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回有因客棧之后,雖然敷了傷藥,可是長年累月的飲酒加上過去的病痛,晚上的時候就開始發燒,囈語不斷,藥堂的大夫來看過,也是束手無策,炳爺,杜軍等幾人商量了半天決定告訴少爺文三受傷的事情,畢竟這天下間,除了李一,大概就只有少爺醫術可堪翹楚了。
“那么誰去說?”炳爺看著杜軍,墨玉,雪薇,沈廂等人,表示自己不敢去,畢竟少爺就是文老板的逆鱗,而文老板不欲讓少爺知道,這可就難了?
“反正我不去”雪薇連忙擺手說道。
炳爺又看向杜軍,杜軍臉色一暗,說道“文老板這兩天的脾氣大家是有目共睹的,炳爺,可莫要害我”
炳爺再看墨玉是一臉的不耐煩,估計這小子的性子應該不會答應!再看看沈廂,腳步間已然做好了準備,如果自己一問,只怕她就飛走了吧!
唉……就知道關鍵的時候一個都靠不住!炳爺在心中為自己默哀了三分鐘,然后毅然決然,慷慨赴義的來到了豐府。
豐尚文看著炳爺一副哀怨的小媳婦受氣的表情,忍住一巴掌拍死他的沖動,問道“怎么?有因客棧那幫臭家伙欺負你了?”
豈止是欺負,根本是推我去死!炳爺心中哀嚎,慢慢走到豐尚文身邊。
“哈哈哈,炳爺,你的表情太有趣了”
聽聞豐尚文的話,炳爺斂了斂神情,說道“少爺,文老板受傷了?”
“什么!怎么回事?”
“只是一幫找有因客棧麻煩的小角色,但是文老板受傷后到現在一直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炳爺,我們現在去有因客棧”
豐尚文急沖沖趕到有因客棧,替文三把完脈之后,開了藥方,讓炳爺的老婆羅羽去抓藥,然后對炳爺說道“把那幫混蛋給我叫過來!”
就知道少爺不會這么容易放過這件事!炳爺無奈的將杜軍,墨玉,雪薇,沈廂等人叫過來。
豐尚文目光一個個銳利的掃過去,很好,這幫臭家伙看來瞞了自己不少事情!豐尚文說道“炳爺,你是有因客棧的當家,文老板的傷兩天前種下的,為何今日才說?”
“這……少爺,您知道的,文老板有命令我們也不能違背啊”
“是啊,他也是怕你擔心”杜軍附和道。
“怕我擔心,那么文老板是在哪里受的傷,被誰傷的?”
“少爺,就是一些京中富豪記恨上次賑災之事,過來打擊報復而已”炳爺說道。
“那么是些小嘍啰了?”豐尚文一笑,說道“既然是小嘍啰,那文三身邊的暗衛呢?從受傷之后,一直跟在身邊的暗衛,當時在干什么?”
“少爺……”炳爺額上冷汗直冒,不知如何回答。
“不知怎么說嗎?那我問你,文三在哪里受的傷?難不成在炳爺你的門口?”
炳爺沉默不語,豐尚文看向杜軍,杜軍也不說話,豐尚文心中恨恨道:很好,都學會當啞巴了,是吧?
“墨玉,你說!”
“說就說!”墨玉冷哼一聲,說道“千丈澗,在千丈澗受的傷!”
“為什么要去千丈澗?”豐尚文問道“還有,有因客棧其他的暗探去哪里了?為何今日我一個未見到”
“他們去……啊——”墨玉的腳背被雪薇狠狠的踩了一腳,痛的哇哇直叫,剛準備說話,沈廂在他的腰上往死里的掐。
豐尚文自然不會放過這些細節,從他們的反應來看,豐尚文更加可以確定他們所隱瞞的事一定和自己有關。
“你們都不說,是嗎?”豐尚文問道。
“少爺,你就不要問了,等事情查清楚之后,不論結果如何……”雪薇說道“我們都會全部告訴您的”
“你覺得是我查起來快,還是你們查起來快?”豐尚文見無人說話,繼續說道“這件事與我有關對不對?”
正當豐尚文在逼問的時候,一個黑衣蒙面的男子在門外說道“炳爺,容修傳來消息”
“進來”豐尚文見五人聽到這話都一臉的緊張,于是讓那人進來,豐尚文對黑衣人說道“把信給我”
“是,少爺”
豐尚文接過信,看到信中寫著:已發現尸體,在千丈澗東南三里外的汶縣府衙內。
“尸體,誰的尸體?”
“好,到現在還不說是嗎?我親自去看”
“少爺”炳爺叫住豐尚文,說道“是木公子”
“木公子?”豐尚文強自鎮定,笑道“那個木公子?”
“木子寓,木公子”
豐尚文只覺靈魂被抽離一般,向后踉蹌兩步,不,不會的,不會是他!
“木公子被追殺,在千丈澗落入山澗之中,我們一直在尋找他,希望他沒有遇難!”
“不會的,不會的”豐尚文臉色瞬間蒼白,慘然的笑道“怎么可能,那么多人落入山谷,懸崖都沒有死,不是么?所以那一定不是子寓,一定不是!”
沒有人知道豐尚文在說那些武俠小說中大難不死的主角,只當豐尚文已經語無倫次,事實上豐尚文自己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少爺,容修沒有確定是誰才會通知我們過去,不是嗎?”雪薇安慰道。
“雪薇說的不錯,也許這就是一個誤傳”沈廂急忙應和道。
“少爺,你到底去不去看啊!”墨玉話音剛落,又傳來兩聲吃痛尖叫,委屈的看著雪薇和沈廂。
對!不去看,怎么會知道呢?那一定不是他!豐尚文強迫自己的身子行動開來,說道“杜軍,你陪我去,炳爺你們留下照顧文三”
“不,少爺,我們給你一起去”沈廂說道,她心里明白如果那人真的是木公子,那么少爺會做什么,沒有人知道,到時只怕以杜軍溫吞的性子根本攔不住!
豐尚文點點頭,急急地往外走,其他幾人便連忙跟上。
汶縣四面環水,這里的人以打魚為生,也是富裕繁榮之地。可是豐尚文無心欣賞,急急地趕往縣衙,而容修已經在哪里等他們了。
“在哪里?”豐尚文還未站穩,脫口而出。
“這里的人在水里發現的,發現后因為無人認領,所以縣官便將他放進儲放尸體冰室了”容修一邊說,一邊帶著豐尚文往冰室去。
冰室里面陣陣寒氣逼人,豐尚文看著眼前蓋著白布的尸身,只覺心更加寒冷,不知為何,站在這句看不見面容的尸體旁,他有一種熟識的感覺。手顫顫巍巍的想著蓋在頭上的白布而去,揭開它就能知道是不是他,是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可是手在快要觸碰到的時候,豐尚文卻突然將它收了回來,奪門而出。
雪薇,沈廂,杜軍,容修愣在那里,而墨玉卻發現了豐尚文站立是腳步的方向與身子前傾的方向相左,猜到豐尚文會跑,追了上去。
“少爺跑什么?”墨玉拉住豐尚文,問道。他真的很不明白,看少爺的樣子就像是失去了心愛的情人似的,那木公子不是個男人嗎?少爺不也是個男人嗎?
豐尚文被墨玉使勁一拉的時候,身子犯軟,摔倒在地。墨玉一見,傻了,他家少爺被他摔了,回去之后要是讓那兩個瘋女人知道自己一定會生不如死!天知道那兩女人有多崇拜這個少爺!
豐尚文無聲的站起來,像個玩偶娃娃一般,只是默默流淚,嘴中喃喃不斷的念著“不是他,不是他……”
“少爺,醒醒!”墨玉在豐尚文耳邊大叫,試圖驚醒豐尚文,似乎也成功了,豐尚文恢復知覺,說道“墨玉,如果能跟上就跟上,不能,就會有因客棧”
說罷,豐尚文一個轉身便飛走了,墨玉這下更傻了,他家少爺會武功?他家少爺居然會武功!他家少爺,武功居然這么高!他居然跟不上!
豐尚文來到千丈澗檢查,他發現這里幾乎查不到一點痕跡,加上時隔多日,中間多次下過雨,根本已經洗清了所有線索。
當文三醒來后看見豐尚文站在窗前背對著自己,咳嗽兩聲,正準備說話,卻聽見一個幽幽的聲音,問道“是誰要殺他?”
一句話,一個語氣,文三便知道豐尚文什么都知道了,于是說道“木家莊暗衛失去消息木家莊的人開始尋找,這才知道木少爺遇難,將消息傳給了皇上。皇上派人查找,在千丈澗發現了木家暗衛的尸身,卻沒有一個敵人的尸體,而暗衛手中劍山沾血,想必是被人處理過了”
“暗衛的尸體呢?”豐尚文沒有回頭,繼續問道。
“我去看過,有被蛇咬傷的痕跡,而且此蛇很毒,縱使武功高強也不可能堅持多久”
“好,我知道了,你休息吧”
從頭到尾,豐尚文沒有回頭看過文三一眼,文三心中卻已有幾分了然,喚來炳爺知道了汶縣的事情。
“我已經讓容修將尸體帶回來了,文老板要去確認一下死者的身份嗎?”
“不用了,通知京中木家莊的人尸首找到了”
“可是您和少爺都沒有看過……”
“少爺看過了”文三說罷,便要梳洗,炳爺也勸不住。他心中明白豐尚文一定是感覺到了什么,有什么東西讓他確定那個人就是木子寓,所以他才不敢,不愿,不想去揭開那層白布!
剛剛豐尚文那個如木偶般的背影只怕已然心如死灰。
文三被炳爺扶著回到了豐府,可是豐尚文卻在他們之后回來,整個人面部表情,目光空洞,文三不知,豐尚文去找了明宮日,他懷疑明宮日身邊的蛇男,可是明宮日矢口否認了一切,他說是明宮樂陷害他并說蛇早就去了邊關根本不在這里。豐尚文不信明宮樂,不信明宮日,但是蛇真的不在京中,蛇男養的蛇別人是控制不了的,那么是誰,他真的沒有一絲頭緒!
文三叫了聲“少爺”可是豐尚文仿佛沒聽到一般,徑直走回了屋里,沒有哭的聲嘶力竭,歇斯底里,沒有鬧著生死相許,追隨黃泉而去,如此平靜的讓人害怕!
這樣的少爺,他從未見過,仿佛真的沒了靈魂,只剩軀殼在這世間活著,這樣的少爺,他甚至完全不了解,絲毫猜測不到他的下一步,絲毫感受不到他內心的波動!
此后數日,豐尚文將自己鎖在門中不吃不喝不語,文三也便陪著他不吃,因而人愈見消瘦。
看文三的樣子,明宮樂便不難猜出豐尚文的樣子,下朝后單獨召見了文三,問道“豐卿如何了?”
“皇上想必能猜到”文三說道“臣想請求皇上一件事”
“有關豐卿?”
“少爺不愿面對現實,臣請求皇上讓木家在京中舉辦葬禮”
明宮樂默然良久,說道“朕盡量”對于木家就算是為著子寓,他也不愿強求。
“臣叩謝皇上”文三跪下鄭重行了一個大禮。
葬禮準備本來就要花費時日,因為尸體已經開始腐爛,即使冰凍也不能保存多久,本來還在猶豫要回去,還是就在京中辦,現在皇上替他們下了決定,他們也就沒有推辭。
豐尚文終日將自己鎖在屋子里,就算文三多次勸他,他整個人也沒有絲毫波動,直到文三端著一套素衣,對豐尚文說道“少爺,今天是木少爺出殯的日子”
豐尚文的睫毛微顫,仍舊不說話,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仿若透明一般。
“少爺不去送木少爺一程嗎?”
“他沒有死,他會回來的”
“死沒死,少爺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文三!”
“少爺!”文三說道“你要不肯面對現實到什么時候?”
“不要逼我”
“今天不論如何,少爺一定要去,否則將來少爺,你會一生追悔沒有見這個你最愛的人最后一面而后悔終生,你會終生不得解脫的!”文三說罷,便去拉豐尚文,將他往外拉。
“放手!”豐尚文冷冷的說道。
“我不會放,除非少爺答應我”
“放手!”豐尚文再次冷冷的命令道,文三卻反而抓的更緊了,并且拼命的將豐尚文往門外拉。
“我叫你放手!”豐尚文左手運上內勁一掌拍在文三身上,一怒之下,豐尚文根本沒有控制力道,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屋子的門已經粉碎,文三躺在屋外,口吐鮮血,而剛剛過來的李一呆愣的看著這個陌生的少爺。
天啊!自己在做什么?他是文三啦!是跟隨自己這么多年的文三啦!
“文三,你沒事吧”豐尚文扶起文三,說道“對不起”
咳咳咳,文三咳嗽幾聲說道“無事,我知道少爺不是故意的,你看,李一也回來了,可以照顧我,少爺趕快換上衣服,去靈堂吧,不然來不及了”
“答應我,一定要去……”文三掙扎著,說道。
“好”豐尚文說罷,將文三交給李一,回到屋內將衣服換上,換上衣服,豐尚文才發現這竟然是一件女裝的素衣,原來他必須以豐傾月,木子寓未婚妻的身份去,他也必須以這個身份去!
靈堂之上,一片縞素,靈柩放在中央,大廳之中所有的人看著一個陌生的女子一身素白,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向靈柩,該女子兩只手緊緊的相握在一起,眼神中的傷痛感染者看到的每一個人,她的每一步似乎都是從刀尖上走過,大廳之中突然靜作一片。
豐傾月牙關緊咬,竭盡全力才讓自己不再戰栗,來到靈柩前,豐尚文聞道一陣腐爛的味道,忍住胸中的煩悶,豐尚文向棺木中看去,看到了一張浮腫的面容,這張面容雖然難以辨認,但是他知道這就是他,是她朝思暮想,一生的摯愛,就像她當初只是站在他面前就能感覺到那個蒙著白布的人就是他一樣。
“子寓……”淚如雨下,豐傾月從輕輕的哭聲,慢慢轉變為聲聲哀嚎,幾欲昏厥,在場之人無不動容,落淚。
事后參加過這場送別禮的人,談起這天的事情,仍然感念世間竟有如此癡情絕倫的女子,以至于人們已然忘記當初是如何說該名女子恬不知恥,有辱綱常倫理,被人詬病的。
當看著木子寓下葬的時候,豐傾月感覺自己的心也一同被埋在了這座青山之上,整個人空落落的,與世間仿佛再無一絲牽掛!
同時,豐府內,李一替文三運功療傷之后,神色慍怒的說道“我跟你說過不要再喝酒,你的身子已經不能承受,如果再酗酒,身子只怕積重難返”
“沒酒喝,人生有什么滋味”文三不在乎的笑道。
“少爺知道你喝酒把身子弄垮的話,你說少爺會當如何傷心”
“少爺不知道我喝酒,所以他只當我是受了傷,一直未好,事實上我的確舊傷未愈不是嗎?”
李一聞言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然后說道“不過這一掌,真的是慶幸你能活下來”
文三笑了笑,不以為意,換了個話題問道“你怎么回來了,前線不是戰事吃緊嗎?”
“皇上召我回來的”
“一回來你就趕來了豐府?”
“皇上讓我過來的”
皇上對少爺……文三笑著搖了搖頭,是與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少爺回來之后會如何?他真的不知道親眼看到自己的愛人掩埋在黃土之中,青山之下,少爺能否懷著傷痛面對現實,振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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