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呢?”李一問道“我們今天是不是應該告辭了?”
“好像一晚沒睡,早早的起來了,現在正坐在院中”文三答道。
“我們要不要去問問,多數賓客盡早便已經告辭了”
文三不答反問“木少爺呢?”
“木少爺?”李一不知道文三為何突然問起木子寓,愣了一下,回答道“剛剛告辭的賓客中似乎沒有木少爺,聽府上的聲音,似乎昨夜沒有回來”
不知道他現在的內心究竟能否聽得進去自己的話,不然接二連三的事情,只怕少爺會承受不住,文三在心中默默說道,轉眼看見豐尚文一個人孤單的坐在庭院之中,恰恰又是曲終人散之時,院中之人甚少,近乎沒有,彼時賞心悅目的繁華茂木愈是熱鬧,坐在冰冷的石凳之上的人看起來就愈是孤獨。
“文三,文三”李一叫著出神的文三。
“恩?怎么了?”
“要不要問問少爺請辭的事?”
“少爺心中有數,讓少爺靜一靜吧”
“昨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一,你去廚房,讓燉點小米粥”文三說道“少爺沒有吃早飯”
“恩”
“少爺,這是廚房燉的小米粥,你趁熱喝點吧”文三勸道,無奈豐尚文似乎沒有聽到,只是呆呆的望著前方,沒有人知道她在想著什么。
“少爺”文三稍微提高了一下聲音。
“放下吧,一會兒喝”豐尚文說道。
看這樣子,是不會吃了,文三無奈的放下碗筷,走到李一身邊,說道“我們去街上走走吧”
“恩?”李一不明白的看著文三,雖然文三說的應該沒錯,但是“將少爺一人留在這里好嗎?”
“少爺現在需要自己理清楚”文三剛剛說完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現在的少爺,需要的是糊涂而不是清楚,若他不是少爺,不是豐尚文,不是那個過于心思細密的人,那么,所謂人生難得糊涂,有時候糊涂的人可以平穩一生,但是清醒的人卻只能掙扎沉淪。
無論世事滄桑如何變卻,生活還是要一如往常的進行,就像這里的街道一樣歷經多個朝代更迭,翻修一道又一道,可是這是生活的氛圍卻是一層不變的平凡和喧囂。
“來街上作甚?”李一還是憋不住了。
“找一個人”文三說道。
“誰?”
“梅若蘭”
突然酒肆之中一個呆坐的身影,文三的腳步慢慢停下,說道“你去風尚居請梅先生一定去宮府一遭,我有點事,稍后過來”
李一順著文三的目光,看了看木子寓,雖然不清楚這中間的緣由,但是一直以來文三都比自己了解少爺,知道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所以也便不說什么了,徑直往風尚居去。
“木少爺是在這小小酒肆坐了一宿了嗎?難道老板未曾說過什么?”文三瞅了一眼昨夜便碎了一地的酒瓶酒杯。
木子寓抬頭看了一眼文三,斟酒遞了一杯給文三“我承認你昨天的話的確是讓我難以承受,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木少爺想清楚為什么不敢輕舉妄動了嗎?”
“你現在的口氣讓我想起那日張士勛將你打傷之后,尚文坐在你旁邊跟你說的那些話,現在想想才知道尚文說那番話的真正意思,就如同昨夜你說的每一個字,何其冰冷,何其無情!”
“許是跟少爺跟久了不自覺就沾染上了少爺的習性”
“太過震驚,所以忘了問了”
“什么?為什么要告訴我那些,即使我發現了尚文女子的身份,不必要告訴我那些,江湖之中還是不要太過相信的好”
文三這才發現自己犯了錯,就算是這樣的人,就算少爺不曾懷疑過眼前的這個人,可是……江湖之中,少爺現在的處境之內,難道這個人就真的那么干凈?他忘了,木家莊在江湖中四大家族之一的地位!也忘了,木家莊是提供皇宮和梵天門,甚至是江湖之上黑白兩道的兵器的少主!
“那么……”文三不動聲色的說道“木少爺何以不敢輕舉妄動?”
木子寓笑笑“果然是尚文教出來的人,其實我不能理解,你說的那些我沒有見過,也不曾見過別的女子做過,最多有精神上的沖擊,卻也只是停留在表面,何況是那個我每時每刻都會忘記他是女人的男人,所以,我……到現在,還是沒辦法真正承認尚文是女人這個事實”
到現在還沒有辦法承認?用的是承認二字,既然自己都不承認,那么換句話說自己都不信的東西怎么會告訴別人!文三淺淺的一笑。
“相對于你昨晚的話,昨晚尚文的行為卻更讓我驚訝,如果說成王府中尚文的表現我只覺得一般,那么昨天晚上尚文對秉承的一席話,可謂是抽絲剝繭,分毫不查,尚文的心思,是男子,這份心思只怕會讓人忌憚,可是若是女子的話,威脅就會少去三分”
這次換做文三震驚了,這一番話究竟意指什么?是男子,這份心思只怕會讓人忌憚,可是若是女子的話,威脅就會少去三分,若是男子,少爺的才能只怕真的會遭來很多記恨,可是若是女子,爭權奪勢,只怕也不會是女子能為,所以對于某些人來說威脅變少了?還是他在提醒我們,少爺已經鋒芒畢露,若是女子,會比較安全一些?
“木少爺深謀遠慮,文三聽不懂”
“也是,我也聽不懂自己在說什么”木子寓笑笑。
“但是,木少爺的心意文三是聽明白了”無論提醒少爺的是哪一種,這份心意都是好意“木少爺打算如何自處?”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昨夜的話為什么單獨對我說?”木子寓刨根問底道。
“文三跟在少爺身邊七年了,除了老爺去世的那次,不曾見過少爺掉一滴眼淚,不曾見少爺真的鬧過一次別扭,發過一次脾氣,也不曾見少爺除了我和李一之外會如此相信一個人,更不曾見過少爺如此刻意的與一個自己這么信任的人為敵”
“你想說什么?”
“李姑娘和少爺的關系,知道的人不止江少爺一個,那日梵天門用李姑娘引開李一,我提醒少爺,可是少爺害怕的否定了我的提醒,少爺說,不愿意懷疑江少爺,可是少爺卻從不曾懷疑過木少爺你,買下李姑娘那日木少爺和江少爺同在,即使少爺心中百般不愿懷疑江少爺,終還是有了疑心,可是卻獨獨沒有木少爺,其實木少爺三番兩次出入梵天門,又死里逃生,其實相比于江少爺文三覺得木少爺似乎更值得懷疑”
“尚文身邊的人果然不是凡人”
“少爺對木少爺的信任遠遠超過了我的相像,因為戒備,多數時候少爺不會輕易泄露自己的脆弱,卻獨獨只有在木少爺身邊肆無忌憚”說道這里,文三這才發覺自己的聲音中有著抑制不住的顫抖和哽咽,于是只好不再多說什么,以免泄露了自己的情緒。
木子寓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知道我為什么會懷疑尚文的身份嗎?”
……。
“因為你”木子寓說道“你看尚文的眼神,你看風傾月的眼神,分毫未差,獨一無二,深情款款,這點讓我很不爽,現在你說的這些話,昨天你說的話,一樣讓我很不舒服!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個人了解尚文!”
“但是少爺說過,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只有我”
“以后不會是了!”木子寓說完,放下銀兩,拂袖離去。
這時,文三才默默念道,最后那一句不該說的,最后的那一句不該說的,不該說的……
很多年以后,文三才知道木子寓那句:是男子,這份心思只怕會讓人忌憚,可是若是女子的話,威脅就會少去三分,究竟指的是什么,只是那個時候已經是滄海桑田,是非成敗轉頭空,所有的一切都超過了人們的預料。那個時候的文三看著夕陽,有些時候會后悔擅自替少爺拿了注意,有些時候卻又慶幸自己做了這樣的注意,那個時候的文三已經分不清對錯了,有時候后悔自己沒有將今天的話告訴豐尚文,可是有時候又慶幸自己沒有告訴豐尚文,也許這會成為他心里永遠解不開的迷。
梅若蘭慢慢走近豐尚文的身邊,而文三和李一則悄悄離開,一點也猜不透豐尚文在想些什么,只見他低著頭左手的拳頭握得緊緊的,面前還有一碗已經明顯冷了許久的清粥。
“若蘭能否挨著尚文坐下”梅若蘭輕輕說道。
豐尚文似乎這才發現身邊有人,抬起頭來,嘴角一扯,想笑卻笑不出來“都叫我尚文了,還講究什么,做吧”
“尚文是否是遇到什么難處了?”梅若蘭小心翼翼的問道。
“難處?”豐尚文說道“我怎么會遇到難處,我不是把虛偽的面具都拆開了嗎?怎么會是我遇到了難處?憑什么是我遇到了難處?”
看來這次是真的遇到難處了?梅若蘭心里疼惜的念道,可是面上卻還笑著“看來若蘭這次是來錯了”言語間有些苦澀,這次,只怕尚文是不會開口的了!梅若蘭起身說道“若蘭告辭了”。
“陪我坐坐就好”豐尚文突然拉住梅若蘭有些許哀求的說道。
“尚文……”梅若蘭正想說些什么,這時,木子寓搖著一把折扇突然出現“尚文就算是不把世俗禮節放在眼里,有些事兒還是只能在自家里,或者某些風月之地才能辦的”
這是在提醒自己這里是文人墨客,江湖豪杰稱贊敬仰的宮府,不是勾欄院!豐尚文冷笑,然后對梅若蘭說道“若蘭,辛苦你跑這一趟,多謝”
“只是沒能幫上什么忙”梅若蘭笑笑,然后俯身給木子寓行了個禮,慢慢離去。
“木公子找我有事兒?”
木公子?木子寓眉頭一皺,生氣需要這么明顯嗎?木子寓指了指門外說“門口來了個衙差,找你的”
“衙差?”豐尚文一聽立刻沖到門口。木子寓心中好笑,喃喃念道“你還是忙點好,傷春悲秋的不適合!”
“敢問您是開封府的豐大人?”
“是,我是,你是?”豐尚文問道。
“哦,小的在宮中當禁衛,丞相大人讓小回京的時候順道給大人捎句話”
“恩?”豐尚文狐疑的看著面前貌似真的穿著禁衛軍服裝的人。
“丞相大人說,皇上雖然器重大人,但是私自離開京都,時日長了,只怕觸怒龍顏,何況您托康護衛帶給皇上的東西,康護衛已經帶到了”
呵呵!豐尚文冷笑,瞧這話說的!可是這心里的不滿不能表現出來,豐尚文只好說道“麻煩您替我謝謝丞相的好意,就說尚文心中有數”
“是,小的告退”
看來我快要大禍臨頭了?不自覺嘴角扯起了一絲冰冷的嘲諷。
“豐少爺”
“影?何事?”豐尚文莫名的看著站在自己屋門前的人。
“少主說,曾經答應過豐少爺一起去看鎮南天鎮師父,今天下午就啟程,讓影來問問,豐少爺可還去?”
這小子難道是剛才聽見外頭人的傳話,知道我要趕回京城,所以故意出難題來氣我嗎?肯定是,讓我出來見人的人不就是他嗎?
“去……”一個去字卡在喉嚨里就是數不出口,去還得了,指不定自個兒去完了,回家的時候就得被直接送進天牢,于是豐尚文很沒骨氣,怒氣沖沖的喊道“本少爺忙得很不稀罕去!”
“是,影這就回稟我家少主”
呸!跑得這么歡快!我又不是瘟疫!
不過豐尚文的動作也絲毫不比影慢,影剛走,豐尚文就讓文三和李一備好馬,準備馬不停蹄的趕回京城。騎馬跟在豐尚文身后的文三,看見豐尚文緊張的神經,不知怎的耳邊只有那句木子寓有些怒氣的話:以后不會是了!
少爺以后最了解你的人恐怕不會是我了……
話說,豐尚文回京之后第一天的上朝就被人給參了,理由是無故翹班多日,致使公文積壓,案件久積未處。其實翹班就翹班了嘛,那些個案件有的是人處理,人家皇帝都沒開訓,他倒先參了一本,唉……所以說嘛,不能隨便得罪人,豐尚文瞥了一眼那個參他的人,就是那個金鑾殿上丞相一番謬論就把豐尚文抬舉上狀元之位,府尹之尊,而自己被活生生壓在下面的榜眼紀世民,悲劇,現在他是奉直大夫了,唉……不過奉直大夫到底是干什么的?這邊豐尚文還在神游太虛,一點也沒聽見隔著幾丈遠,高高在上的皇帝問自己還有什么可說的。
“啊,哈?”豐尚文這才有些回神,可是貌似還沒真的睡醒,好死不死的冒了一句“說什么?臣沒什么可說的”
“好,既然沒什么可說的,那么朕就下旨……”
下旨就下旨嘛,尾音拖得這么長!豐尚文似乎完全沒聽出皇帝嘴里的:既然你想死,朕就成全你的暗示。其實這事兒,皇上也沒真打算追究,不過想讓這小子求個情,也就放他一馬,結果豐尚文居然一點危機感都沒有,大大的傷了這作為皇帝的自尊心,于是,豐尚文很要命的被打進了天牢。
豐尚文擺弄著手里的草,看著眼前的鐵欄桿,感嘆道“還以為會罷官呢?怎么就直接打進天牢了,好歹我也是皇親國戚嘛!瞧瞧這里,空無一物”
咳咳!這時某個很憤怒的人提醒著豐尚文這里不是空無一物還有他這個大活人在這,雖然他頭發很長很亂,胡子也一大把,身上泥污很多,但是他好歹在這地方住了十五年,還沒有人這么無視過他!
“咳什么咳,你不算”
“不算,好歹老夫也被關十五年了,怎么也算是你的前輩”
“關十五年的前輩,算了,我可不想學你這么久還不自盡的功夫,我要睡覺了”
“進了這天牢還能這么優哉游哉的,老夫看了三十年,你還是第一個”
“那是你少見多怪,少廢話啦,不要吵我睡覺”
“哼!”
豐尚文倒是睡得安穩,可是那邊聽到他在天牢里現狀的某個把他送進天牢的人卻很不開心,王丞相十分安靜而平和的站著,仿佛面前用手敲著桌子表示自己很郁悶,很生氣,很想打人的某人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王丞相”
“臣在”
“你說怎么處置呢?”
“按律當革職查辦”
“哼!”朕會不知道這小子想的就是革職嗎?怎么能順了他的心!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活生生的就一副嫌棄朕的樣子!
“王丞相,到現在你不會是跟朕在打馬虎眼吧”
唉……王丞相心里感嘆,這小子怎么剛回來就給他出了這么個難題,一來,按照律令,他這罪行也不過就是革職,交點銀子了事兒,二來他還是郡主的兒子,皇親國戚,要問罪也有免刑制度,又不是什么謀朝篡位,殺人越貨的大罪,根本那他沒轍,這小子也是,明知道皇上拿他沒轍也該假裝叩頭謝罪什么的,居然還把天牢當放假悠閑的過著,唉……
“臣年老體弱,只怕腦袋也不如從前了”
哼哼,居然真的就給朕打起太極了,明宮樂十分不滿他的回答,卻也真的無可奈何只好讓他退下,其實要這小子老實的辦法不是沒有,只要撒點餌就行了,可是問題是這次要撒什么樣的餌料呢?
“皇上,密報”
明宮樂拿起一看,突然憋屈的心情一下子豁然開朗“原來如此,這下安全的餌料有了而且是一箭雙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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