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聽說媽媽買了幾盒柳記的胭脂,可有我的份?”
“琉璃,這簪子成色可不怎么樣啊!”
“琉璃,這罩衫可還有其他顏色?”
一大早,醉紅樓后面的倉房里就格外熱鬧。
要說平日里,琉璃也不得閑,可也沒像這幾日這般忙碌,樓子里的姑娘們似乎都約好了,都要來這后倉里轉上一轉,才能心安。
不為別的,就是因為聽說琉璃那安靜得跟木偶娃娃一樣的性子大變樣了!
醉紅樓規模不小,但每日里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那些風月之事,早就厭煩了,相比起來,琉璃的轉變,倒是如一股清新之風,讓她們更愿意閑聊八卦!
凡事都眼見為實,姑娘們打著各種名號來琉璃這里證實之后,心滿意足地走了。
在她們看來,如今的琉璃比以前那個可親多了。
以前的她,雖然待人也算和氣,卻對什么都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少言寡語,安靜得幾乎能讓人忘了她的存在。
可現在呢,她整個人身上洋溢著一股熱情的活力,似乎有無限的力量從她那嬌小的身軀里蘊育出來,帶著生機勃勃的向上的力量!
所有人都看出了琉璃的轉變,只有琉璃自己心里清楚,這份改變,是她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換來的!
蒼天有眼,讓她從那場大火中重生,這一世,她怎能還如以往那般小心柔弱不求進取的過下去?
睜開眼的那瞬間,琉璃看到了自己房間里的暗色雕花床頂,歪頭,目光所及的,是淡紫色流蘇紗帳,透過紗帳,能看到窗欞處已經泛白,鳥叫聲那般悅耳地傳進了她的耳內!
眸子里閃過一絲驚詫,琉璃起身,抬手撩起紗帳——蔥白五指,細嫩柔弱,白皙皓腕,柔美纖細!
琉璃大驚,快步走向梳妝臺,銅鏡里,赫然是她兩年前的青澀模樣!
她眸子睜得更大,退了兩步,又猛地轉身,來到窗前,一把推開木窗,瞬間,窗前的那株梔子花映入了她的目光里,一切,美好得似夢境一般!
驚喜,訝異,激動,劫后余生,死而復活,整整兩天,琉璃才接受了這個夢一般的事實!
琉璃最后的記憶,醉紅樓火光沖天,漫天的紅光里,醉紅樓的一切都被大火吞噬了,耳邊是漸行漸遠的嘈雜聲,鼻間是令人作嘔的刺鼻焦臭,本就遍體鱗傷的身子似乎已經感受不到了那份灼熱,她勉強睜開眸子,似乎還能看到自己的黑發被瞬間撩去的情景。
火勢似乎已經蔓延到了她的頭頂,她毫無畏懼地閉了眸子,意識消散之前,最后的念想就是——一定要報仇!
蒼天可鑒,竟讓她重生為人!
閻王既然沒要她這條命,那么,從現在起,她再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傷害她身邊的人!
而沐家給她的一切,她也絕對會血債血償!
以她一人之軀對抗整個世家望族,或許,這是癡人說夢!
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因為,琉璃重生了!
再世為人,她自然要活出一個不一樣的琉璃!
但琉璃也知道,沒有一步登天的梯子,她現在能做的,就是韜光養晦,在適當的時候找尋適當的機會展露自己的鋒芒,她要的,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所以,休養了兩天,她開始了如常的生活。
她是醉紅樓的后部管事。
平日里,負責各位姑娘們的吃穿用度,大到雕花木床,小到珍珠耳墜,只要涉及到和錢有關的東西,都歸琉璃管。
這活兒看著輕松又有油水,但沒做過的人是不會知道其中的辛苦的。每日清帳,每月盤存,每年對賬,所有經手的物品都要詳細記錄在冊,一來是防備老板查對,再一個,也應付那些總覺得在用度上虧了自己的姑娘們。
琉璃覺得,最辛苦的,還不是這個。清帳查對之類的,細心點也就能應付了,最讓人頭疼的,是那些姑娘們隔三岔五的就來找她念叨,說來說去,無非就是誰頭上的簪子好像換了一支,誰腳下的繡鞋上多了一顆珍珠。
每日里,她這后部倉房,總能比得上西街說書先生那里的熱鬧。
琉璃覺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輪番在她這里訴苦談心,可誰能體諒她,既不是樓子老板,又不是掌權賬房,她就是一個看倉庫的,說了這些給她聽有用么?
她們什么事都喜歡和她說,除了討論穿著打扮,誰家的公子一擲千金啦,誰家的少爺不夠威猛啦,反正各種話題,源源不斷地在倉房里流竄。
琉璃以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安安分分地守著倉房,等青姨老了,給她盡孝,一輩子衣食無憂就夠了。
所以,姑娘們談論的那些話題,她無心聽,也沒什么興趣知道那些家長里短,偶爾點頭附和幾句,表示自己在聽就是了。
但現在,琉璃和以前,大大的不一樣了。
青姨等人自然發現了。
甚至,五歲的小琥珀也發現了。
說起來,小琥珀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五年前,未滿一月的小琥珀被人丟棄在醉紅樓對面的醫館門外,諸多人圍觀,卻無一人伸出援手領養這孩子。
也不能怪世人心狠,實在是那年月,普通人家溫飽都成問題,誰又愿意去把別人家的孩子抱回去養?
即使醫館的人一再強調這男嬰身體并無大礙,哭聲嘹亮,可自始至終,看得人挺多,卻沒人理睬。
最后,還是青姨把小琥珀抱了回來。
那段時日,這件事還在帝都傳了好長一段時間,畢竟,一個青樓女子竟也有菩薩心腸,在有些人看來,是挺匪夷所思的。
琥珀是個男孩子,長得甚是眉清目秀,五歲不到,卻是唇紅齒白,聰明伶俐。
樓子里的人都喜歡他。進了青樓,姑娘們也都知道自己以后的命運是什么,好一點的,遇到一個肯出錢贖人的買出去,做個賤妾,但想要孩子,那是不可能的了。
進了樓子的,無一例外,都會被喂下絕子湯。這事兒牽扯到青樓利益,醉紅樓當家的自然不可能每月還要給姑娘們拿出墜胎的銀子,更何況,墜胎之后,起碼要休養一段時間,這是青樓,不是療養院。姑娘們是出來賣的,不是享受的。
所以,她們心底那份對孩子的熱愛,基本都放在小琥珀身上了。
五歲的小琥珀最喜歡粘著琉璃,但這幾天,小琥珀經常會和別人說:“琉璃姐姐現在可勤快了,對賬都對到下半夜呢!”
這話不知怎么到了劉媽媽耳里,劉媽媽還特意來看了琉璃,拉著她的手,拍著她的手背,語重心長地說:“琉璃啊,你可別太勞累了,晚上早些歇著,下半夜都不睡,那身子能吃得消嗎?”
琉璃笑著應了,劉媽媽臨走的時候,琉璃塞給她一雙金絲福字繡鞋:“媽媽,這是琉璃的一點心意,媽媽生辰快到了,琉璃希望媽媽容顏永駐,生意興隆?!?/p>
把個劉媽媽高興得,手里的帕子連著揮了好幾下:“琉璃可真是越來越懂事了,這小嘴也越來越甜了——喲,這繡工,可真是,嘖嘖,是琉璃自己繡的?以往,可沒見過呢?”
琉璃點頭:“以往也是不得空,媽媽要是喜歡,我每季都讓媽媽穿新鞋?!?/p>
劉媽媽歡天喜地地走了,琉璃的轉變讓她覺得意外,卻沒往多了想。
以往一個安靜寡言的小姑娘突然懂得變通,嘴巴也甜了,劉媽媽只當琉璃是長大了,誰曾想到,此時的琉璃,已經不是原來的琉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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