽莫小禎這么一說，仔細想了想，然后在看著莫小禎哈哈笑著：“沒錯沒錯，年輕人你說的沒錯。當年我是和那幾個人說過這話。不過，這么多年沒見了，你變化的太大了，我實在是沒認出來。”

莫小禎也笑著：“是啊，十一年了，當初在這喝老板您贈與我們的杏花酒時候，我們還還不到二十，如今，都已步入中年了。時間不饒人啊。”

齊寂看著場面緩和下來了也笑了笑：“是嗎？沒想到你十幾年前就嘗到了這杏花酒，還真是比我還幸運呢。”莫小禎點點頭：“當初也是受之有愧啊。”

瘦老板笑著又走進柜臺，又從底下摸出兩壺酒，走過來望著兩人，他看著齊寂笑瞇瞇地搖搖頭：“既然這么有緣，拿著最后的兩壺酒也送給你們吧。”說完放下了酒便準備回去。齊寂連忙問道：“最后的兩壺？老板？這是……”

瘦老板顯得很是無奈，他笑著嘆了口氣，“我釀的杏花酒就是為了贈與有緣人。倘若有一天我保不住它了，我怎么還忍心留著它被人用骯臟的金錢糟踐了。所以啊，索性……索性讓它清清白白來，也干干凈凈去吧。”說著轉身走了。齊寂和莫小禎都沉默著了。望著桌子上僅剩的幾瓶酒，莫小禎望著齊寂：“姑父，我可以帶走兩瓶嗎？”

齊寂點點頭：“帶著吧，都帶著吧。”莫小禎點點頭。望著那邊依舊不斷撥著算盤的老板莫小禎笑著：“姑父，你知道嗎？十幾年前的那個很冷很冷的冬天，奶奶過大壽的時候家里來了很多客人。那時候我們馬上就要進京趕考了。然而這個時候我們遇到了一個朋友，恰巧他也要去京城，于是我們打算結伴而行。在那個下午，我和他，還有潘允，我們三個人偷偷地溜出家門，然后就跑到了這里來喝酒。那個時候這里好像也還是現在的模樣，只是人變了。當初的想法也不知不覺地被現實磨得看不見了。還有那抱負，那心懷天下的j抱負……呵呵，現在再回味一下，那時候的確年少輕狂。以為心里怎么想的，事情就會怎么做，可是事實根本不是這樣。出去了才知道，原來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各種各樣的人說著各種各樣的話。你以為他是朋友，是兄弟，可是在你不知道的時候，他就從背后插你一刀。有的時候你認為那個人看上去很兇狠，可是那只是不咬人的紙老虎。甚至會在你快要倒下的時候還能攙扶你一把。呵呵……事實真是難料，難料啊……”

齊寂看著莫小禎，“其實事情也并不全然如此。很多時候，人只是沒有看投罷了，當你看透所有事情之后，你才會知道，其實想得那么多都是枉然。只要過好每一天，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肩負起身為男人的責任，這就已經足夠了。其他的，都是虛無縹緲的幻境而已。”

“幻境？不，那不是幻境，是真實的。就像他，說句不好聽的，以前我們可以好到穿一條褲子。可是現在呢，現在，即使見面了，坐在一起談笑風生，可是再沒有當初那樣純真簡單的感覺了。是，是因為長大了所以有許多無奈。可是即使我想努力地回到那個時候，事情都不像我想的那樣發展。我很多次想關心他，問一下他的近況。可是他會認為我圖謀不軌別有目的。或許只是無關緊要的問題，他也要敷衍地簡短回答兩三字。這時怎么了？曾經說好的呢？”

“曾經說好的？你們說好了什么？有福同享還是有難同當？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只能說這是世上最動聽的謊言了。”齊寂毫不猶豫地直接否認著。

莫小禎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人怎么可能變得如此徹底？一點原來的影子也見不到呢？雖然一開始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難堪局面，可是我從未真正去想象過，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會怎樣。有的時候似乎看到了不好的，但我總是想法設法地去哄騙自己，說那只是迫于無奈的逢場作戲。可是呢。每一次地相信最后都是痛苦的折磨。我信他，可是他為何毀滅了我對他已經破碎的信任？形同陌路是什么？是明明關系特別好的人，到后來卻不知不覺的變成了陌生人。不，這種感覺比陌生人更要可怕。因為如果僅僅是陌生人的話，我根本不可能去關注這樣的一個路人甲，可是現在，卻是假裝陌生。不，是真的陌生了……”說著莫小禎望著門外閉上了眼睛。

齊寂點點頭：“我以前也有過這種感受。明明是生死之交，但是在利益或是命令面前，瞬間你就變得什么都不是。或許是迫于壓力，可是還是覺得難過。或許人就是這樣自私。在風平浪靜的時候，人會因為感性而有了感情。可是在壓力面前，他會忽然忘記之前所有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那個時候他的眼里只剩下了自己。呵呵，小禎，無奈吧，感到可悲吧。但那又怎樣？這就是事實。當然，事實是每個人，不，或許是大多數人都是這樣，保護自己是人的本能，你為什么要去責怪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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