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宮，坐著馬車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了。但剛到家門口看到母親行色匆匆地低著頭往外面走。我下了馬車上前拉挽住母親的胳膊：“娘，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怎么著么著急？”母親看到我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說道：“離兒，快點去請大夫，你爹他吐血了！”

“啊？怎么會這樣？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我轉身就要進去。母親拉住我：“先去請大夫，什么事情都等回來再說，快去啊。”我“嗯”了一聲又連忙趕上了馬車去請來了京城比較好的大夫。老郎中跟著我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家，進了房間就看著父親靠坐在床頭和母親說這話。

老郎中連忙上去為父親診脈，我和母親站在一邊看著大氣也不敢出。好一會兒郎中收拾著東西，我們看著他著急地問道：“大夫，怎么樣，我爹怎么樣了？他剛剛吐血了，您知道為什么嗎？”郎中看了看我和母親，又看了看父親，隨后點點頭：“這個也沒什么大事，就是年齡大了，吃東西可一定要注意，比如說你吐血之前是不是吃了什么堅硬的東西啊，你們要知道，像咱們這樣的老人啊，身子骨老了，肚子里的東西都不如年輕時候了，所以飲食方面都要特別注意。”

我們目送著大夫離開，回到房間看著父親我們心有余悸地拍拍心臟，但好在這一切都是虛驚一場。父親看著我和母親呵呵笑著：“夫人啊，我就說沒事吧，你還不信。你瞧瞧你剛剛那緊張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心里還惦記著我。呵呵……”

“我才不惦記你呢！我惦記你做什么？”母親看著父親沒有好臉色地說著。但父親還是很滿意地笑著。看著他們二老這樣，我搖搖頭出去了。

房間里莫玨看著妻子：“夫人，我知道自己這些年做錯了，我對不起你們娘倆。老天也懲罰了我，夫人，你就原諒我吧。”

莫夫人沒有說話。

莫玨用力敲了下床板又嘆了口氣道：“夫人，我這些年心里好苦啊，我也知道你心里也苦。唉，說什么呢，說來說去都還是命啊。要是知道現在會是這結果，當初，當初我就不應該再來這京城是非之地。可是不來我又不甘心。夫人，如今離兒已經這么大了，咱們也都這把年紀了，還計較那么多干什么呢？夫人，你就原諒我吧。我真怕，真怕萬一哪一天我就這樣走了，你該怎么辦啊！”

“你這說的什么話？”莫夫人抬起頭看著丈夫說道。

莫玨搖搖頭又嘿嘿笑了笑：“夫人你是不知道。這些日子我的心里一直有一個想法啊。你說，咱們都已經六十歲的人了。萬一哪天我先走了，你一個人在這世上可怎么辦啊。咱也沒有兒子能照顧你。把你一個人孤零零地留下我實在不放心。”說著說著他的眼淚忽然又流了出來，他靠在床上拉著被子擦了擦眼睛：“夫人啊，我這一輩子做錯了許多事啊，有時候想想我真是覺得沒臉活了。你說當初，我怎么就鬼迷心竅地跌下你們娘兒倆了！你說我是不是撞邪了！”

“你這一輩子做錯了多少事我不知道，但是事情都已經過來了，還說這么多有什么用？再說了，你老說原諒你，可是原諒不原諒又有什么用呢？都已經這樣了，怎么著不都是這樣過嗎？”

莫玨聽著呵呵一笑，他看著妻子叫著：“夫人你說的是真的嗎？你原諒我了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嗚嗚，夫人啊……只要你肯原諒我了，肯這么和我說話了，我就不怕了，真的……”

“你這一輩子不是也曾經叱咤風云過嗎？在我面前還有什么好怕的？”

對于妻子的嘲諷莫玨嘿嘿笑著：“夫人你不知道，我就算是以前做過什么，可是現在老了，心里就只想著你們娘兒倆了，只要現在咱們一家能在一起快快樂樂的，我就什么都知足了，什么都不想了……唉，說實在的，想想我就難過，這么多年，我怎么就錯失了與你們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光，我怎么就能做出那些個讓人唾棄的事情呢？真是想不通！”

莫夫人嘆了口氣，看著丈夫她搖搖頭：“算了，別想那么多了。現在日子平穩了，想那么多也沒用。日子該怎么過還是怎么過吧！”不知想到什么，她放下手里的茶壺，她望著外面輕輕呢喃著：“唉，也不知道迎兒他們怎么樣了。”

這話恰好被莫玨聽到了。他神秘地笑了笑：“夫人，你別擔心，說不定他們過不了幾天就來看我們了。”這話是什么意思？莫夫人望著丈夫：“他們說要回來嗎？”

莫玨笑著點點頭：“是啊，前段時間我心里實在難受得很，所以就往杭州寫了封信。估計這么些日子了，信早就收到了吧。”

“你怎么沒說起過？”“夫人，你不是不愿意搭理我嘛！不過你放心，以后我絕對什么事都跟你說，再也不敢瞞你了……”“你個老頭子……”

站在門外聽著父親母親已經和好。我欣慰地笑了笑。

……

這一年的新年是在陽歷一月三十號。一大早就看到父親和姑父倆個老頭在院子里殺雞殺鴨了。而母親和大姑姑也在廚房里忙著做飯。而我呢，或許是最清閑的了吧。我拿著父親寫的對聯，搬著凳子站在門口，抹上漿糊往門邊上貼著呢。

正在貼柱子上的福字的時候，我看著那邊像兩個老頑童似的老頭叫道：“爹，姑父，你們說允哥哥和禎哥哥他們什么時候回來啊？不是幾天前就說好了回來過年的嘛。看著天都快中午了，他們等會兒要是還不回來，就罰他們都不許吃飯了！”

父親也嘿嘿笑著：“就是，你看看他們這幾個年輕人也實在太不像話了吧。年輕力壯都知道躲懶，就要我們幾個老頭老太太在家里忙活著，你說說這像話嗎？”

姑父一邊給公雞放血，一邊點頭：“說得確實是這個理。你說說我這輩子什么時候殺過生啊。可是現在他們幾個小的都不回來，我有什么法子啊，老哥啊，你看看你，就在那兒磨磨刀，提提水的，這活多輕松啊！”

姑姑從廚房里出來了，她系著圍裙的模樣和農家婦女差不多。她看著站在院子里的兩個老頭笑著：“我說你們兩個啊，不就是殺只雞嘛，怎么還那么多牢騷啊。你們瞧瞧離兒，一個早上就她一個人，這對聯都快貼滿整個莫府了。人家也沒像你們兩個長輩抱怨一句啊！”我在邊上聽著偷笑。姑父不高興了，他“嗯”了一聲，看著父親道：“算了，不說了不說了，不就是說幾句話嘛，也要被你們嘮叨來嘮叨去的。你們說說，要是他姨夫在這兒就好了，這活輪到誰也不會輪到我啊。”

姑父說得是小姑父。的確，今天已經過年了，也不知道小姑姑他們今年回來嗎？或許不會了吧。眼看著就已經中午了，他們肯定不會回來了。

“哎喲，大家這是在說我呢吧。”我正望著對聯發呆的時候，門口走進來幾個人。我定睛一看不就是小姑姑他們嗎？姑父走在后面，姑姑懷里抱著一個小家伙，她身邊的柔煙妹妹也長大了不少。看到我柔煙愣了一下就跑過來抱住了我的腿：“離兒姐姐，我可想死你了。你想我了沒啊。”

我看著柔煙笑著：“柔煙妹妹，你先松開姐姐哦，姐姐要先下去才能抱著你。”她乖巧地放開了我。我從凳子上跳下來。看著她我放下手中的漿糊牽著她的手走到了小姑姑跟前。看著笑意盈盈的姑姑我一下子哭著撲進了她的懷里，“小姑姑……”

莫迎拍著侄女的背笑著：“離兒乖，都這么大姑娘了，怎么還哭鼻子啊。你看看，小弟弟都笑話你了。”一聽這話我才想起來小姑姑懷里襁褓中的小嬰兒。我連忙伸手過去：“小姑姑，讓我抱抱吧。”小心翼翼地接過一丁點大的嬰兒，我呵呵笑著：“小姑姑，這個小家伙是弟弟嗎？他還是雙眼皮呢，長大了一定和姑父一樣英俊又瀟灑。”

柔煙拉著我的手叫著：“離兒姐姐，你怎么不理我了。你看他都不會叫你，我都會叫你，你還不跟我玩……”柔煙稚氣的話惹得人哈哈大笑。我也把懷中的小家伙送回了他母親的懷里。蹲下身子看著嘟著嘴的柔煙，我伸手攔住了她，把她抱在懷里我笑著：“誰說的，姐姐現在不是正抱著你嘛。”

我們這邊說笑著，姑父也已經忙活開了。他果然像大姑父說得那樣，洗了把手就接過菜刀開始繼續殺雞殺鴨了。母親和大姑姑看到都看著大姑父發笑。大姑父也不覺得什么，有人幫忙自然好，他落得清閑地馬上拿著煙桿到邊上抽起來了。

晚上，在所有飯菜都已經上桌的時候，家里的那兩位大忙人總算是回來了。禎哥哥和嫂子還有他們的孩子來了，而允哥哥卻還是一個人。姑姑和姑父還有父親母親都問了允嫂子怎么沒有來。但允哥哥只是就重避輕娿沒說什么。看這架勢大家也都猜出什么來了。看著允哥哥低著頭眼睛看著眼前的酒杯一直喝酒的模樣，我一陣心酸。時間真是一把好鋒利的刀劍！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也是滿臉滄桑的失意中年人。他的頭發上隱隱有了幾縷白絲，再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出了清楚的黑與白，里面還沾染了不少的渾濁之氣。我不知道為什么幾年不見，允哥哥就變成了這樣一個滿身頹廢的人？小橋姐姐不是說他現在很受皇上的賞識嗎？那這些又是什么呢？

“離兒，離兒……你小姑父跟你說話呢！這孩子怎么走神了？”母親在邊上拉著我的袖子，我的思緒回來了。看著拿著酒杯的小姑父我連忙站了起來嘿嘿笑著：“小姑父，要不然這樣吧！今天過年了，大家都高興，我也就敬您一杯酒！”

“等一下離兒，你還沒聽小姑父說完話呢。”我點頭：“是是是，您說您說，嘿嘿……”

齊寂看著眼前已經出落地越發標致的女孩笑著：“離兒啊，你再過幾個月就要十八歲了吧。你看你也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小姑父手底下有不少年輕的好少年，什么時候介紹給你認識一下啊？”

除了說話的齊寂，其他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因為齊寂一直在外面干活，所以莫離兒已然嫁人的事情他不知道。他本來是好意，因為現在莫家有些沒落了，他擔心有人趁火打劫對莫離兒動歪心思，所以才想著介紹個不錯的人，但是看著大家的臉色他也知道自己興許說錯了話。他尷尬地笑著：“這個……”

我端起酒杯呵呵笑著：“小姑父，多謝您的美意了。不過啊，您的侄女我啊，早已經名花有主了。”父親也在邊上干笑著說道：“是啊，離兒都已經嫁人了。”

齊寂頓了一下也點點頭：“哦，那就好，那就好……呵呵！來，今天的魚不錯，大家都多吃點，年年有余啊！”其他人為了解了現在的尷尬氣氛也都對著那道紅燒魚不住地點頭夸贊著：“嗯嗯嗯，還真是，這魚真不錯。光聞著這味兒啊，我就想把它全部吃光！”這話是大姑姑說的。小姑姑聞言也笑著：“大姐，這可不行，你要是把魚全都吃了，我們可吃什么呀。”

我也嘿嘿笑著：“就是就是，我也喜歡吃魚。你們不知道啊，小姑父燒的魚可是最好吃的。我都好多年沒有吃到了呢。”

吃飯間我們再也沒有提到關于我的事情。因俄日允哥哥和禎哥哥現在的身份也都比較敏感，所以我們誰都沒有提到關于政治的事情。大家就像是普通老百姓家一樣聊聊閑天。小姑姑和我們講了他們在杭州的事情，又說了生小弟弟的事情。而母親和大姑姑也說了許多東家長西家短的話。總之一頓飯吃下來，大家也還是其樂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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