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到大廳里一看,黑壓壓的全是人。看來各房的人都起來了,事情鬧得人盡皆知。
老太君高坐于上冷靜地聽眾人議論紛紛,并不開口。大伯一張臭臉拉得老長,極力壓制心中的怒氣。在眾多紛雜的目光中我敏銳地捕捉到一絲幸災樂禍,果不其然是三房的幺子。
姚家眾人中只有他和十六哥的關系不好,順帶著他討厭和十六哥走得最近的我。他排姚家子侄輩十八,是三伯和三伯母的兒子——名叫姚箴晟,故而他是我的十八哥。雖說他名義上是我哥又是南淮頂尖的人才,姚家唯一能與十六哥比擬的人,但是我素不喜他因此一聲哥我從未喊出口。
忽略他眼神內刻意的不友好,仔細聽著廳里的東西。大家說來說去沒有多少人是關心十六個哥的,無非都在商討姚家顏面的事情。家族家族,個人的悲喜是最上不得臺面的。我欲要開口為十六哥博得一絲尊嚴,娘親走過來拉住我用眼神示意我不要說話。我心下著急,有點不管不顧豁出去的態勢。
可爹嚴厲的聲音越過眾人:“十三小姐身子不爽利,是誰把她帶到這里的?”
木琊瞧了我一眼,躬身行禮道:“是奴婢!”
“小姐身子不適糊涂,難不成你也糊涂了?只穿一件薄衣,萬一出事怎么辦?”盡管是疑問的語氣,但是其中的篤定不容人反駁。爹的話矛頭不是指木琊,而是指我。
“爹是我自己要出來的,不要怪木琊。”不等木琊解釋,我連忙幫木琊解圍,我無法眼睜睜看木琊替我背黑鍋。
此言一出,廳里人的眼都鎖在了我的身上。有幾個女眷甚至不客氣地恥笑起來,是啊!姚家誰人不知我和十六哥的關系,恐怕她們心里早已認為我急忙趕來只是由于十六哥娶不了南宮傾嫣于是我有機會了。一群盡是歪念頭的長舌婦,我不屑之極。
爹的臉開始變得微微發白,我知道我再呆下去只會淪為眾人笑柄。不僅是我,爹娘的面子亦掛不住。無奈之下,我只有先告退,等十六哥回來再說。
“小姐,你還好嗎?”木琊擔心地問道,隱含了內疚。這妮子是自責自己沒有照顧好我。
“木琊,我沒事。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樣了?”提起他,我憂心的情緒顯露無疑。
“小姐,先看看,從長計議。”走到房門前,木琊給我一個鼓勵的眼神。
我淡淡一笑;“木琊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木琊欲要再言,看我一臉疲態,只好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行禮告退。
我胡亂爬上床,隨意一躺。很多事情的發展永遠是始料未及的。
幾日后,十六哥回到姚家。皇家給予姚家的補償無非是金錢和官爵方面的,對于十六哥心里的傷有誰能撫平。說來是好笑,先前吵吵嚷嚷的姚家人在這些的攻勢下不但把誓要討個說法的話爛在了肚子里,更是歡天喜地去參加太子爺娶側妃的成禮。
只是娘親未去,反而是和我聊了一下午的話。看娘的意思好像是要把我困在家里,不讓我出門參加太子娶親的成禮。可是話里不好明說,只好這么拖著。
這是怎么了,到底為什么,太子娶親與我何干?我本不想去,娘如此防我出門是為了什么?縱使太子這番娶親舉國同慶,盛大非凡然而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并且娘親看我的目光為何透出一股哀婉,又是為何?太子娶親傷心的怎會是我這么個局外人?大概太子妃會難過吧,畢竟太子娶太子妃時都不曾這么隆重過。
好說歹說,娘終于是走了。我偷偷溜到十六哥的院子里,屏息走到他的房門前,寂靜無聲地推開了門。屋外的夕陽投到屋內,給漆黑的屋子里添了抹亮色。“誰?滾出去。”伴隨咆哮,一個物體朝我飛了過來。要不是我躲得快,估計非被砸得頭破血流不可。他血紅的眼狠狠瞪向我瞪來,在看清是我時,眼眸劃過一絲擔憂,似在憂心我有沒有傷到。
“是我!”我盡量壓低聲音,不忍去打擾他的心緒。緩步走進,幾天沒見他怎么頹廢成這樣。頭發披散蓋住面上青灰不明的神色,衣衫不整敞開領口,胡子拉碴沒有精神,眼眶陷進面頰
里布滿赤色。手里還緊攥一瓶酒,青筋暴跳。他說話的時候酒氣襲人,行走的搖擺不定。屋內的情況相當糟糕,很多東西散落一地,支離破碎。此時此刻的他,哪還找的到當初的風華氣度。我沒有再開口說話,而是彎腰把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歸置好。他猶自在一旁喝酒,只有余光時不時瞄到我手上不停的動作。
處理完地上的一切,去外面打了一盆水回來。水溫有些冷加進些溫水,將臉帕弄濕絞干。走到他跟前,細細擦去他臉上的污穢。他很安靜,沒有拒絕,一動不動的任由我擺弄。奪過他手上的酒瓶,將他的手一并擦干凈。走到桌臺旁,拿梳子梳理好他的頭發,再用羊脂白玉簪好。整個人瞧起來陰霾之氣頓掃,出來些往昔的風華。他咬緊嘴唇,克制自己想要說話的沖動。自我說了“是我”兩個字之后,我們彼此無言。沉悶在我們兩人之間彌漫,空氣清冷。打開他的衣柜,找找有沒有合適他的衣服。取了件錦白色的長袍,我俯身欲要解去他身上的衣物幫他換下來。
“夠了。”他打掉我的手,口吻里有壓抑的喑啞。
“怎么,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了。像個木偶!”將衣服往旁邊一放,將我心中的擔心隱藏,說出來的話很傷他的心。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他幽暗的眸子里升起憤慨和凄傷。
“你要是這么認為,就這么認為吧!你原來知道是會讓人看笑話的。”我言詞尖刻,冷嘲熱諷。
“惜年,你!”他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他定是認為我是安慰他的,沒錯原本我是想安慰。但一看到他的樣子我決定用另一種方式鞭策他,他該有很廣闊的未來。
他有很多話要說,只可惜我不是他傾訴的對象。
“知道別人笑你,你還甘愿讓別人笑。這不是另一個笑話?”其實說到后面,我的話不刻薄了。只是他的怒火蒙蔽雙眼,所以他不明白。
“話已至此,我不多留。你如果有抱負,就不要讓我看不起你!”說完,轉身便走不帶一絲眷戀。踏出房門,聽到他撕心裂肺的狂吼和東西沉重的破碎聲。
我竟是這般涼薄的一個人,他的痛我狠心地不去撫慰。十六哥,你是我的十六哥。從前是,今后是!
他的驕傲,他的蒼涼,希望他懂自己!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箴晨但愿你有自己的幸福。
終是他走了,一句分別的話都不曾有。他去了安清國和傲冬國的交界處應征成為一個士兵,那里要是戰亂是最危險的地方。他是在以這樣的方法宣泄對我的控訴,假使他不在了要我永遠地記得。
你若殘忍,比我狠上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