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一路上都很順利,吉剌也幾乎沒有再看過那個黑色的幽靈般的影子出現。轉眼到了四川行省境內,只需次日渡江,便可以到達宣政院轄區,于是他緊繃的心弦松懈了。因為只需天明過江了,宣政院那邊便會派人過來接應,他這趟差事也便可以順利完成了。
夜間留宿的地方是四川行省通往吐蕃的專門驛館,以往大都的官員去往吐蕃也都住在這里,所以這里的守衛也相當森嚴。
吉剌把一切事物安排妥當的時候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跋涉了這么長時間的路途,他一直小心謹慎,深怕出現半分的披露,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一看到那舒適的床榻,忽然就忍不住的想要好好睡上一覺。
他慢慢的告誡自己仍然需要謹慎,需要小心,可是他還是管不住自己沉沉的睡去了。
一時驛館里安靜的有些詭異,仿佛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會被聽的清清楚楚。
燭光搖曳的屋內,趙顯一個人捧著佛經讀的十分認真。忽然起風了,偌大的風的刮的窗戶“砰”的一聲被撞開,蠟燭也“唰”的一下熄滅了。
趙顯不經意的打了個冷戰,手中的佛經也“啪”的一下掉在地上。趙顯心中說聲:“阿彌陀佛”,俯下腰想要把掉在地上的佛經撿起。可是當他手剛剛觸到佛經的時候,卻似乎被人點了穴般的一動不動。他的呼吸也明顯的急促起來。
他的身后,不只何時已站了一個黑色的影子,那影子像個幽靈一般忽然就出現在他的身后而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趙顯的心莫名的一緊,他心中暗道:“想不到忽必烈還是容不下他,他到底還是派來殺手了。”趙顯直起腰背,理了理壓皺的衣衫,他想,即使死,也不能失去宋室后裔的威嚴。
趙顯理好衣衫,和煦的笑容兀自爬上臉龐,趙顯道:“我準備好了,你可以動手了。”
身后的黑影卻并不曾動,趙顯有一霎那以為那個黑影只是自己瞬間的幻影,因為他離得自己這樣近,卻似乎感覺不到他的氣息。他心中暗自感嘆,對于自己這樣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忽必烈盡然會派一個絕世高手,看來他真的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趙顯微微的搖搖了頭,嘲諷的冷笑了一下,身后的黑影忽然開口講話,那聲音雖然冷漠,但是卻似乎藏著一股無名的力量,叫趙顯淡薄的心湖泛起猛烈地潮汐。
那黑影說道:“皇兄,你不認識我了嗎?”
趙顯快速的轉過身去,屋外朦朧的月光打在那一襲黑衣的身上,他雖然看不起那黑影的容貌,但是一股強烈的天生感應覺告訴他,那是他有著濃濃血緣關系的親人。他的心跟著顫抖,他的聲音也顫抖的幾乎不成語調,他道:“你,你,你是昺弟?”
笑軒胸中的熱血被激蕩起來,有那么一瞬,他想為了趙顯,他放棄了自己最愛的女人,或許是對的,因為這世上恐怕自己也就剩下這唯一的一個親人。
笑軒冷漠的面容被忽然的親情血緣沖擊的有些變形,他的唇角微微的上揚,他想給他一個微笑,可是揚起唇角卻發現眼眶中溢出的只有淚水。
是啊,自從落海的那一霎那,自己就再也沒有見過一個親人。
笑軒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趙顯的雙手。笑軒的聲音也顫抖的讓自己眩暈,他道:“皇兄,我是昺兒。你,還好嗎?”
趙顯猛烈地吸了一口氣,他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激蕩,眼中早已淚光盈盈,他回握住笑軒的手,口中只是怔怔的說道:“你,還活著?”
兄弟兩人一個是九死一生,一個師階下之囚,本以為此生再無相見之日,誰知上天垂憐,給了他們一個見面的機會。
憶起昔日里在臨安皇宮里的情景,又看看現在這般的落魄與劫難,兄弟二人,一時不知再說些什么,唯有抱頭痛哭。
“皇兄,你和我走吧,我是來救你的。”過了許久,笑軒終于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握住趙顯的手,說的有幾分急切,沒錯,這才是自己來這里的最終目的。
趙顯猛的縮回自己的手,他微微的沉吟他道:“不,我不能走。”
“為什么?”笑軒俊朗的面孔上,劍眉微蹙。
趙顯不語。
笑軒又道:“皇兄,你知道嗎?我為了順利的救你出去,一直從上都跟來四川,你一定要和我走啊!”
趙顯回過身,清瘦的面容上帶著濃濃的感動,原來他一直跟著自己,從上都到四川。
笑軒又道:“皇兄,現在我們降龍邦會已經聯絡了不少的勢力,只待時機成熟,我們便可以起義復國,將蒙古人趕回漠北,那時,你還是天下的帝王,無人能替。”
“昺弟,你還想回到皇族的生活中嗎?”趙顯臉龐上的淡薄,叫笑軒無來由的擔心。
笑軒答道:“我并不想回到皇族的生活,我也無心天下,可是我想報仇。”少年時那慘烈的戰爭模樣似乎又出現在笑軒的面前,笑軒握緊拳頭,對趙顯說道:“皇兄,當年的海戰,你并不曾親見,你也不知道有多么的慘烈,當年崖山一站,海上浮尸十萬,連海水都是紅色的。”
笑軒心中疼痛,他閉上眼睛,那夢魘中的場景再次襲來,是的,那場戰爭,那個慘烈的場景,他永遠都忘不掉。
趙顯握住笑軒的雙手,笑軒睜開眼睛,笑軒深深地吸了口氣,他道:“當年那場海戰,死的人太多了,皇兄,你知道嗎?當年陸老師抱我投海,可是他到底又不舍的我死,于是他拼著最后一絲氣息,把我推到一個殘船的木片上。我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餓的昏厥過去,元軍發現我的時候,我居然沒有一絲的氣息,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只是解去我身上的玉璽,而我也終于有機會又活下來。”
笑軒淡淡的聲音輕輕的在漂,他說的漫不經心,可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說起這些的時候,心里有多么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