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媽呵呵笑著搖搖頭：“我剛剛不是問你三個少爺長得像不像嗎？這句話我可不是平白無故說的。我這么說是因為那婆子跟我說啊，說……三少爺不是老爺的兒子，這句話你信嗎？”

我手上的動作一滯。這話可不是隨便亂說的。望著秦媽我真是不知道該怎么好了。看著秦媽就要繼續說，我連忙叫了一聲。此時我就像是做錯了事被抓的孩子一樣滿臉通紅地看著秦媽。她望著我：“喲，怎么了？”

我連連擺手：“哦，秦媽。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事。三少爺讓我過來找什么東西的……”我說著蹩腳的謊言心虛地看著秦媽。

秦媽點了點頭：“哦，是這樣啊，那你趕緊去吧，別讓人家等急了，要不然你會挨罵的。記住了嗎趕緊去，下次可別忘性這么大了。”秦媽一邊催促著我一邊又繼續洗衣服。

看了秦媽一眼我離開了后院，而心情也是復雜的。不是因為秦媽說的這些道聽途說的故事，而是秦媽這么個愛說的缺點，實在為她擔憂得很，畢竟禍從口出。她雖然也算是人生經驗頗多，但是口無遮攔這一點，實在不明智得很。

晚上，蘇瑞的母親不知道從哪里回來了。平時沒怎么注意這個女人。可是被中午秦媽的一席話無意中影響到了，所以我開始注意這個女人了。這個女人……或許倒真是有些奇怪的，俗話說的無風不起浪也并無道理。對于兒子犯病的母親來說，心情定是不好，滿心擔憂的。但是這位母親似乎是個例外。她滿身珠光寶氣地和身邊的那個小紅一起喜氣洋洋地從外面回來。回來的時候倒也是象征性地看了一眼蘇瑞，但是只是坐了一會兒就離去了。

我依舊被安排在這里伺候著他。雖然并不十分樂意，可也沒有什么反抗的道理。蘇瑞雖然還是嘻嘻哈哈，或是癲瘋癡傻的模樣，但是在他的母親走過之后他便沉默了。我在地上鋪上地鋪，坐在地板上看著靠坐在床上的他。他眼神望著空中已然凝滯。這個時候我才仔細觀察看這個令人費解的少年。

他眉清目秀并不英俊，平時嬉笑的眸子此時卻滿是心事。仔細看來，那黑白分明的眸中波濤洶涌，似乎在醞釀著怎樣的暴風雨伺機報復那負心的人兒一樣。我看的不禁心底一涼，這少年怎有這樣駭人的眼神，他活潑的外面下到底是怎樣的面孔。

“你一定覺得奇怪吧。”蘇瑞忽然轉過頭看著我。

面對那一動不動盯著我的人，我搖搖頭沒有說話，因為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我是說他的確出人意料，還是說他虛偽不真實，又或是說他到底在準備著什么陰謀？即使我仿佛看懂了，但我終究不敢確定。他是一個有著別人不知道，不了解也看不懂的自己的故事。故事其中的好與壞，只有他自己明白。外人，不可輕易下結論去評價。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的眼神之中我看到了你懂了。呵呵，實話不妨告訴你吧，你猜的都是對的。我就想你想的這樣。”

我又搖頭：“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何況，你是三少爺，而我的洗衣女工，說這些話不合適。”他看了我一眼就低下頭了。看著他已然進入自己的世界，我起身吹滅了桌子上的燭臺，然后趁著外面的月光摸索著回到了床鋪上開始入眠。

這是特殊的夜晚，不僅僅是從未有過的打地鋪睡覺的經歷。還有就是在這樣一個我從未想過的環境之中以這樣一個新奇的身份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同住在一個房間內。外面的月亮出奇的亮，屋里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唯有不急不緩的呼吸聲回蕩在這個安靜的房間之內。我拉上被子閉上眼睛打了個哈欠便要睡了。

“其實我沒有生病。”

這突如其來的說話聲著實讓人嚇了一跳。我抖了一下，睜開眼睛坐起來看著依然靠坐在床頭的人問道：“你……三少爺，這都不晚了你怎么還不睡？”

“呵呵，我也想睡，但是因為有你在這里，所以我睡不著。”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我這個人有個習慣，就是睡覺的時候要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不然的話，我就會徹夜難眠的。”

這個？我點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好吧，我回到后院去。”我一邊說著已經開始卷鋪蓋了。他連忙叫道：“別……我是說現在先別了吧，反正我已經睡不著了，不如你就陪我說說話吧。”

我又打了個哈欠。原先我是一定不會答應這樣無理的要求的，但是這會兒我卻不想拒絕他。看著他我點點頭：“那好吧，你說，我聽。”

“你不去把燈點亮嗎？”蘇瑞指著燭臺問道。

“不了，就這樣吧，月色很好，足夠照亮這個房間的了。而且你只是說話又不需要動紙動筆。要那么亮做什么？”

“嗯，也是。那好吧。就像你說的那樣吧，咱們在這樣的月光下聊著天，這感覺真是好奇妙啊。兩天前我還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可是現在我們卻要推心置腹地聊天了。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我糾正著：“不是，準確的來說是你傾訴，我傾聽。”

“呵呵，這個怎么樣都無所謂。好了，開始吧。先我問你吧。你有娘嗎？”還沒等我發怒，他又連忙笑道：“對對對，你不要說話。瞧我問的這就是不對的嘛。人都是有母親的，有父親的。母親是十月懷胎渡過生死劫才把孩子給生下來的是吧。可是，可是你肯定不知道，其實這天下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你不知道有很多人都是沒有爹，也沒有娘啊。他們就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在角落里嗷嗷哭著。那樣子真是可憐啊。”說著他很惋惜很憐憫地搖搖頭，嘆嘆氣。緊接著他又說：“你說那些被爹娘丟棄的孩子會不會心中有怨呢？我猜肯定會的吧。畢竟從生下來就被像狗一樣的丟棄了，那樣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了解的。不過有人也是幸運的，在他還沒記事的時候就被人撿回去了，什么都不記得，像真正的有錢家的少爺一樣吃穿不愁，日子也該是不錯的吧。”

說完這一段話他沉默了。因為他靠坐在床頭，我只能看到月光底下他的身子，我看不清他的臉，可是我猜他現在臉色一定很不好，因為我聽到了沉重的呼吸聲。我皺皺眉毛。他是在生氣？

我動了動嘴唇：“然后呢？”

“然后？沒有然后了。”蘇瑞閉上眼睛平靜地回答。

這算是什么回答？怎么能沒有然后呢？看著他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大膽地問出口：“然后，為什么你會這樣傷心難過呢？”“不，我沒有。”蘇瑞否認了。黑暗中我本事看不見的，可是我感覺到了他那雙惡狠狠的眸子就這樣盯著我。我就這樣看著他，我看不到他的眼睛，我就這樣淡淡地望著他。此時我只有這樣才能讓這個看上去不太好的人變得好起來。

他可能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了。他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你知道我的故事嗎？你想不想知道？”

我點點頭：“嗯，你說我聽。”

“其實我不是我爹的孩子……”我眉毛不自覺地挑了挑。忽然我想到了秦媽說的話。不過沒容我多想，蘇瑞又繼續說道：“我也不是我娘的孩子……我就是路邊沒人要的野孩子。不過……我爹不知道罷了。其實，你很難想象得到吧。”

我反應了一會兒才接受這句話的意思。看著他我點點頭：“嗯。確實沒想到。”

他搖搖頭：“其實這本來也沒什么的，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了。你不知道我現在的生活真是生不如死。我多么痛苦沒人知道，沒人知道！”他呵呵冷笑著看著我又繼續講述著自己的故事。“其實我以前是根本不知道這些都是怎么回事。因為家里的下人全都叫我三少爺，而大哥二哥他們也都事事讓著我。我一開始都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直到后來有一天，我娘非讓我裝病，我不愿意，她打了我，從那一次開始我才知道原來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謊言，都是虛偽的。從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喜歡他們了。我都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我娘會讓告訴我這些事情。她本來是可以不告訴我的，可以讓我就這樣一直安穩地過下去的。可是我娘，不，是這個女人真是太可惡了。她就是為了讓我知她的情，報她的恩。呵呵……你一定覺得很可笑吧。”

“從小到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唯一記住的就是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要不是她，我根本就被路邊的也夠撕了。你知道這樣天天被人逼迫著想象著自己的可憐模樣，再看著你一直敬重的母親對你惡言相對，說些讓人崩潰的尖酸的語句的時候，你是什么感受？除了自卑就是憤怒。我多么想讓那個女人也被人這樣對待，像她對待我一樣地好好對她。我不要多長時間，只要一天，一天就足夠了。我就是想讓她知道當人被別人這樣對待的時候是什么感受。我想她一定會瘋了的吧，可是她怎么知道，我不只是這樣一天啊，而是整整十五年啊，我都是這樣過來的。她真是于心何忍啊！她竟然惡毒到如此地步，呵呵，人們說的蛇蝎女人也不過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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