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姐坐在秋千上不知道想什么出了神,旁邊站著個年過半百卻依舊威風凜凜的老人。憑他超強的記憶力,馬上就認出這個人是他的外公。于是叫了一聲便沖了過去,那個老人一動不動任由他抱著,兩眼閃爍著淚花。
這真的就是自己那失而復得的小外孫嗎?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用手輕撫著他的臉。剛才遠遠就看到他了,跟他父王年輕的時候長的可真像呀,根本就不用再去確認身份了,這個就是自己的親外孫呀。
自己女兒走后,外孫就成了他最大的寄托,沒想到十多年前的一個疏忽就被別人劫走了,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在努力尋找。直到最近找到當年綁他出宮的小李子,一切才真相大白,如妃也得到了她應有的懲罰。他處理好宮里的事,就奉命馬不停蹄的來找他外孫了。
在森林里找了好多天都沒有動靜,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遇到了去樹林采蘑菇的女娃,聽完他說明來意后便把他帶到了這里。
他真的是感激上天呀,讓他的小外孫活了下來。稍微整理了下情緒,男人開口便直奔走題:“小軒,明天我就帶你回宮。”
聽到“回宮”兩個字,宇軒那顆澎湃的心就像被人潑了盆涼水一樣,一下平靜了下來:“外公,我還不想回去。”
“為什么呀?”
宇軒用余光偷瞄了眼坐在秋千上的憶雪預言又止。老人這把年紀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這點小心思了。
“自己的這個小外孫呀,恐怕一顆心早就撲在了眼前這個女娃身上了。”
于是他決定改變戰略:“這件事不急,我給你時間好好想想。”
便轉身對著旁邊的士兵命令道:“傳我命令,在此扎營,你們去撿些柴火回來,今晚先在這里住下。”
不愧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士兵行動速迅的散開了。
憶雪一句話也沒說起身朝屋子里走去,宇軒也趕忙跟在后面進去了。
老人看著兩人的背影撫了下胡須心里頓時有了主意:“解鈴還須系鈴人呀,看來還得從女娃那里下手了。”
憶雪進屋后坐在小床上,低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宇軒站在旁邊不動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憶雪像下定決心般自顧的點了點頭:“小軒,你跟你外公回去吧。”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宇軒慌了神,憶姐是要趕自己離開了嗎?他連忙走到憶雪身旁蹲下,把頭枕在憶雪腿上:“憶姐,你不要我了嗎?”
憶雪輕笑著搖了搖頭:“怎么可能了,我們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時間,你對我有多重要難道你還不知道嗎?在這個世界上,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那你為什么要我跟外公回家了?”
用手順了順宇軒的頭發,憶雪眼睛里的無奈無所盾形:“因為你不屬于這里,我不能那么自私呀。”
淡藍色的眼睛溫柔的看向憶雪,說出了在他心里練習過千百次的話語:“我不介意,我想留在這里陪你一輩子。”
“小軒,你聽我說,人的一輩子是很短暫的,酸、甜、苦、辣什么都得嘗試過。你還么年輕,就把你困在這里一輩子我真的不忍心。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姐,那就聽話,明天跟你外公走吧。”
說完這句話憶雪就把頭轉向了一邊,不想讓宇軒看到她眼里的淚光,更不想成為他的牽伴。
到現在她都沒弄明白為什么會來到這里,也沒搞清楚現在像停止生長一樣到底是什么意思?難道她真變成不死人了?不管怎么樣她都要去找個答案。盡管現在一點頭緒也沒有,但她心里總有個聲音在說:“你該回去了……你該回去了……”
好像她不明白的這一切就快水落石出了。
以前她一直不放心小軒,什么也不敢做。現在好了,他外公來了,她也就放心了,可以不顧一切的去尋找那個答案了。
跟憶雪相處這么久宇軒是知道她脾氣的,只要她決定的事誰都不可能改變,只好換個方向。
“那你了,你跟小軒回家好不好?”
“不了,憶姐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處理呀,再說了這么多年我已經習慣了這里的生活,你要我換個環境我怕我會不適應了。”
“憶姐,我們不要分開好不好?”
憶雪伸出手輕撫著宇軒的臉,像是要把他的樣子一筆一畫印在心里一樣。
不知不覺中那個滿臉稚氣的小男孩已經蛻變成了一個氣宇軒昂的少年,嬰兒肥的臉也被雕刻的有棱有角,唯獨那雙淡藍的眼睛依舊那么清澈純真。
“宇軒,答應我,不管以后我有沒有陪在你身邊,一定要像現在一樣好好生活。”
“憶姐,你是真的不打算要我了是不是。我不管,如果你不跟我走那我就留在這里陪著你。誰也別想把我們分開。”
“沒有,小軒你別亂想,讓憶姐再好好想想好嗎?”
這晚宇軒睡的很不好,只要憶雪輕輕翻個身都能把宇軒驚醒,最后沒辦法憶雪只好一動不動任由他抱著睜眼到了天亮。
太陽才剛剛升起,憶雪就從床上輕手輕腳的爬了起來,她洗了個臉徑直來到宇軒外公臨時扎的營外。對著門口站著的兩個士兵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宇軒的外公該怎么稱呼。
“昨天說話的那位大人怎么稱呼呀?”
兩個士兵看著眼前這位對他們宇國有大恩的人忙恭敬的回道:“他是我們宇國的護國大將軍。”
“哦。”憶雪了解的點了下頭,“那麻煩你通傳一聲,說我想單獨跟他聊聊。”
“好的,你稍等。”
其中一個士兵說完后就快步的走進營中。一會兒士兵出來了,做了個請的手勢:“將軍有請。”
憶雪走進營中,四周環顧了下,里面除了地上的一張草席就只有兩個木椅子,看它們的做工,應該是昨天晚上做的,很是簡單。
“不知道姑娘找我何事?”
將軍說完,便在一張木椅上坐了下來,憶雪不喜歡這種像審問的方式,于是也自顧的在另一張木椅上坐下,這樣一來倒顯得平等了。
“我想跟你商量下關于小軒的事。”
將軍習慣的撫了下胡須,憶雪這才注意起他的樣子,雖然已經年邁,但是依然精神飽滿神采奕奕,頭發全部梳成個髻一絲不茍,兩鬢有少許的斑白。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兩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眼睛里閃耀著智慧的光芒,又敏銳,又細致。整個臉最突出的可能就是那把又長又密的胡須了。
老人也抽空打量起憶雪來,這丫頭雖然不修邊幅,但五官很是清秀,尤其是那雙眼晴,淡然脫俗,跟她這個年紀很不相配,沒有一定生活的閱歷是不可能有那樣的眼神。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眼前這個看上去二十來歲的小丫頭,算起來已經步入中年了,正確的說是比他大了幾百歲,也許還不止了。因為他這個年代歷史上沒有記載,也就無從考究了。
“姑娘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我想你明天把小軒帶走。”
“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帶他走,是他自己不肯走,具體原因你比誰都清楚吧。”
說完還不忘瞪了憶雪一眼,憶雪也不在意。
“我想你們身上應該會有那種吃了讓人昏睡的藥吧,這樣你們就可以帶他走了,至于怎么讓他把藥吃下去,這就是我的事了。”
“那他醒了,非得回來找你怎么辦了。”
憶雪低下頭想了想:“那你就跟他說,我回屬于我的地方去了。”
老人分辨了下憶雪話中的真假,便從腰帶里拿出一個小瓶子遞了過來。
“記得只放一小勺,多了會傷身體的。還有它的藥效也只有12個時辰,藥效一起做用我們就要連夜帶他走。”
接過藥瓶,憶雪走出營帳就往樹林走去,她想在最后一天再給宇軒做一碗蘑菇燉小魚湯。
憶雪回來的時候宇軒也起床了,剛好在湖邊洗臉,看到憶雪高興的跑了過去摟住憶雪的腰撒起驕來:“憶姐,你到哪里去了,我一起床沒看到你好擔心了。”
看了下遠處營中的方向,憶雪急忙掙開了宇軒的懷抱:“別這樣,好多人看著了。”
“我們一直不是這樣的嗎?”宇軒盯著憶雪不解的問。
“小軒,那是以前,現在……嗯,跟以前不一樣了。”說完便不自在的走到湖邊洗起手里的蘑菇,宇軒也走過去幫忙。
“小軒,我今天給你煮蘑菇燉小魚湯好嗎?”
“好呀,我最喜歡喝憶姐燉的湯了。”
夜慢慢降臨了,憶雪把湯端到桌子上。宇軒早就等在那里了,把湯盛在兩個小碗里,一碗遞給憶雪后就迫不及待的喝了起來,憶雪卻不動碗筷就這么靜靜的看著他,宇軒分神看了憶雪一眼有些好奇的問:“你怎么不喝了?”
“你喝吧,喝完憶姐有話想跟你說。”
從來沒看到憶雪這么嚴肅,宇軒三兩下把湯喝完乖乖的坐直了身體。
“小軒,你還記得你是怎么來到這里的嗎?”
“當然記得了,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忘記的!”
“那你記得你來的時候多大嗎?”
“八歲呀。”宇軒奇怪的想:“憶姐這是怎么了?”
“那時候我多大了?”
“我也不知道,不過好像也有二十多歲了吧。”
“如果加上這里的時間算起來,那時候我二十九歲了,那我現在了?”
“憶姐,你忘了,你教過我算數的,二十九加十年,不就是三十九歲嗎?”
“那你覺得我像三十九歲的人嗎?”
這下宇軒有點慌了,他不是沒有想過這方面的問題,在他慢慢成長的過程中,憶姐好像一直都沒有變化,他也覺得好多事都不對勁。比如她的想法,言行舉止,可是一直都不敢問,也不敢往深里面想。
好像只要他不去想,就能一直這樣平靜的生活下去。像在說給憶雪聽,更像說服自己一樣:“可能是你不顯老,或者是你長的比別人慢。”
“小軒,其實我知道很多事你一直想不通,可是你不問,我也就覺得沒必要告訴你,今天是時候跟你說了。”
忙用手把耳朵捂了起來,宇軒失控的大喊:“我不聽,你不要跟我說,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他太害怕了,怕什么宇軒也不清楚,只是覺得如果他知道了原因,一切都不可能保持原樣。
憶雪有些生氣的加重了語氣:“你以為你不聽,事情就不存在了嗎,小軒,你現在是大人了,不可以這么任性。你這樣叫我怎么能放的下心,難道你就不想聽下憶姐的故事嗎?”
也許是因為憶雪從來沒這么大聲的說過話,也許是他自己想通了,宇軒像是鼓起通氣般,把背坐的直直的,手也慢慢放了下來。
平復了下心情,憶雪像是陷入了回憶緩緩的敘述著:“其實我不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我是來自你們以后的幾百年,或者是上千年的時代,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來的這里,只記得睡著以后,夢里看到金色的光一時好奇走了過去,醒過來就到了這里。也許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電視或書上經常寫的穿越吧,再然后就遇到了你,在那個世界憶姐有個媽媽,雖然她一年到頭都很忙,沒有時間看我,但也算得上是我的親人吧,還有個很好的朋友。”
說到這里憶雪眼神不由自主的暗了下來:“現在你明白了吧,我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在這里我一直保持著原來那個世界的樣子,沒有任何變化,我想老天這么安排一定是有道理的,早晚我都要回去的。”
宇軒完全都懵住了,雖然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但還是被憶雪的說詞嚇傻了。他立馬站起來激動抱住憶雪,力道大的憶雪都快喘不過氣了。
“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來自哪里,我都要跟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憶姐,這里有小軒呀,小軒會一直陪著你的,因為我……”
“愛你。”這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的時候,藥效已經發揮了做用。憶雪反手扶住宇軒把他整個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憶姐也舍不得小軒呀,可是你要知道,這對你對我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
踏著沉重的步子邁出小屋,憶雪對早就在外面準備好的老人點了點頭:“你們走吧。”
老人單手一揮,兩個士兵就進屋把宇軒抬了出來,放在準備好的擔架上,老人意味深長的看了憶雪一眼,轉身淹沒在了黑夜里。
宇軒醒過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經離開了生活十幾年的家,身邊也沒有了那個讓他深愛的女子。他瘋了似的跑出房間,剛出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世子,請留步。”
“你們這是做什么?”
憤怒的瞪著門口攔著他的侍衛,雙目通紅:“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小心我要了你們的腦袋。”
侍衛們連忙跪在地上,齊聲回道:“請世子息怒,奴才們也是奉命行事呀。”
“奉誰的命令。”
“是大將軍的命令,大將軍說了如果誰讓世子離開,便接軍法處置。”
“這么說你們是不肯讓開了,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宇軒說完便跟侍衛動手打了起來,幸好以前練的功夫沒有白費,幾個侍衛顯然不是他的對手。正當他打紅了眼準備沖出重圍時,傳來老人大聲呵斥的聲音:“小軒,住手,你想干什么?”
聽到聲音后,宇軒停止了手里的攻擊,士兵聽到聲音也都退到了一旁:“外公,他們攔著我不讓我出去。”
“是我吩咐他們的這么做的。”
“為什么呀?”宇軒生氣的看著老人。
老人走過來輕拍了幾下宇軒的肩膀,惋惜的嘆了口氣:“小軒呀,是女娃把你交給我帶回來的,臨走前她叫我帶句話給你。”
像看見救命稻草一樣,宇軒急切的抓著老人的手臂:“憶姐要你帶句話給我?是什么話?”
“她說她要回屬于她的地方去了,讓你以后安心的呆在宮里。”
宇軒聽完這句話后愣了半晌,淡藍色的眸子全是懷疑。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憶姐會這么對我,你騙我的對不對。你不想我回去所以騙我的對不對?”
寬大的手掌抓著老人的肩膀,激動的搖晃著。老人看到宇軒為了一個女子便心志大亂,他有些生氣的甩開宇軒的手:“你看你現在像什么樣子,一個小小的女子便讓你失去了理暫,以后怎么成就大業呀!”
“她不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子,她是我的全部。沒有了她什么事情對我來說都沒有了意義,我不要什么大業,我只要她……只要她……”
說完宇軒便蹲在地上痛哭流涕,畢竟還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突如其來失去了自己生命里最重的人,心痛的無以復加。
“不準哭,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這樣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
老人以為他的話起了效果,哭聲真的停止了,宇軒卻突然猛的站了起來,整個人瘋了一樣對著天空像猛獸負傷般大聲嘶吼起來:“憶姐你怎么那么狠心了……你怎么可以這么狠心了……”
直到全身無力才轉身恍惚的走回了房間。
宇軒被老人帶走后,憶雪又回到了一個人的日子,滿屋的孤寂時刻侵襲著的她的每根神經。
“人真是個奇怪的動物,原本一個人的時候也可以過的很好很知足,但習慣了兩個人以后,再回到一個人就不能適應了。”
她自嘲的輕笑著搖了搖頭:“看來自己還是不能胡思亂想呀。”
少了宇軒的體溫,憶雪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滿腦子都在擔心宇軒:“不知道小軒回去后怎么樣了。”
同時她心里也內疚極了,總是忍不住自責:“小軒,憶姐不該不跟你商量就替你拿了主意,更不該騙你說我回去了。小軒對不起……對不起……可是我真的不忍讓你那么年輕就跟著我在這里等死,原諒我好嗎?原諒我吧。”
沒想到這天夜里睡的迷迷糊糊間,那道金色的光芒又出現了。夢中的憶雪環顧了下清冷的木屋,知道是她該回去的時候了。依依不舍的打量著四周,腳步卻朝著光芒走了過去。躺在床上的憶雪身體慢慢的變淡,直到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