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指著他們高聲的說道:“你看看你們這些人,一個個道貌岸然,天天都對朕講外面怎么太平,老百姓對朕怎么愛戴。現在好了,你們看到了,青天白日之下,都來行刺朕了,就連朕的侍衛親軍總管他死了,朕眼皮底下的居然是假的,你們這么多人,一個都沒有發現。朕養你們干什么?”說著他又想拍案,看到自己的手,他嘆了口氣,靠上龍椅。
百官慌忙跪下喊:“臣等最該萬死。”
皇上又一陣生氣的道:“你們一個個都該死,每人罰奉一月,以后再敢有欺下媚上者,斬!”
百官呼:“皇上英明,臣等謝恩。”
皇上終于平和下來,他的語氣也緩和下來道:“都起來吧。”
百官又謝恩,方敢立起來。
皇上道:“卿等,誰知道會春堂?”
這時戶部官吏站出來答道:“稟皇上,會春堂是京城第一大藥鋪,四處還設有分店,據說全國也都能找到這個藥鋪的蹤跡。他們到處送藥給貧苦人家,口碑很好。”
皇上道:“就是這個口碑極好的藥鋪差點要了朕的姓名啊!”
這時兵部官吏又站出來道:“皇上,其實這會春堂是個江湖組織,他們四處開設分店,只是設立聯絡站而已。”
皇上問道:“聯絡站,這么說他們背后還有組織?”
眾人不敢吱聲。
皇上道:“給朕去查,查清他們的底細,朕倒要看看,這是何方神圣。四個怯薛長你們親自去查。”
“是”四個怯薛長齊道。
皇上微微的閉了下眼睛,說道:“退朝吧,朕累了。”
眾人慌忙行禮退下,只一會兒大殿上只剩下皇上和陳福兩個人。
皇上坐在那里想著什么,陳福并不敢去打擾他,過了一會兒,皇上突然說道:“陳福,陪朕去看看七郡主。”
陳福有一點愕然,這么多年,這是他第一次說要去看七郡主。
阿蘭在寢宮里百無聊賴,她沒有彈琴,她發現她一彈琴就會撥錯琴弦,她看書卻總是會神思暗游,她覺得自己做什么事都無法專心,于是她躺在床上,她想睡覺,可是她一閉上眼,就有一襲黑衣充滿她的整個腦海,無論她如何的努力擺脫,卻仍然牢牢地出現在她的腦中,她使勁的搖搖頭,她喊她的侍女:“丫丫,丫丫。”
丫丫走進來問她有什么吩咐,她從床上爬起來,稍微的思索了一下,她道:“給我準備筆墨,我想寫字。”
丫丫答應著,為她鋪紙研磨。她坐下,將筆蘸飽墨汁,她寫些什么呢?唇片輕輕的放在筆桿上,哎,有了。
她輕松自如的揮筆,寫的卻是一首晏幾道的詞。
曲闌干外天如水,昨夜還曾倚。初將明月比佳期,長向月圓時候望人歸。
羅衣著破前香在,舊意誰教改,一春離恨懶調弦,猶有兩行閑淚寶箏前。
詞寫完了,她忽然憶起這是娘最喜歡的詩詞了,可是娘為什么喜歡呢?我想我也喜歡了。她抬起頭看著放在她前面的琴,她的心里忽然很難過,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再看見那個一襲黑衣,一臉冷峻的人。
她在心中暗暗地埋怨自己,如果自己的膽子大一些,那么現在他們會不會正在一起?
她正發呆,忽然聽到背后有人說道:“一春離恨懶調弦,猶有兩行閑淚寶箏前。你是說你娘吧?”
阿蘭回過頭,她大吃一驚,趕忙站起來跪拜道:“臣兒參見父皇。”她的聲音有些發抖,她已經不記得她是什么時候跟皇上有過如此近的距離。
皇上扶起阿蘭道:“快起來。”
阿蘭戰戰兢兢的說道:“對不起父皇,臣兒不知您來,沒有接駕。”
皇上搖搖頭道:“不關你的事,是朕不讓他們報的。”
“謝父皇!”說完這句話,阿蘭開始沉默,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么。
皇上看著低著頭的阿蘭,他坐到剛才阿蘭坐過的地方,看著白凈的紙上阿蘭娟秀整齊的字跡。他忽然慈愛的問道:“阿蘭我兒,你是不是想你娘親?”
阿蘭輕輕的垂下頭去,她的聲音微笑的像是一個只蚊子在叫,她道:“臣兒沒有一刻不再想念娘親。”
“你在怪朕?”
阿蘭的鼻子一酸,但是卻忍住了。她輕輕道:“臣兒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是,對嗎?”皇上的目光停在阿蘭身上。
阿蘭慌忙跪在地上說道:“請父皇定罪。”
皇上輕輕的嘆了口氣道:“你一定覺得朕忘記你娘親了,是嗎?”
“父皇每日操勞國事,是臣兒不好。”
皇上扶起阿蘭,他幽幽的說道:“朕是每日都操勞國事,可是朕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娘親,你娘親是我一輩子的痛。”
“娘親是為我而去,所有的罪過都是我的。”阿蘭慢慢的說道。她想到母親流在她身上的血。
皇上抬起頭,他看到阿蘭眼里的淚水,也許他真的不應該在疏遠這個孩子,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怨恨這個孩子,怨恨簡瑩為她而失去生命,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這樣的。阿蘭那時候還小,她什么事都不知道,她把母親的消逝歸罪到自己身上,她真的很可憐。
皇上很難過,他欠他們母女的,他永遠都還不上。看著這個幾乎和簡瑩生前一摸一樣的女兒,他就只覺得難過,所以他不想見自己的女兒。
皇上道:“阿蘭,不要那么想,你什么罪過都沒有,你是父皇最好的女兒。”
阿蘭木然的說道:“謝謝父皇。”
看到桌子上的琴,皇上道:“來,給朕彈支曲子,彈你娘最喜歡的《望眉曲》。”
“是。”阿蘭遵命,然后她坐下,調音,撥弦,然后琴音動人。她沒有在走神,她記憶中最深刻的兩件事,一件是娘坐在綠柳亭彈琴,一件是娘流在他身上的血。
琴聲彌散在屋子里,帶出男子般的豪情,也帶出女子般的婉約,容陰陽為一體,匯五湖入一海。
阿蘭琴技超群,完全不遜于她母親當年。
皇上看著已投入琴聲中的女兒,仿佛覺得又回到他與簡瑩廝守的短短一月,琴聲依舊飄揚,但是啪的一聲,弦斷了,余音還猶如在耳邊一般,但是斷弦難續。
阿蘭抬頭去看皇上,十幾年了,她身邊的這把琴從來沒有斷過琴弦。
皇上站起來,他剛想說點什么,但是陳福忽然進來傳話道:“皇上,親王來了,他有事求見。”
阿蘭也站起來,她知道皇上要走了。
皇上道:“阿蘭我兒,你多多保重,朕有事先走了。”
阿蘭聽罷行禮,她恭敬地說道:“送父皇。”
皇上轉身離去,只剩下阿蘭一人,阿蘭覺得她比以前更難過了,因為她開始想念她的娘親。那個有著絕世容顏,并且琴技超群的女子。
她不想再做她的母親,她想她應該為自己尋找幸福。
皇上出了阿蘭的寢宮,卻正好碰到了太后身邊的洪總管,他對皇上行禮,然后告訴皇上,太后知道皇上遇刺,擔心的不得了,去看皇上,皇上卻不在宮里。
皇上想到年事已高的母親,心里一陣溫暖,他說,他會去拜見太后。然后打發洪總管走掉。
進了御書房,親王已經在那里等了。
見到皇上,王爺行禮問安,皇上卻說:“自己兄弟,無需多禮。”
王爺說道:“皇兄遇刺,是怎么回事,有沒有受傷?”
皇上道:“一點小傷到不礙事,可是朕卻是很擔心!”
王爺點點頭道:“是啊,能混入侍衛親軍,看來他們能耐不小。”
皇上也道:“是啊,皇弟你沒有親見,他們的八卦陣法在頃刻間就排列完成,而且個個高手,若不是朕身經百戰,知道其中奧妙,恐怕也要死在他們的手下。還有他們對他們主人的忠心,一擊不中居然全部自殺。”
“皇兄……”王爺剛想說什么。
皇上卻示意王爺不要講話,他拿出從黑衣人身上搜出的金牌遞給王爺,王爺接過來一看,道:“會春堂?”
皇上點頭道:“是啊,一個藥鋪。”
王爺的眉頭皺起來道:“看來是真的。”
皇上示意王爺繼續說。
王爺方道:“我的屬下懷疑這會春堂和江湖上的降龍邦有聯系,但是他們還抓不到證據。”
皇上來回踱了幾步,他道:“查這個降龍幫,還有朕要讓這個會春堂一個不留。”
王爺回道:“是。”
皇上又道:“要暗中的進行,不要走漏了風聲。”
王爺會意。
皇上忽然像想起什么道:“今天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王爺臉色一變道:“王妃被人劫走了。”
“什么?”皇上驚異的說道。
王爺又道:“皇兄不必多想,這是臣弟家里的個人恩怨,當年的那個莫劭塵。”
皇上嘆了口氣道:“朕就說應該斬草除根。”
王爺道:“可是臣弟有諾在先啊!”
皇上拍拍王爺的肩膀道:“重諾言,好啊!不過要朕幫忙嗎?”
王爺搖搖頭,他道:“她是我的女人,一輩子都是。我會自己把她搶回來。”
皇上拍拍王爺的肩膀道:“這才是我們蒙古漢子。”
然后他們一起大笑,一起去隆福宮拜見太后。
第二天,全大都的會春堂藥鋪全部都被查封,雖然里面已經人去樓空,但是依然有人死去,他們都受過藥鋪的恩惠,他們被說成刺殺皇帝的同黨。
這一天是五月初七,歌兒在客棧里碰到金國后人的那天,笑軒喝酒喝到失去理智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