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向堯來到安清已有一段時日，念他對安清的情意加之他不日啟程要回傲冬，泠意特地為他舉辦晚宴送行。

觥籌交錯，賓主盡歡。眾人歡聲笑語，誰會注意到仍在皇宮飄蕩的白藩。瓊漿玉液灌下肚，大家臉上染上紅暈，吐出來的言語里夾雜些酒氣。

皇后舉起手中的酒杯，溫聲軟語道：“皇上，臣妾有個提議不知道該不該說？”

泠意許是因為心情好，所以爽快回答：“你有什么提議，但說無妨。”

“臣妾命新進宮的妹妹們精心排練了一出舞蹈，皇上是否讓她們進來表演？”皇后討好的表情令我感到詫異，董明驕這么謙卑的姿態真是少見。今時不同往日連高高在上的皇后也是如此，說到底失去帝皇的寵愛再高權勢有什么用？不過是過往云煙而已！

不等我心底的小心思飛轉完，泠意大手一揮：“既是皇后的一番美意，朕怎么好辜負?！?/p>

皇后聞言露出幾分冷漠笑意，她拍拍手幾個身姿曼妙的少女便身著露臍彩色紗裝走了出來。雖然她們蒙著面，但一雙含笑風目隨著裊娜的風華一時間無人能及。

歌舞升平的宮殿里，激揚的曲調越撥越高，她們的步伐越來越快。轉身，跳躍。輕盈的舞姿晃亂人們的世界。我突然感到心悸，隱約捕捉到一絲懾人心魄的敵意。我霎時蒼白的面色并沒有引起泠意的注意，彼時的他正目不轉睛地觀賞底下的歌舞。

倒是坐在另外一桌的楚向堯瞧出我的端倪，他悄無聲息走進搭上我的脈。他臉色一沉手下微微用力，一股不屬于我自己的暖流輸入我體內。立竿見影，接受他給予的溫暖我的頭暈目眩得到有效緩解。

“女人，要是不舒服趕緊回去休息?！背驁蜉p聲勸告，他眼底的擔憂盡收我心中?？晌也荒茏撸⒉话部傆X得今天會出大事。

“皇上，歌舞如何？”皇后特意挨近泠意，親昵的姿態仿佛是為接下來的事物作鋪墊。

泠意輕蹙眉頭，毫不客氣地拍去身上沾染上的皇后氣息。他眉間閃過難以置信，略一遲疑命令道：“前面的那個走上前讓朕仔細瞧瞧！”

女子應聲上前，她清逸薄紗一步一步突顯魅惑姿態。她緩緩彎腰，聲音似乎能擰出水來：“臣妾葉嫣，見過皇上?！?/p>

“葉嫣？”泠意不動聲色地握緊手里的酒杯，繼續追問，“是葉平家的女兒？”

“嫣兒，是?！比~嫣的面紗由于她的這句話掉落，清澈眼眸好像抹去世間上所有塵埃。

泠意“嚯”地起身，桌上的杯盞“咣當”敲落在地上。易碎就如人心，不值一錢。他猛地抓住葉嫣的手，狂笑出聲卻又痛苦不已：“你是嫣兒？你是嫣兒！”

嫣兒！我的腦海滑過一道晴天霹靂：他迷蒙地抬眼，既而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剎那間晦暗的眸子一下子綻放出奇異的光彩：“阿城?！?/p>

明明是兩個不同的名詞，但我在第一時間想到南宮傾嫣，因為傾國傾城。泠意所表現出的那種失而復得，刻骨銘心刺痛我心。泛白嘴唇，吐露不出任何言語。

緊緊相擁的懷抱，我以為這輩子僅我一人能夠擁有。然而現實告訴我，編織的夢境總有一天會幻滅。我一直一直活在自己的夢里，不愿醒來。我無須向泠意證明什么，只因我了解葉嫣是南宮傾嫣啊。所以她才會對我說出莫名其妙的話，才會對我充滿敵意。

我的愛竟是南柯一夢嗎？我的愛竟是錯付嗎？我的愛其實別人都清楚……只有我自己固步自封，從未看清。

“小姐?！蹦剧鸬捏@呼已經讓我提不起精神，我倒在血泊中央，有一瞬美得不像我自己。

“讓開?！背驁驗槭裁创丝淌悄闩惆樵谖疑磉?，而不是我愿意用生命去守候的男人。

“哎呦，王爺！眷妃娘娘生產，你怎么可以進去？”藍姑姑的阻攔聲令我感覺好笑，禮儀規教難不成比人的性命還重要。原來女子的生命輕賤到這種地步，我居然有想哭的沖動。

“滾開，人命關天豈能由你這老婆子瞎摻和?！背驁蚺豢啥舻穆曇繇憦赜谖叶希瑓s令我安心。

“女人，有我在。你只管放心！”即使其他人都變了，他依舊會守在我身邊。盡管“女人”這個稱呼讓我厭煩，但我真心喜歡上這種不求償還的好。

“楚向堯，他人呢？”我睜開眼睛，浮現蒼白笑容。我把積攢的力氣全部花費在扭頭的剎那，留給我的只有空蕩房門口，來來往往的人諷刺我的孤單。刮進來的寒風使我的頭腦立馬清醒，我得先解決好自己孩子的問題再說。

我吐出一口濁氣，咬牙道：“楚向堯，幫我穩住胎兒。不管是幾個，我想要他們都活下來。”

楚向堯不可思議地望向我，他按揉我小腹的手停頓。為難的神情一閃而過，隨即堅決地承諾：“好，我一定全部保下來。不管是你，還是你的孩子。”

“楚向堯，我相信你。千萬別讓我失望！”我說完這句似乎被放光力氣，疲憊想要睡去。

楚向堯重重點頭，陸續有產婆進來勸說楚向堯出去。楚向堯的厲聲拒絕，嚇得產婆忙不迭地朝門口逃去。他見我頭上全是虛汗，怒吼木琊：“沒瞧你們家小姐頭上的汗，杵著準備當木頭？”

木琊緩過神，打好熱水給我擦面。我冷不丁握住她的手，死命拽住。拽住唯一的支撐點，怎么都不愿松手。

“小姐，奴婢在?！蹦剧鹬敝惫蛟谖掖策叄詾槲沂呛ε隆Ｎ夷睦锸呛ε拢抑皇窃诟袀磉吶私K于離開。浮云一般的過往，比不上木琊有力回握。

“姐姐，答應我。若是我有不測，請幫我照顧孩子?！痹谖倚睦?，木琊就是我永遠的姐姐。

“小姐，奴婢不許您說這樣的話。”木琊哭喪著臉，哽咽寬慰我。我知道，她是多有恐懼我將會離去。