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東張西望，一雙眼滴溜溜地轉。夜晚的都城可謂是流光溢彩，人間繁世。我不停地在人群中來回穿梭，十六哥在我身后努力地跟牢我的步伐。

不經意看見街旁擺著迎春花樣式的木雕品，惟妙惟肖似乎還在散發淡淡的香氣。我蹲下身仔細地琢磨起來，欲要開口買下相中的一個。

“小姐可也喜歡迎春？”不知我的身邊什么時候多了一個男子，他利索地付錢拿起我相中的那個。不待我回答他又沖我微微頷首，風度翩翩地轉身離去。我眼睜睜地瞧著他消失在街口，來不及說一句話。我心有惱意卻無濟于事，只能故作瀟灑向前走去。

“惜年，慢些。”十六哥拉住我的衣袖，追我追得上氣不接下氣。

“十六……箴晨，你一個大男人比不上我一個女孩子啊，我都沒那么累！”我雙手叉腰，有板有眼不滿地訓斥十六哥。

“惜年，你自己走太快了。你一個人無所顧忌地在前面，而我還要看著你跟牢你！”十六哥擦擦臉上的薄汗，順口氣訴說自己的“委屈”和“不易”。

搖搖頭，我挽過他的臂彎，嘆了口氣：“箴晨小姐，這樣可以了吧，你不會跟丟我！”真沒辦法，平時他可不是這樣子的，一跟我出來就如此模樣。

抬眼細瞧他的臉，白凈俊朗的臉上染上了些許胭脂色。我壞壞一笑，伸手刮了一下他的臉。他一愣，轉瞬拿他自己的手摸向他的面頰，繼而疑惑不解地看著我。

我憋著笑意，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悄聲道：“箴晨小姐，臉紅的樣子真惹人醉。”話音未落，松開他的手，慌忙逃開。

只聽他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姚惜年，你是欠收拾，還是嫌日子過得太好。”

趕緊逃，被他抓到可沒有我的好果子吃。一路狂奔，閃進一家南淮夜間有名的茶館，說是茶館，里面經營的營生確實不少。這個茶館布置典雅，來往的大多是南淮的名人，取了個雅致的名字——沁涼泉苑。我掃了眼周圍，坐定招呼小二給我上一杯清水。這里的小二大多熟識我，知道我的習慣只喝清水并不飲茶，因此并不像其他的茶館那樣因我只要一杯清水而對我冷嘲熱諷。

但今天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小二恰好我不熟悉。他身形一垮，眼臉向下拉，眼神望向別去，陰陽怪氣地對我說：“沒有清水。”說完，似乎還嘀咕了句其它的什么話。

我沒什么別的長處，只是耳力特別好。我聽清了那句話，分毫不差：喝不起別來，穿得好難掩丑容。我長得清研多姿，實乃佳人。唯一可惜的是眼角的痕跡毀了我的美麗，淪為丑女。我冷冷抿嘴一笑，眼里滑過狠厲之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欺我我姚惜年未必要白白給他人欺負了去。心念及此，我反而笑得更加明媚。許是我的笑讓眼前小二的余光不期地接觸到了，他不禁打了個寒噤。

“小二，我只要清水。如果沒有聽懂，可以叫你們老板來。堂堂茶館，一杯清水都沒有。真要是這樣，開什么茶館你說是嗎？假使有清水，但你故意不給我上……呵呵，你的小二是怎么做的，上門的生意不做？”我清脆的嗓音像是玉珠敲落到了珠盤上，擲地有聲句句打在他的心上。

他的神色開始慌亂，雙腳打顫。若是此事處理不好，他別想在沁涼泉苑呆下去了。他張了張嘴，幾欲開口又硬生生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一副懊悔不迭的樣子。

我泰然處之。我說過的我不欺人，可沒說過他人欺我而我卻心甘情愿地接受一句話不反駁。

“惜年，就知道你會來這里。”十六哥的聲線里明顯舒了一口氣，濃厚的關切溢滿簡單的幾個字眼里。看我轉頭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他再開口的聲線里帶了緊張：“惜年，你怎么了？”我心一動，果然是十六哥最了解我。寂靜的氣氛在小小的一方天地流動，攜帶壓迫。

那個小二偷偷抬眼望了眼十六哥，著實嚇了一跳。南淮中誰不認識十六哥呢？博才多學，風姿卓越。即使不識，他這樣的倜儻俏公子往這里一站還不得把人家的魂給勾了去？所以，帶上十六哥萬事都容易解決了。

寂靜好一陣，才聽小二哆哆嗦嗦的聲音響起：“剛才我以為小姐要的是什么別的，要是清水小店里那定是有的。小姐，暫且諒解小的耳背聽差了吧！”

哼！我的內心不屑之極。如果你真心實意對我道歉，我不計較你的小人過，寬恕你一遭便是。現今，居然搬出這種理由，看來我不必手下留情了。

十六哥坐在一旁，聽了個大概，弄懂我不開心的緣由。他欲開口斥責，我的聲音越他一步響起：“罷了，給我上杯清水。”小二聞言拿衣袖拭去面上的冷汗，一溜煙跑開忙上我的清水。

“惜年，是他欺你？”十六哥的劍眉皺起，星目里薄怒閃現。我知道一碰上我的事，十六哥最容易生氣。小時候如此，長大后亦是這般。我扯了扯他寬厚的手掌，露出安心的笑，示意他別擔憂。

他沉默半響，點點頭。我的眉眼藏滿笑意，央求他笑一個。未幾，他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我差點沒笑岔氣，要是被人看到一貫優雅如王子的十六哥竟然笑成這個樣子，對他的印象怕是要有大大的改觀了吧！見我笑得開心，他自己沒忍住笑出聲來，引起眾人的側目。在一片贊嘆聲里，我的清水也上來了。

我從容不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是驚異又抿了一口。我困惑地問小二：“我不是讓你上碧螺春嗎？怎生上了清水。”

小二傻了眼，不可思議地望著我，指了指茶杯好半天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小姐，你是要清水啊！這位公子哥可以作證。”

他驚懼的眼掃向十六哥，十六哥正襟危坐，一臉嚴肅不容辯駁地說道：“什么清水，分明是碧螺春。剛才你說自己的耳背，沒想到背到這種程度，老是聽差小二怎么當的？”瞧十六哥大義凜然地坐在凳子上呵斥小二，估計所有人都會相信這是小二的錯吧！

十六哥，你真聰明，我的意思你一點就明白。我在心里暗贊一聲，旁觀小二哭喪著臉，有口不能言，他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看時間差不多了，我沒什么心思和他多耗，畢竟還有一句話：得饒人處且饒人。

我懶得跟他費這些時間，曼聲道：“耳朵背，仔細聽尚可能聽明白。要是心眼不實，活在世上定要遭人唾罵。我無心跟你糾纏過多，這次放你一馬。下次再犯，別怪我手下不留情。”起身放下幾個銅板和十六哥一前一后走出茶館，瀟灑地離去。

這個世上總有些人用自己特定的眼光去看待別人，殊不知自己也是別人中的一員。所以不必發生的麻煩會通通找上門。用一顆平常心對待別人不好嗎？非要用世俗的目光去衡量，去平定。

我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報怨；然我不是惡人非要以怨抱怨不可。不如學學孔老夫子之言：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流光璃轉，盛世的繁華下或許掩蓋了不少骯臟。能做好的，是堅持自己的原則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