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情沒來由的好,臉上洋溢的笑意也越來越濃厚。抬頭仰望天空,仍是烏云密布,似乎還要繼續一場大雨。
可我的好心情還沒有持續多久,幾個五大三粗的老媽子扯了我,氣勢洶洶地把我帶到了一個大廳里,強壓我跪下。我扭動身子,努力地掙脫卻被她們拉地更緊了。假使不是被她們按壓這么緊,我一定還手打她們。我沒來由討厭這種感覺,被人強制身體不能得到自由。
廳里坐滿了人,男女老少都在。上座的是位老太,威儀的氣勢壓倒了滿廳的人。花白的頭發綰成典雅大方的一個髻,發式不多恰到好處彰顯她的雍華氣度,溝壑的面容依稀能看出往日的美麗。一只手搭在椅柄上,顯得格外有力。有哭泣聲時斷時續地傳來,更加降低了屋內的氣氛。大家都沉著張臉,悶氣不說話。間或幾個的眼神投來像把尖刀欲要我千刀萬剮。
朝哭泣聲的源頭的望去,原是剛才的幾個小姐。可憐見的,嬌俏的臉蛋上猶掛著幾滴閃閃的淚花,拿手背抹眼淚使勁地吸氣。在梁檐下的得意,全丟了。
我轉頭,不免對她們幾個有點厭惡,定是她們告的狀。不經意間和男孩的充滿深意的目光碰個正著。我眉毛向上一挑,挑釁地看向他去。他臉一垮,怒視我。好看的俊臉被他活生生整成了慘樣。我沒忍住,肆意的笑聲回蕩在廳的上空,打破一廳的僵硬。我一愣,我居然可以笑得出聲,看來我是能講話。
廳里的人不約而同地狠狠瞪了我眼,寒冷的眼神并未消退我臉上的笑意。忽然,我聽見身后有腳步聲?;仡^一看,是帶我來這的男子和女子。他們雙雙踏進廳內,沒等走進。眾人一擁而上,怒氣好像找到了宣泄口,七嘴八舌的指責此起彼伏。他們不停地屈膝彎腰,爭吵了許久,上方的老太威嚴地拍了下椅柄,口氣沉重地說了句什么。聽了老太的話,眾人遏制住了不滿,強自把火氣咽下。私底下,不少人的余光是射向我的。我自認為沒做錯什么,越發地坦然。
老太嘆了口氣,對我招招手讓我上前去。我猶豫不決,女子走到我身旁俯身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笑。她的容顏不是十分美麗,但有股特殊的溫情。舉手投足間,自信渾然天成,仿佛她的一個笑是我走下去的動力,我點點頭起身上前。老太看我雨水淋濕的頭發仍舊向下滴著水,蹙緊眉大聲斥責旁邊的仆人。
仆人斂低身姿,恭謹地側耳傾聽。老太又察看我新換的衣服,上面不單單是濕了還有些泥水,嶄新的衣服緊巴巴地皺成一團,似乎回到過去臟兮兮的我。她的眉心拱起,溫和的眸子如今全是怒色。不知為何,一屋子的人都跪了下去,大氣都不敢出。老太一動不動,偶然的幾句已是讓他們心驚萬分,再不敢多言。
我下去換了套衣服,整理干凈一身的臟亂。心想:盡管我是個對外面的社會一無所知的人,但從剛才的情景我看出了兩點。一是:老太的地位無人可比,至少在家里說一不二;二是:她對我的關心不是真的,若非如此我進門那會兒她就該讓我去換衣服了,何必跪那么會子然后冷眼旁觀。我不能開口說話不諳世事不假,可我不是癡兒。人情的冷暖我自是能夠體會出幾分。
回來的時候,人已散了。然而,先前與我略有爭執的男孩卻跪在廳的中央。一動不動,聆聽老太的教誨。我不知所以然地看看男孩,又看看老太,不明白此舉何意。老太攬過我,愛憐的撫摸我眼角的傷疤。其實,我不喜歡人家碰我眼角的傷。每觸碰一次,我的心痛一次。天生這般,以前的我是斷斷不去碰那里的。基于此,我有點想逃離老太的懷抱,臉上的神色不自然起來。咬咬唇,我不會說話實在太困擾我了。
男孩本來安靜地跪著,見我進來便有點不安分。瞄到我別扭的樣子,眼里劃過絲笑,擠眉弄眼對我。我一擰眉,作了一個打他的手勢。他頓時安分下來,我出手看你囂張到幾時。
我抬高小臉,不時瞟瞟底下老實跪著的男孩。后來,不知老太說了什么,讓男孩起身告退。見此,我不好多留,指手畫腳告訴老太我想出去。老太點點頭,招呼身邊的老媽子送我回去。半道上,男孩不曉得用什么法子將老媽子騙走了。他挽起袖子,張開手想要往我身上打來。我靈活地躲開,撿起路邊的小石子朝他身上砸去。他左避右閃,我的石子連一個都沒砸中他。
我氣紅了臉,趁他不注意拽過他的手臂,用鋒利的牙齒一口咬了下去。男孩痛得跳起來,胡亂地揮動自己另一只的手臂,口里不知在喊些什么,齜牙咧嘴的??墒俏乙У锰?,他硬是沒推開我。他疼哭了,一點不像男孩子。我松了牙,吐了口里的血沫子,擦去嘴邊的血跡。伸出小拇指朝他搖搖,我打心眼瞧不起他。這么沒用,竟被女孩子欺負哭了。
瀟灑地離開,給他留下恨得牙癢癢的背影。我東逛西逛,迷失先前來的道路。我焦急地東張西望,想要是否有人經過。等待許久,我失望地搖頭,看來不會有人來這里。我四處張望,沒發現合適的路,便想從來的路上折回去。我轉身,男孩像我的影子不期然地出現在我的背后。我聳聳肩,攤開手想要擦身而過。我了解我是沒有那么容易脫身的。
果不其然,他不放我走。他拉過我的胳膊,以迅猛的速度將我的袖子往上擼,低頭欲要咬下。我深吸口氣,淡然地看著他,心里暗想:要是覺得我咬你,你疼!那就咬還吧,我不欠別人。男孩子都是如此嗎?喜歡和女孩子斤斤計較,糾纏不清,真真不怕丟人。我心中的想法如實反應到面上,露出譏諷之色。然而,他卻不可思議地審視我手臂上的傷,又把我的袖子挽上了些,細細地瞧著。他墨玉的眸子里清楚地映出我的身影,里面有絲絲的憐憫。可惡,依然是憐憫。我懊惱地一把推開他,憤怒地離去。
我不需要憐憫,即便我真的可憐。不去分辨方向,沒頭沒腦逃竄。喧囂的心聲難道抵不過現實的殘酷。我的不情愿是不是總有一天要感恩戴德地接受?無休無止的吶喊咆哮,事實不是我想要的。捂上耳朵,讓心靜下來。抬眼,環顧四周,誤打誤撞我回到了我要呆的地方。按捺心中的悸動,平息呼吸。甩掉心理上的包袱,昂首闊步走了進去。
吃罷晚飯,撐著腦袋孤寂地坐在小石凳上,我心里空落落的。傾瀉的月光下所有的事物都變得輕柔,而我的心一如既往地沉重。
誰人的嘆息那么深沉?勾起一夜月色的寂寥,孤獨的夜里有誰的眼鎖在我的身旁,陪伴我走過不平的未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